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初三一早,下人前來通報宮中轎子已到了王府門前,正候著兩位郡主。下人態度恭敬,少了以往的輕慢,語畫和椿芽對視一眼,不由輕嗤,果然身份是最爲重要的。以前五小姐尚未封爲郡主,只是個庶女小姐的時候,這些下人哪個不是狗眼看人低?現在五小姐翻身成了與伊爾嵐同等地位的浣郡主,就一個個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
二人對此雖不屑,語畫卻是開口淡聲道,“郡主稍候就會過去。”
下人連連點頭,鞠躬哈腰的就跑走了。
伊爾浣打理好自己,便帶著冥欒往主廳去了,遠遠便瞧見一身豔麗的伊爾嵐和秦氏正依依不捨的告別,伊爾持依舊面色冷漠的坐在一旁。
伊爾浣揚起一抹淺笑,走了進去,秦氏和伊爾嵐同時轉身看向她,不由皺了皺眉,她穿著未免太過樸素。秦氏斂眉嚴肅的道,“浣女,母親不是給你置辦了好幾件衣裳嗎?你穿成這樣進宮,莫要讓別人以爲我們王府如此寒酸,苛待你這個郡主。”她話中帶怨,明顯是記恨上次伊爾浣讓她在茶花宴難堪的事情。
伊爾浣低頭掃了一下自己,一襲淡粉長裙,外罩白紗,腰間繫了同色淡粉綢帶,擡步時便圍著衣裙輕飄,這樣,很寒酸嗎?她不覺得呢,“母親不必擔心,歡顏樓的衣裳怎麼也不會被道寒酸的。”她只是偏愛素色,誰會像伊爾嵐一樣,沒事把大紅牡丹穿著身上,雖然她的確穿出了雍容高貴的儀態。
秦氏一聽歡顏樓,正要再說些什麼,便被伊爾持沉聲打斷了,“行了,宮裡還在等著,快進宮吧。”
“是,父親,”伊爾嵐和伊爾浣一同朝伊爾持行了個禮,轉身往王府門口走去。
秦氏看了一眼伊爾持,也跟了出去,府門前,秦氏掃了一眼伊爾浣身後一身冰冷的女子,不由質問道,“浣女,你怎麼沒帶上語畫?她是誰?宮裡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伊爾浣輕緩一笑,慢聲輕語,“她啊,是寒世子送與浣女的,寒世子叮嚀了讓浣女務必帶著進宮。”
她把一切推給了寒世子,秦氏即使不甘也不好再說什麼,索性不再理會伊爾浣,一心叮囑伊爾嵐去了。
伊爾嵐一張臉上滿是無奈的笑意,“母親,您就放心吧,嵐女不是小孩子啦。”
“在母親眼中,你就是小孩子,”秦氏拍了拍她的手,眼中的疼愛不似作假,伊爾浣淡淡瞧著,清眸浮上一層薄霧,遮住了所有心緒。
宮裡派來兩頂轎子,伊爾嵐率先上了前面那頂,伊爾浣無謂的上了第二頂轎子,她打量了一下,不愧是皇家的轎子,華麗大方,舒適的很。
伊爾王府距皇宮算不得遠,沒一會兒便到了宮門口,因爲有陛下的旨意,所以很輕鬆的便進了宮。
“浣郡主,請下轎,”一個公公隔著驕簾說道。
隨即有人撩開了簾子,伊爾浣彎身下了轎,前面的伊爾嵐也在語琴的攙扶下站在地上,這宮裡除了陛下皇后太后可以在宮中坐著轎子,其他人是不允許的,所以她們只能步行走到後宮。
伊爾嵐一身豔紅牡丹嵌在深藍色織錦上,裙襬逶迤拖地,富貴華麗,面上神情倨傲優雅,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就是宮中妃子呢。她帶著語琴走在前面,連與伊爾浣裝模作樣示好的心思都沒有了。
伊爾浣暗笑,這伊爾嵐表面上看著像恢復了以前優雅高貴的模樣,那小心思卻是越來越明顯了,慈姐的名頭也
不在乎的摘掉了,她還以爲伊爾嵐會爲了自己慈善的名聲,好好與她親近呢。比起依舊溫柔的柳側妃和伊爾柔,秦氏和伊爾嵐果然道行差了不少。
宮門距後宮的距離可不算遠,別說伊爾嵐了,身爲伊爾嵐的大丫鬟語琴也沒吃過多少苦,這不,才走了一小段,主僕二人便都有些氣喘吁吁了。而伊爾浣和冥欒,則心不跳氣不喘的悠閒漫步著,那從容淡雅的模樣隱隱蓋過了伊爾嵐的張揚高貴。
被羅公公派來接兩位郡主的小順子心下對比了一番,反倒是對沉靜內斂的浣郡主比較有好感,雖然浣郡主爲人淡漠了些,但看不出一絲心高氣傲的模樣。
“浣郡主,走這邊吧,離鳳鴛宮稍近一些。”小順子不由開始爲伊爾浣指了路,伊爾浣聞言,對他有禮一笑,便順著他指的路走了過去。
“郡主,我們?”語琴看著伊爾浣轉了個方向,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問道。
伊爾嵐平息著自己的氣息,暗瞪了一眼伊爾浣的背影,哼了一聲,“我們走這邊。”她纔不願與伊爾浣同行呢,哼。
語琴點頭,繼續攙扶著主子,即便她也快脫力了。
伊爾浣也懶得管伊爾嵐有沒有跟上來,不緊不慢的往陳恬皇后的鳳鴛宮走去,在學規矩之前,是得先去拜見皇后的,這也是規矩。對於那個年輕的皇后,伊爾浣沒什麼過多的想法,只是覺得這位陳恬皇后也不簡單,不過後宮的女子又有哪個是簡單的呢?
若不是當初吃準了惠妃急切的心態和輕敵,她也沒那麼容易就扳倒了惠妃,如果惠妃一開始就把她當做強勁的對手,她也不會失敗的那麼快。
不過經過了惠妃一事,難保後宮裡不會有人懷疑她,幸而她也不打算再僞裝了,只要別來招惹她,她希望在宮中學規矩的這三個月能安靜的度過。
“浣郡主,鳳鴛宮到了,”小順子停了下來,然後讓鳳鴛宮的宮女向皇后通報一聲。
沒多久,便有宮女出來迎伊爾浣了,伊爾浣上前,福身行禮道,“臣女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安。”
陳恬皇后見只有她一人,不由道,“平身吧,嵐郡主呢?”
這時伊爾嵐也著急似火的趕了過來,“嵐女見過皇后娘娘。”她進來之前拭去了臉上的汗,但面上的沉穩卻是少了許多。尤其身爲京都才女的她,連行禮,也顯得沒有那浣郡主來得端雅得體。
“免禮吧,不過兩位郡主不是一起進宮的嗎?”陳恬面上含笑,看上去挺親切的,不過眼裡帶著一抹極淡的疏離,儀態端莊。
伊爾浣則道,“回皇后,臣女一直跟著小順子公公的,”她又看向伊爾嵐,笑道,“嵐姐是不是迷路了?”
伊爾嵐聞言一梗,心中頓時升起怒意,卻不能發作,只得強笑著。
好在陳恬皇后也只是隨口一問,然後給她們二人賜了座,溫婉的笑道,“陛下特意讓你二人進宮學規矩,兩位郡主切莫辜負了陛下的一番心意。”
“這教你們規矩的嬤嬤是本宮親自挑的,是宮裡最有威望的嬤嬤,你們好好學,有什麼需要儘管來跟本宮說。”
“是,皇后娘娘,”相比以往惠妃端的架子,這陳恬皇后算是平易近人了,伊爾浣不由想道,這麼一個溫婉的皇后到底是怎麼穩穩的坐著皇后的位子壓著衆妃這麼些年的。
“稟報皇后娘娘,巧妃娘娘來給您請安了。”巧妃?陳巧?果然,盈盈
走進來的可不就是嬌豔的巧妃,陳恬皇后的庶妹。
“臣妾給皇后姐姐請安,”陳巧進宮四年,很受寵愛,身姿也越見豐盈,面若桃花。
陳恬皇后與這位巧妃妹妹的姐妹情是出名的好,陳恬皇后竟然起身下去親自扶起巧妃,笑道,“本宮不是說了?妹妹不必跟本宮多禮,來,快坐下吧。”
陳巧也享受這種榮寵,坐下之後一雙美目落在伊爾嵐和伊爾浣身上,伊爾浣則先伊爾嵐一步,起身給陳巧行禮,都是皇帝的妃子,豈能怠慢?“臣女給巧妃娘娘請安。”
陳巧也沒端架子,笑盈盈的道,“浣郡主不用多禮,看這浣郡主,幾年間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想當初四年前,還是個小丫頭呢。”
伊爾浣彎脣一笑,“巧妃娘娘謬讚了。”
聽到她們一來一回熟稔的寒暄,伊爾嵐這纔回神,眼裡涌上對伊爾浣的憤恨,然後後知後覺的站起來給陳巧行禮。
陳巧看向伊爾嵐的神色便淡了很多,也不知是何原因讓陳巧對伊爾嵐不甚喜愛,伊爾嵐自然臉色有些僵,袖下手握緊。
伊爾浣掃了一眼太過華麗的伊爾嵐,再看看陳恬皇后和陳巧,只能說伊爾嵐太過喧賓得主了,自然不討這位位居高位的女人歡喜。雖然她不是進攻來與她們爭奪聖寵的,但是她們同樣也不喜歡有人的風頭蓋過自己,陳巧就是明顯的例子。
而且這四年前的事,仔細想想都心裡清楚的緊,伊爾嵐陷害伊爾浣的時候雖然陰差陽錯的幫了陳恬皇后和陳巧一把,但這種害人的心思總是惹人不喜的,在陳恬皇后和陳巧眼中,此女心機就太深了。所以,反而是謙遜內斂的伊爾浣,比較得她們喜愛一些。
陳巧朝伊爾浣投以意味不明的一個眼光,伊爾浣自然明白陳巧的警告,關於四年前的事情她們自然希望她閉口不言。伊爾浣也沒想過跟這二人作對,畢竟無冤無仇的,所以回了陳巧一個乖巧的淺笑,陳巧滿意的點頭,臉上笑意更深。
面上寒暄了一會兒,陳恬皇后便喚來宮女,讓宮女帶兩位郡主先去面見一個教規矩的嬤嬤。
待伊爾浣和伊爾嵐退下後,陳恬皇后對陳巧說道,“妹妹可以多與那浣郡主親近親近。”
陳巧不解,看著陳恬皇后高深莫測的神情,不由暗道這個皇后姐姐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陳恬皇后望著遠處,臉上早沒了那平易近人的溫和,有些冷然,“那伊爾嵐許給了五皇子,肯定會想辦法拉攏本宮支持五皇子,但五皇子那人,若登了基,宮裡豈還會有本宮的地位?”
“倒是那浣郡主,挺聰慧的人,多加親近的話,定有可用之處。”陳恬皇后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五皇子繼承大統,當然了,那病弱太子也不能。這個皇宮的主人,只能是她所安排的,如此她才能一直不倒,穩穩立足後宮之中。
陳巧明白了些,驚於陳恬皇后心思好深,卻也明白她一個庶女能進宮,也只是作爲陳恬皇后的棋子而已。
“陛下近來宿在你那兒了嗎?”陳恬皇后掃了一眼陳巧。
陳巧想起威嚴的慕容擎,略帶嬌羞的點了點頭,如果她不是棋子,如果她也可以……陳巧心倏地一緊,連忙止住自己的想法,若是被陳恬皇后得知,她就連一顆棋子的價值都沒有了。她擡頭望著陳恬皇后滿意的表情,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小腹,心裡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淒涼,有些不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