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沉默了,周銀發說的沒錯,她那日在猜到娘是莊妃之后,就聯想到自己便是十五年前在虢陽城皇城消失的小公舉鄧陵如寶。
娘能帶著她隱居于市井十幾年,必定有著在皇宮活不下去的理由。
可是,娘如今為了她的自由甘愿回到牢籠,將會面臨多少洪水猛獸,又過著怎樣水深火熱的生活,以她現在能力越來越差的狀態,好怕有一天連唯一的力量也失去的時候,就更無法救出娘。
二丫下了床,走到桌邊,用手指沾了些臉盆中的水,在桌上寫到,“我,公主,求,皇上······”
周銀發拍開二丫繼續寫字的手,“自欺欺人!你不過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換你娘的命,你以為我猜不到你的打算?
你明知道若是以公主身份能夠去求得皇上,當初你娘就不會舍去自身讓鄧陵如姬放你自由,你說你還回去干什么?”
二丫淚水滑落,周銀發說的正是她所想的,但繼續用手指沾水寫道,“娘,最親,不能沒娘,求你······”
兩世為人,娘是對她最無私的親人,也是她活在這世上的唯一和最重要的理由。
周銀發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她清醒,抓住她的衣襟搖晃,“丫,你醒醒好不好,你現在回去,你娘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她推開他,顧不得牽扯到的傷處已經冒了血,“噗通”一聲跪倒了他的面前,“嘭嘭嘭”的磕起了頭。
求你,求你,求你······
周銀發仰天長吁,扶起額頭已經磕滲出血絲的傻丫頭,“妹子,有件事哥本不想說,可若哥不說,就算你披荊斬棘回到虢陽國都,怕你最終也還是會知道。”
二丫一怔,頓時有種心底發沉的感覺,希望不要說出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周銀發緩慢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團,打開,里面裹著一個用紅繩拴著的精巧桃木墜。
她認得,從她三歲來到這個世界上起,這個墜子就沒見娘離過身。
接過紙條,皺巴巴的白紙上寫著她再熟悉不過的字體,“娘天佑你”。
是娘的親筆,很娟秀,但或許是由于某種原因,最后一個字寫的較前三個字軟如無力,好像垂死掙扎的最后幾筆。
她想起五歲那年,她問娘為什么總要帶個桃木墜,娘用手語比劃,此墜非一般,保娘陪丫,直至升仙······
當年那話的意思就是,娘有了此不一般的桃木墜,就不用怕丫寶給人沾染的倒霉運,一直陪著丫寶,到娘離世的那一天。
難道說,娘已經······
不,不,不,不可能的。
二丫搖著頭就要往門外沖,被周銀發眼疾手快的抱住了腰身,“你去了你娘生前的罪就白受了~”
一句話,二丫已是淚水決堤,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為什么了老天這般的不近人情?
周銀發極不情愿的說出了打探到的消息,“你娘回到虢陽西瑞皇宮后,雖長期身體不適,卻連著三次懷上龍種,但不知是何原因胎死腹中,導致你娘氣虛血崩,體弱成疾香消玉損。
有人造謠說莊妃是因淫,亂成性,懷的不是皇上的種,怕東窗事發才會私自墮胎而死,鄧陵帝悲痛你娘的離去,卻也有些相信謠言,便沒有公開此事,將你娘的秘密的葬在了皇家陵園?!?
二丫明白,那些謠言不是真的,且僅憑娘的身體,根本不可能這么容易就死,定是故意有加害。
想想以后再也見不到娘的音容,悲從心來,加上由于受傷失血過多,腦中嗡鳴,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丫,丫······”周銀發趕忙接住她。
虛無縹緲的夢境中,溫婉慈愛的娘在不遠處對二丫笑,像小時候那般寵愛的摸著她的小腦袋,用手語筆畫,丫寶,娘今日給你做了小紅襖,過年穿最好看了。
二丫乖巧的窩在娘懷里,嬰兒肥的小手捧著娘的臉,“丫寶最愛娘,娘親親?!?
娘就抱著她,在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兒上使勁兒親。
“呼~”一身陰暗的光風吹過。
畫面一轉,幾名陰狠險惡的劊子手擁簇著鄧陵如姬,將因受過太多虐待而面色枯黃,皮包骨頭,還要承受胎死腹中的血液橫流的娘,一把推倒在地。
娘苦苦哀嚎,“求求你們,怎么殺了我都可以,但一定請不要殺我的女兒,求求你。”
鄧陵如姬眸子中射出冰雪,一揮手,劊子手手起刀落······
“噗~”娘身首異處,那還在流血的頭滾動到二丫的腳邊,口中說道,“丫寶,快跑······”
二丫停止了呼吸,跪倒地下,死死的抱住娘的頭顱,心猶如被大刀硬生生的砍成了幾十塊,“啊~”大呼一聲,從夢中驚醒。
她發誓,即便化作厲鬼也要血洗西瑞皇宮,為娘報仇!
月色朦朧。
床塌邊,周銀發守了二丫三天,從她睜眼時眸子中噴出的蝕骨仇恨與火焰,便已知道了她的決定,“二丫,僅憑莽夫之力,你無法做到的?!?
周銀發說的對,如今娘死了,鄧陵如姬沒了鉗制的人,她若橫沖直闖,怕還未進的了虢陽皇城就已經被亂刀砍死。
她不能送死,終有一日,她要讓那些該死的人都跪在娘的墓前,用幾輩子的時間來后悔對娘做過的一切,然后再揮刀而下,為娘血洗含冤!
二丫求周銀發帶她道虢陽城外的皇家陵園,見娘的骸骨最后一面。
周銀發沒有答應,并提醒她,“鄧陵如姬絕不會讓鄧陵帝知道你便是小公主鄧陵如寶,況且沒了莊妃的鉗制,她定會派人查找你的位置斬早除根,來保證她是西瑞國唯一的公主,便可以執掌半個朝堂叱咤四國。
所以,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趁著她害沒有找準你的位置之前,離開西瑞國?!?
二丫握了握桃木墜,掛在自己的胸口,仿佛看見娘溫婉慈祥的坐在油燈下,為她縫制新年穿的紅色棉襖。
西瑞國她已經呆不了了,也就意味著無法回去找耶律云霆,天大地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處?
“二丫,先休息吧,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周銀發建議。
二丫點點頭。
門外傳來了“嘭嘭嘭”的敲門聲。
這間屋子是山林中一院廢宅中的一間,周銀發看這里沒人才帶二丫到這里養傷,誰會大半夜的敲廢宅的門?
周銀發示意二丫別吭聲,他出了屋,從院門的縫隙往外看。
幾名布衣男子舉著火把站在門外,將這宅子四處打量,其中一人對另一人陰沉的說著什么,單從氣勢和身形來看,很明顯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
還有一人舉手擦汗之間,不小心露出腰間別著的短型砍刀,周銀發認得,那是西瑞國皇家殺手刺殺武器的其中一種。
“里面有人嗎,我們是路過此處,附近沒有客棧,想在此借宿一晚,麻煩行行好,我們可以給你們銀兩?!币蝗嗽俅吻瞄T。
不一會兒,門開了。
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者,舉著一盞油燈,照了照外面的男子,沙啞的說道,“幾位公子,我們家地方小,也沒幾床被子,若是不嫌棄,就進來擠一擠,湊合住一晚吧!”
幾人拱了拱手,“多謝大爺。”隨后跟著老者進了院門。
老者指引著幾名布衣男子進入主臥旁邊的小屋,里面雖簡陋,卻也干凈。
“幾位能路過這里想必也知道,我家處在個鳥不拉屎的地界,其他幾間屋子里都放著能長期使用的干柴和事物,就我的屋子和這一間還能住人,若是幾位不嫌棄這里藏亂,就這一間吧!”
一人看了看屋內的環境,比睡樹林強,掏出一些碎銀,“行,就住這一間,老大爺,我們趕了一天的路,下午還沒吃東西,您這兒有沒有吃的,讓我們吃點成嗎,這是銀兩,您收好。”
“不用不用!”
“應該的,拿上吧!”
老者推讓一番,笑呵呵的收下了,“幾位公子稍等,我老頭子這就去給你們準備飯菜?!?
幾人在背后觀察著老者的行為,一個老頭住在深山老林,再無旁人,不奇怪嗎?
不過看這老者說話行走,都沒有任何異樣,他們才放心的坐下休息。
老者來到廚房,開始準備飯菜,拿出早上剛做的煎餅,又找出昨日挖的野草。
二丫從廚房后窗翻進來,疑問的看向老者,發哥,是鄧陵如姬的人嗎?
扮成老者的周銀發用手比劃了一個八,一個九,意思是十有八9。
二丫蹙眉,這些人竟這么快就找來,看來還要想辦法通知秦月嬋掩飾身份,不然鄧陵如姬順著秦月嬋是她堂妹的關系,間接對秦月嬋不利就不好了。
周銀發正要示意她先躲起來,他自會解決,還沒說話,就感到身后一股不善的目光在注視著他。
一扭身,剛剛那幾名布衣男子其中的一人站在廚房外,直直的看著他,“大爺,這院子里,就您一個人住嗎?”
這人準備找老者問些附近地形的事情,或者這些日子有沒有見到奇怪的人。
走到廚房時,恰恰從側面看到老者好像在打手勢,卻也只能看見他所在的位置,其他的地方視線被半扇門擋著,還不能完全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