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時天空莫名的下起了雨,青石板剎那間溼轆了起來。我們延著長廊向住處走去,溼轆的地面上反射著燈火橘紅色的光與斑駁的樹影……
我住在後苑,了塵特意回西廂的禪房中拿了傘。
風雨中我們共撐著一把傘緩慢的往後苑走去,他說:我對這裡的環境不太熟悉,怕我走夜路摔著了,所以他堅持著要送我回屋。
雨越下越大了,我拿著燈籠他撐著傘,兩人爲了避雨擠在一塊,走過了殘敗的花園進了芳歇苑……
站在垂著雨簾的房檐下,我將燈籠遞給了他,在他灼眼的目光中逃躥的鑽進房間中。
轉眼間我們在這小城中住了一個多月,像端木影猜測的那樣,古先生與尚生生跟秦王走了。粥在他們走後的第三天便斷了,城裡又恢復雜死氣沉沉的樣子。有不少難民不時從那裡路過,將渴望的目光投向城門處,像在期待著那裡還會有人在熬著香噴噴的粥。
端木朗那邊忽然斷了消息,有一個黃昏一個乞丐拉端木影給了他一封書信,端木影看過後猜測可能是端木家仇家已追到越洲,端木朗害怕所以帶著小童給躲起來了。
端木影有些擔心自家哥哥,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我們商量過後決定啓程去與朗木端會合。
聽說端木朗的朋友住在越洲最接近權勢的都城,其繁華不遜於長安城。
我趴在窗前看著一隊隊馬車在精銳的將士的審閱中進入都城中,韓流卿忽然走了過來把我的門按進馬廂裡,責怪的說:“大城不比外邊的小城小鎮,若你被某個大人物看上我不得想辦法撈你出來。”
我想了想,認真的點下頭,我們是來救人的,小心一點總沒錯。
馬車順著長龍進入城中,雜鬧的叫賣聲引得善兒口涎三尺,趁著我一個愣神便溜下馬車。我急忙追了出去,在衆人未反應過來之際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善兒,等等孃親。”
我緊跟在善兒身後,如魚在水般在人羣中穿梭,一把將善兒給抓住撈在懷中。
“小調皮要去哪?”
“嘻嘻嘻……”
善兒摟著我的脖子甜甜的叫著孃親,眼睛的餘光卻一直盯著小攤上的好吃的炸豆腐。我好氣的撇了他一眼,拿了幾個銅錢給小攤販,小攤遞了幾串烤豆腐過來,善兒一把接過塞進口中,燙著也捨不得吐出來,張著嘴呼著熱氣。
都城確實很繁華,非小城小鎮可比,各種飾品美食與建築都顯別具一格。外邊兵荒馬亂鬧饑荒瘟疫的,這裡的人卻個個吃得肥頭大肚,嬉鬧打戲。若問飢餓爲何物,盡說乃昨日之腹今日之感,讓人笑而落淚。真是朱門酒肉厚,路有凍死骨。
這該死炎涼的社會,永衡不變的尊卑定格了永衡不見的差距,城牆地界決定了貧富,人的出生註定了一個的路。
“孃親,我們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善兒忽然擡起頭嘟著嘴說道。
“爲什麼?”
我看著前方隨口問。善兒含著手指頭想了好一會,支吾的說:“爹爹給我留了好多功課,今晚善兒一夜不睡也寫不完,所以我們不回去好不好?”
“不行。”
我想也沒想的拒絕,怒視了他一會,義正言辭的說:“你盡力了沒?沒盡力怎麼知道寫不完?我可以帶你逛一下街,玩一下,但玩完了便得收心到學習上,知道了嗎?”
善兒很怕我生氣,連忙點頭。
我牽著善兒買了兩包糖粟子便回頭去找韓流卿,在與他們分散的地方,了塵帶著趙華旁若無人的守著,手中的金鉢已被黃白之物堆滿。
眼看他們將被一大羣老女人包圍,陷入了困局,我連忙走了過去將了塵她們的拉出包圍圈,在她們的圍攻下落荒而逃。
“恐怖,真恐怖。”
無人的巷子中,趙華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我呵呵一笑,將買來的糖粟子遞給他,趙華有些害羞的摸了摸頭,扭捏的接過。
與了塵等人一同嬉笑著回到客棧,此時端木影剛好出門打聽端木朗的下落,姬祈與流歡去逛街買衣飾,而韓流卿卻正在與一個女子促膝而談。
韓流卿這都城有朋友,我感到有些奇怪。走近看,那女子居然是許久不見的李雲瓊。只見李雲瓊瞥見到我走來時面色一僵,嘴角微微垮下,怒火與不滿漸漸爬上她那張撲了殷紅胭脂的小臉。
“柳姑娘。”
李雲瓊未有所進一步的反應,坐在她身邊的李銘卻已站了起來,隨意的拱了一下手,說:“當日姑娘不告別在下爲此茶飯不思,本以是洛水之神驚鴻一瞥無緣再見,不相能在此相逢,真乃上天垂憐。”
李銘飽含相思的話讓我一愣,猛的汗毛真豎起,牽強的打了聲招呼:“李二公子,真巧。”
李銘微微蹙眉,凝視著我,一字一字咬著說:“不是巧,是命運之神的安排。”
李銘的花言巧語忽然讓我起了防備之心,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必盜。
“李公子和李姑娘怎會在此?”
我們一起坐了下來,小二過來添了下茶水,善兒安靜的躺在我懷中。
“都城是我的家。”李雲瓊炫耀的說:“不,不只是都城,還有整個越洲,我們不在這在啊?反倒是你們爲什麼會在這裡。”
“小妹。”
李銘怒斥了李雲瓊一句,隨即笑呵呵的補充道:“我們從小在這長大,所以整個越洲在我們看來就是我們的家,今日在此相遇,我們定當盡一盡地主之誼款待幾位。”
欲掩彌彰,幾語間,我馬上反應過來他們原來是秦王子女,看來這次被他們粘上是不能輕易脫身了。
果然第二天他們讓人門房上門,說是都城城外有一個賽馬場,特點邀請了我們去玩,在盛情的邀請下我們無奈的上了馬車。
聽店小二說,都城的東郊有一塊空地,時有小兒放牧至此,春放紙鳶夏觀星,秋捕蛐蛐兒冬玩雪,但後被秦王建設成跑馬場。
昨夜一場秋霜下來茵綠的草兒把著卷兒,坐在馬車上,趴在窗上的我遠遠見遠處寒風中斷了一臂的李建豪跨坐在一匹黑色駿馬之上,冷冷的盯著前方。衛青同樣騎馬,守衛在他的身後,像一把入鞘的利刃。
我和韓流卿相攜從馬車上下來,李建豪下馬迎了上來,揖了一禮,“姑娘,好久不見。”
我打趣著說:“你倒來的快。”
我們一前一後住馬場中走去,李建豪淡淡的說:“二弟的心思不純,在下怕他會傷到姑娘。”
“你怕他傷我,還是我傷他?”
“兩者皆有。”
我們相視而笑,笑而不明。
望著馬場上與一羣貴公子賽馬的李銘我不由搖了搖頭,他有這麼一個事事爲他著想的哥哥卻不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頭見馬奴牽來了幾匹駿馬讓我們挑選,我隨意挑了一匹膚色通白,溫順的白馬。韓流卿則挑了一匹面帶一塊白斑,性子偏烈的黃鬃馬。
李銘很快發現我們的到來,調轉馬頭向我們衝來,下馬問候道:“柳姑娘何時到的,在下失禮了。”
“客氣。”
我含笑應道。
“籲……”
一羣貴子策馬到跟前,溫順的白馬不安的踏步,我摸了摸白馬安撫它煩燥的情緒。
而就在此時,一身粉色騎馬裝的李雲瓊帶著一羣貴女策馬而來,下馬向兩個哥哥行了一禮,嬌羞的撇了韓流卿一聲,喚了聲:“韓公子。”轉頭朗爽的笑著對我說:“柳姑娘來了,我可等了你許久了。這裡都是男孩子的地方,走,我們去那邊玩去。”
說著親密拉著我向隔壁的一個小的跑馬場走去,入了跑馬場馬上換了另一幅表情,上馬拿著鞭子指著我冷呵說道:“比一場,看誰強,輸的人不準再靠近韓公子。”
從上一次見面我覺得李雲瓊對我有一絲敵意,這一次見面李雲瓊看韓流卿的眼神便覺很不對,方知她喜歡上了韓流卿。而我這個唯一一個靠近韓流卿的女子便自然而然的被她視爲眼中釘。若此刻我後退的話,怕她會步步緊逼,倒不如迎戰,讓對方生難而退。
“好啊!怎麼比?”
我一個帥氣上馬,脫去了平日裡的柔弱,剩下滿滿的傲氣。我向來不是一個喜歡欺負別人的人,但也不一個好欺負的人,五百多年的歲月沉澱成了我冷清的性子,卻洗不去我骨子裡的驕傲,不容觸碰的心。
“延著賽馬場跑三圈,不許落地,誰先跑完誰贏。”李雲瓊撅嘴道。
“好。”
我一錘定音,斥馬向前,那些貴女們爲我們兩讓開一條道。一個侍衛充當裁判,一聲令下。
“開始。”
兩匹馬兒同時躥了出去……
李雲瓊的馬無遺是最好的,起步便快了我一大截,而白馬勝在穩,起步沒有她那麼快,卻慢慢的趕了上去。
“駕,駕……”
李雲瓊不時回過頭,見兩匹馬的距離不斷減少,不由著急的用鞭子抽打馬匹。
“馬兒,追上他們。”
我俯身在馬兒的耳邊低語道。白馬兒打了個響鼻加快了腳步,“嘀嗒嘀嗒……”馬蹄聲有節奏的踏響,兩圈下來兩人的差距沒有拉開,近而有並肩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