“主子娘娘,太后有請!”李公公說完這句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哀哀地哭了起來。
戰蘭若顫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就要生了,還是沒能躲過去!
亡國那日,她提著裙擺,倉皇地跑出皇宮。鞋子掉了也不管,她不要命地跑,希望可以救下自己的親人。
等她雙腳流著血,艱難地爬到小西坡上時,卻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她的親人們集體上吊自殺了,尸體掛滿了小西坡的大樹,冷冷的風吹來,尸體在半空中旋轉飄蕩。
戰蘭若跌跌撞撞地走著,有的尸體的腳碰到了她的臉,終于她看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弟弟。
他才三歲,也被人吊死在樹上,她顫抖的手去夠,可是他被人吊的太高了,她根本就夠不著。
她癱倒在地上,放聲大哭,哭到眼睛流出血來,為什么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自從那天起,戰蘭若就不再懼怕死亡了。
她慢慢走去里間換衣服,神色如常,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環佩聲叮當,戰蘭若回到了李公公面前,李公公眼前一亮,盛裝而出的她美如天仙。
戰蘭若戴著一頂赤金寶石花冠,穿了一身前朝公主的紫色大禮服,眉間用魚膠粘了一顆珍珠,飄逸出塵如九天玄女。大周以紫為貴。
“主子,這可是大忌諱啊,要殺頭的啊!”李公公說話聲音都顫抖了。
“李公公,本宮此去本來就是死路一條。”戰蘭若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皇上遠征漠北國大半年不回!”李公公凄涼地說“主子怎會落得個如此結局!”
戰蘭若沉默著。
“主子可有什么話留給皇上?”
戰蘭若依然沉默著,挺著大肚子,抬腳向殿外走去。
戰蘭若坐在轎子里,看著簾外熟悉的風景。
前朝大周亡在自己的殿前都指揮使寧世充手里,寧世充建立大正后,沒有大興土木,還是將這里設為皇宮。
竊國也敢陳自己為大正?戰蘭若臉上露出譏諷之色。
寧世充登基一年就離奇暴斃而亡。他的兒子寧威遠,年方十八就登基為帝。
寧威遠回來得知自己一尸兩命,會傷心嗎?戰蘭若冷笑著想,他悲痛欲絕才好。
太后的慈安宮到了,守門太監攔下了李公公,戰蘭若沒有回頭,自顧自挺著大肚子走進了宮門。
大殿里點著安息香,戰蘭若依然覺得氣不夠喘。每次見到太后,也就是自己的親姨母竇鳳舞時,戰蘭若都有這種感覺。
小時候自己也是如此,只要看到姨母竇鳳舞,自己就很緊張,本來會做的事也會搞砸。
難道冥冥之中自己就知道,姨母會殺了自己全家?
戰蘭若思忖著,此刻我卻是不會怕你了,戰蘭若站在大殿中央和太后對視著。
這么多年過去了,太后依然很年輕。
太后貼身宮女清秋喝道:“見到太后,怎敢不行禮!”
太后看著一身大周公主禮服的戰蘭若,心神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姐姐——前朝皇后竇鳳至。
竇鳳舞的臉抽了一下,顯得異常猙獰。她向清秋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理會這事。
“姨母打算是用刀呢還是用毒呢?”戰蘭若冷冷地問道。
“你挺著這么大肚子,倒讓本宮舍不得了?”竇鳳舞看著戰蘭若的肚子,這個孩子如果是個男孩,那就是皇長子,天生的皇太子!
一個有著前朝皇族血脈的皇太子,竇鳳舞搖了搖頭!生活總是比那些個話本還要出人意料。
幸好這個時候,自己的癡情兒子寧威遠不在京城,不然還真不好處理。
“姨母還有舍不得時候?!”戰蘭若嘲諷地說。
雙方之間恨到深處,無話可說。
“看在你喊了我聲姨母的份上,就用毒吧,給你留個全尸!”
戰蘭若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大袖里的手撫摸了下肚子,也好,不用再煎熬了,只是小人兒委屈你了。
竇鳳舞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之中。
一會兒清秋來報,戰蘭若已經服毒自盡了,竇鳳舞的手突然頓住了,半響喟然長嘆。
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永遠不能停止。
皇帝寧威遠遠征漠北,歷時半年,大勝。終于重創老對手漠北國,將漠北王庭趕到了貝加爾湖那邊去了,舉國歡騰。
幾日前京城守衛就開始黃沙鋪地,凈水灑街,準備皇帝陛下遠征歸來的入城儀式。
這一日滿街軍旗招展,甲胄鮮明的將士列隊進入京都受賞,街道旁百姓們歡呼雀躍。
慶功宴上,全軍將士論功行賞,文武群臣把酒言歡。皇帝寧威遠饒是精力過人,也感覺累到不行。
他沒有去皇后宮中,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勤政殿。
就要見到久別的愛人,寧威遠不由加快了腳步。離開了很久,勤政殿似乎也沒什么變化,香爐里依然燃著自己最愛的松柏香。
“蘭若?!”寧威遠輕喚道。
珠簾微動,寧威遠微笑著轉過身,看見了一張蒼老的臉,他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蘭若前幾日被太后宣去了,還沒回來。”總管太監李立低著頭回稟道。
宮里沒有不透風的墻,自己只是不想做那只報喪的鳥。
寧威遠烏黑的眉毛緊皺,拔腳就向宮外走去,李立連忙去傳轎子。
太后宮門外,小太監恭敬地跪下磕頭,顫聲回稟,太后已經安置了,還請皇帝陛下明日再來。
李立還想再說什么,那邊寧威遠早邁步入宮,小太監還想上前攔阻,被李立陰冷的目光一掃,退了下去。
大殿里,端坐的太后微笑地看著自己兒子,“你來了!”
寧威遠跪下去行了大禮。
兩個人見過禮坐定,寧威遠凝視著太后,太后保養的很好,看上去依然美麗。
“母后,蘭若在您宮中?”
太后竇鳳舞臉上歡喜的神情淡了下去,她還以為久未歸家的兒子想自己了。
“我還以為,你要和哀家聊幾句,再提那個女人!!”太后淡淡地道。“你嘗嘗這個云南新貢來普洱吧,口味很不錯呢!”
遠遠的香味就傳了過來,果然好茶!
“蘭若呢,朕想帶她回勤政殿了。”
“一個女人值得皇帝這么興師動眾?!”太后將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一個女人原也不值得太后這么興師動眾!”寧威遠淡淡地道。
偌大的大殿里,只有母子兩個沉默地對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