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復仇的惡魔
圣城的花子巷,常年種植著四季開花的靈香樹,能住在這里的人,可以說個個都是在政壇,商界的出名之人。
陸賀今年四十八歲,即將邁入天命之年的他到現在還只是圖書館的副館長,而早在八年前,他卻差一點直接進入神州的權力中心,當時的他跟隨在趙炎左右,前途無量,誰知道一夜之間,他跟隨的男人背叛了家大業大的神無家,投入了東宮家的懷抱,這下子連累了陸賀,讓他的仕途直接被宣判了死刑。
直到不久前,趙炎登上了總統的寶座,這位鬢發略白的男子當場激動的摔碎了他最喜歡的古瓷茶杯,因為他知道,他的人生將翻開新的一頁。
陸賀的妻子在五年前跟他簽訂了離婚協議,更是帶走了女兒,獨居的這些年,這位曾經的議員秘書沒有自暴自棄,他的私生活和工作態度叫人挑不出一點瑕疵,也許他早明白,趙炎不是那種魯莽的人,他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將來的上位所做的鋪墊,他需要耐心下來的等待,或者說,他只能如此相信著。
房間的電燈被熄滅,六人用的餐桌上擺滿了他精心準備的佳肴,還在里面添加了四根有銀色臺柱支撐的蠟燭,給妻子打完電話以后,陸賀整個人陷進了沙發里,聽著音響里回蕩的爵士樂,自己即將復出,美好的前程已經展現在眼前,接下來只要接回妻子和女兒,自己的人生就可以再次回到從前。
只是,陸賀不知道一點。
曾經粉碎的東西,無論如何修飾,都沒辦法回到過去。
一陣冷風吹進客廳,讓閉著雙眼陷入美好瞎想的陸賀打了個激靈,自己明明記得窗戶都關上的。
而昏暗的客廳里,仿佛有一道黑色閃過,仔細望去,桌子的另一端,本該是自己位置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帶著遮掩住上半張臉面具的怪人,陸賀沒有出聲,全身緊繃起來,對方沒有說話,可是很明顯正在看著自己,越是寂靜,越是叫人感到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客廳里只有音樂還在響著,和墻上時鐘那叫人煩躁的嘀嗒聲。
“你是誰?”沙啞的詢問,還帶著一陣顫音,陸賀緊握雙拳,整個人已經坐直起來,他本人只是一位C級武修,可新人類的那種本能在警告著他,眼前的男人很危險。
毫不客氣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自然是白燁,戴上面具的他輕松的就潛入了這片住宅區。
燭光下,陸賀的表情正漸漸扭曲,自己越是沉默,對方便越是害怕。
就在陸賀精神即將崩潰的瞬間,白燁拿捏準確的咳嗽了一聲,雖然不是說話,但那足以讓陸賀慌亂的眼神逐漸平靜下來,起碼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人。
“我是來殺你的。”簡單到叫人無法回答的開場白,白燁壓根就沒打算和這個男人多廢話,“理由的話,我想你自己很清楚。”“什……什么,你是神無家的人?我早就退出政壇了……為什么還要對付我這個普通人,趙炎當上總統也和我沒多大關系啊!”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原來效忠的東家,畢竟神無家就沒幾個人是正常的,抹殺叛徒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輕車駕熟的事情。
白燁搖搖頭,等于是否定了陸賀的猜測。
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搖搖陸賀那緊皺的眉心,開口說道:“八年前,你曾經是趙炎的秘書,某一天,你接到了指令,和夏國千夜城城主進行聯絡。”“千夜城?”那或許是趙炎無數命令中的一個,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個,陸賀的表情頓時變得迷茫起來,“在你們的示意下,一個盜賊團順利進入了夏國腹地,屠殺了流云鎮。”“這……”陸賀好像漸漸想起來了,雖然當時不知道趙炎為何要對付一個遠在千里外的小鎮,反正那是別國的小鎮,而且,對他們這些站在國家頂層的人而言,一群平民就算是死了,也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對于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你是幸存者?”陸賀立刻想通了前后關系,臉上滿是苦澀,“我……真的不知道趙炎當時的打算啊,我只是負責告訴對方,要他們放行,至于盜賊團要做什么,我是出事以后才知道的,對于那個慘劇,我不僅深感遺憾和悲痛,而且……”“閉嘴!”突然暴起的呵斥聲,讓打算開脫責任的陸賀乖乖的安靜下來,白燁整個人重心向后的依靠在椅背上,戴著面具的他是什么表情都無法看清,陸賀忐忑不安的將雙手手指糾纏在一起,牙齒用力咬上嘴唇,幾乎可以看見血絲流下。
一個在考慮如何給予絕望,一個在考慮如何活命。
“回答我一個問題。”右手輕輕抬起,撫摸著那張冰冷面具的輪廓,白燁傾斜著面向陸賀問道,“趙炎的那個命令來自于神無家,還是之后的東宮家,又或者說,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告訴你的話,能夠換我的命嗎?”“你女兒陸瀅今年七歲了吧?”帶著濃烈譏諷意味的話,聽起來毫無關聯,可是陸賀最后的一點硬氣都瞬間崩塌,“我的女兒是無辜的……”“我的姐姐們也都是無辜的。”這一次是幾乎不帶感情色調的決然回答了,白燁下達了最后的通牒。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從沙發上滾落下來的陸賀幾乎是爬著過來,想要去抓住白燁的腳,卻被后者無情的用力踹開,“那件事情是誰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趙炎不會對我進行解釋,我也不會去詢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要我償命都可以,不要傷害我的女兒……”“我的姐姐們也曾那樣懇求過那些盜賊團的人,沒人住手,甚至還鼓動流云鎮的那些居民一起侵犯她們,那份無力,那份痛苦,我已經無法獨自承擔,不宣泄出去的話,我會覺得自己要瘋了。”彎下腰,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地上淚流滿面的陸賀,沒有半點復仇的欣喜,反而覺得內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
“你要是敢動我女兒,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哀求無效的眼下,陸賀突然暴起的撲了上來,白燁的左手早就準備好的拔出了誓約之牙,尖銳的劍刃從胸膛刺進,然后用力向下切去,幾乎是要將整個人劈開的氣勢!
鮮血染紅了深褐色的地毯,望著自己被開膛破腹的景色,陸賀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脫……
“我是遲早會走上政壇頂峰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死,哈哈哈哈,我……我……還想見到小瀅……”頭先落地的姿勢,沒有了聲音,整個房間里,除了那些料理的香氣外,又多出了一陣血腥臭味。
起身走到窗邊,撲面而來的靈香樹味道,讓白燁慢慢的深呼吸起來。
本來自己沒打算讓陸賀死的如此干脆,應該讓他飽受更多的痛苦,也計劃過在他眼前殺掉他最愛的妻子和女兒,可當陸賀墻上那張全家福落入眼中時,白燁下意識的選擇了最無趣的復仇,直接殺掉了他。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樓下有一對母女正朝著邊走來,少女梳著兩根可愛的羊角辮,臉上掛著期待的笑容,是因為馬上可以看到爸爸的緣故嗎?白燁察覺到自己面具下的面頰開始抽搐,像是在強忍著什么情緒,可以想象,隨后這對母女見到陸賀慘烈的死法后,會發出何等刺耳的悲鳴。
手中的短劍再次舉起,遲遲不落下。
之后,窗前沒有了他的蹤影。
在一處僻靜的小巷里,有一處公共的洗手盆,摘下面具,打開籠頭,用雙手接住自來水潑在臉上,不斷拍打,不斷用力……
許久,停止了這類無意義的動作。
眼眶邊上,還殘留著不知道是水還是淚的液體。
“哈哈……”喉嚨鼓動,發出了難聽的笑聲。
說笑不像笑,更像哭。
不是因為憐憫陸賀,也不是因為那無聊的良心。
只是因為記起了那一天的大雨,和姐姐們的笑容。
“我……絕對不不會后悔的,就算等待我的是地獄,我也不會停下!”殺光那些帶給自己和姐姐們痛苦的罪魁禍首!
內心中,有一個惡魔在吶喊,為何要放過那對母女?她們也是罪孽的一部分。
“我不會再手下留情的。”重新戴上面具,人類的感情在剎那消失,現在的他不再是白燁,而是送葬人。
將本該早就前往幽冥之地的罪惡送葬的惡魔。
兩小時后,一個電話打破了某處臥室的寂靜,臥室主人接完電話以后,點了一支煙,坐在陽臺上,眺望起云層間的月亮。
他的名字是魯奇,八年前,他和陸賀一起工作,被稱為趙炎的左右手,就在剛剛,他接到了陸賀慘死家中的消息。
趙炎成為總統,他和陸賀理所當然的可以準備再度返回政界,不同的是,在這八年里,魯奇下海經商,建立起了龐大的商業帝國,暗中,也是他繼續支持著趙炎,可以說,比起陸賀渾渾噩噩的八年,魯奇才是趙炎背后真正的幫手。
“要殺我們的人太多了,神無家,東宮家,還有誰呢?”整個人倒在躺椅上,右手夾著煙蒂,朝著空無一物的地板抖動幾下,魯奇身邊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下一個人是我嗎?”聲音平靜的叫人覺得不正常,幾乎沒有猶豫的便接通了,對面是一個預料中的冰冷聲音,“魯奇?”“沒錯,你就是殺了陸賀的人?”“哼。”對方不可否置的默認了。
“那就來談談吧,殺我的價碼。”沖著眼前吐出一片煙圈的魯奇露出了商人慣有的狡黠表情。
第二天,在行人最密集的鬧市區,一輛加長的轎車停在了路邊,魯奇從上面走了下來,拒絕了保鏢和司機護送的意思,獨自一人來到了約定好的長椅上坐下。
在這片人流量最集中的地方見面,也是魯奇計劃中的*。
自己和陸賀不同,每天都在保鏢們的守護中,要殺自己,除非對面強行攻進自己那間戒備森嚴的別墅。
“你以為來到這里,我就殺不掉你?”正當魯奇在思考的時候,背后響起了電話中的聲音,聽起來是很年輕的男子嗓音,對方已經到了,就在自己的身后的椅子上,現在的情況是兩人背靠背,為了不讓自己看見他的容貌嗎?
“果然還是嫩了。”鬧市區里都設有監控,魯奇有把握對方的容貌已經在監控中出現,本以為會是心思多么慎密的家伙,結果竟然那么無趣,右手大拇指無意識的摩擦著左手上的瑪瑙石,這場狩獵游戲已經注定了結局。
見魯奇沒有回答,白燁也沒急著說話,翹起二郎腿,默默觀察周圍的景色,今天的他當然不能戴面具出門,可是頭頂的帽子已經足夠遮臉,更重要的是,這條街道監控的位置早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對方想看到自己臉,絕對不可能。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殺我跟陸賀,如果是那些世家雇傭的你,我可以出更高的價錢,讓你遠走高飛。”魯奇點燃了一根煙,悠閑的說著,在他看來,這種情況下,背后的年輕人幾乎沒機會殺自己。
“那些錢,還是留著給你和趙炎去地獄買路吧。”白燁用手指壓低了帽檐,眼角余光瞥見了不遠處交通燈下,有一個裝模作樣在看報紙的男子,那家伙估計是警察,魯奇這次約自己在這里見面,是早就和警方串通好的行動。
“年輕人,沒有回旋的余地?”魯奇強忍著心中的笑意,追問了一句。
回旋的余地?
生命有回旋的余地嗎?
白燁忘記魯奇看不見自己的搖起頭來,然后說道:“失去的東西,是無法用錢彌補的,八年前,趙炎讓一個盜賊團,血洗了夏國的流云鎮,你還記得這件事嗎?”“夏國,流云鎮?”一直負責趙炎經濟和外交的魯奇顯然更加沒有印象,可是很快他就露出了釋然的神色,“原來如此,你是那時候的幸存者,為家人復仇?”“沒錯。”白燁已經察覺到許多人在不動聲色的靠近這邊,嘴角翹起,浮現一抹不屑。
“一群賤民的命,值得嗎?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可以去買更多更好的家人。”魯奇的嘲弄之意顯露無疑,他覺得勝券在握,更因為直到了白燁不是神無家之類的龐然大物派出來的刺客,打消了他最后的忌憚。
“那次行動是出自誰的意思?”白燁旁若無睹的繼續問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神無家,也許是東宮家,也可能是趙炎自己的主意,哈哈哈哈……反正人都死光了,說是誰指使的都可以,不過要我說,無論是誰,都沒空去理會一群賤民的死活,懂嗎,年輕人。”站起身的魯奇準備轉過身去,周圍的警察已經在這一刻靠攏過來,白燁被將軍了!
“看來,我只有親自去問趙炎了。”白燁也跟著站起來身來,右手緩緩抬起,像是什么信號。
“你沒機會見他。”魯奇話音未落,突然感到有東西貫穿了自己的腦門,那是從看不到的地方飛來的一枚子彈。
然后鮮血如注,這位身價上億的男子,帶著愕然,不甘和迷茫,倒在了街頭。
“真是愚蠢。”望著加快腳步紛紛圍攏過來的警察們,白燁又一次揚起了左手,數枚閃光彈從他手中飛出,刺痛了眾人的眼睛,當光芒散去后,只剩下沒有了氣息的魯奇扭曲到底的尸體,白燁早就不見蹤影……
遠方某處大廈的廁所里,輕羽將狙擊槍放回黑色匣子里,慢悠悠的離開了犯案現場,順便取下了由他掛上去的已故障牌子,揚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