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幻境之間
暗色調的房間里,古老的留聲機正播放著悠揚的樂曲,環繞在艾爾維特的耳邊,這是只屬于它一人的空間,平時也只有紫琴才有資格進入。
那已經播放上萬次的樂曲是唯一可以令它安然入睡的道具,但每一次醒來,又會再度想起那些久遠的回憶。
“殺死它!”“殺死它!”“殺死血族的恥辱!”無數的吶喊聲,匯聚成聲浪,幾乎要震破自己的耳膜,也令自己那顆永恒冰冷的心感到一絲痛楚。
記憶中的那天,血族同胞們圍繞在行刑臺旁,亢奮的吶喊著,它們都在期待鮮血四濺的場面,其中,還有那些稚嫩的童音,這是一個瘋狂畸形的種族。
艾爾維特在那一刻深深明白了。
不僅對人類鮮血渴望,對于同胞之間的殺戮也一樣熱衷。
高臺上,欣賞著這一切,發出爽朗笑聲的該隱則代表了血族最陰暗,也是最丑陋的一面。
自己想要上前,救出行刑臺上被罩著布袋的人。
可雙腳卻虛弱的不能前進一步。
身后,一直溫暖的手悄悄抓住自己。
“逃吧,不能讓姐姐的死白費……”那是……紫琴的聲音。
音樂聲戛然而止,從記憶中驚醒過來的艾爾維特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東瀛島,而是永夜林,在這里,自己是真正的主人。
沒人可以在這里傷害自己和紫琴。
緊繃的身體緩慢的舒展開來,發梢下的目光投向門口方向,紫琴正站在留聲機旁,關掉了音樂。
唯獨只有她,可以輕易的進入自己的世界,艾爾維特收起了心中的不滿,問道:“有什么事嗎?”“只是來看看你,又聽見你老掉牙的夢話……本來以為逃離那座島嶼,我和你都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脫,就算你一直不停的在聽姐姐最喜歡的音樂也好,就算你一直都被那場噩夢驚醒也好,我也沒放棄過,堅信遲早有一天,你會放下過去。”舉著燭臺,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那張俏麗卻過分冷淡的面龐,恍惚中,艾爾維特從紫琴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她的姐姐。
一個早就不在世間的死人。
“我的命是用你姐姐的性命交換回來的,不可能忘記的……”艾爾維特將雙手放在左右的把手上,身體后仰,雙眼又一次閉起,“不能拯救她的性命,剩下能做的只有贖罪罷了?!薄拔蚁胍拇鸢覆皇沁@個……如今人類和血族的戰爭眼看就要開始,始終保持中立的你真的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嗎?”紫琴的臉上帶一次有了罕見的激動神色,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中立的人最后只會被勝利者一起掃進垃圾桶。
“協會真的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嗎?而且,如果是血族贏了呢!”
艾爾維特搖搖頭,是誰勝利對它而言都不會有太大的區別,而且,沒有興趣去關心。
“你會死的,艾爾維特?!?
“終于連主人都不叫了嗎?說起來,距離上一次喊我名字是有多久了呢……好懷念的感覺?!?
“與其等著你被他們毀掉,不如由我來親手結束掉一切……”紫琴的聲音仿佛在遠去,充滿著飄渺的虛無感,艾爾維特的反應令她做出了決定。
“你說什么?”艾爾維特詫異的睜開眼望去,但站在眼前的人赫然已經不再是紫琴,被黯淡的光焰包圍住的女人顯得比紫琴要年輕幾分,還有截然不同的陽光笑容,那是記憶中另一名女性,紫琴的姐姐紫衣。
“你這個懦夫……”正用從未見過的嚴厲表情呵斥著,紫衣指住了發呆的艾爾維特,“你忘記了那份仇恨嗎?”“紫衣,我在做夢嗎……”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艾爾維特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立刻停下動作,神情冷峻,“不可能,你已經死了……”這里不是夢境,而是現實,所以紫衣是不可能出現的!艾爾維特理智的判斷。
“回答我,你忘記了嗎,那份仇恨,將你驅逐出血族,奪走我的性命,毀掉我們的未來,對于做出這種事情的家伙,你就放任它們在外面的世界活著,而冷眼旁觀?”紫衣的聲音顯得很是激動,甚至帶著幾分嘶啞。
“我沒有忘記?!卑瑺柧S特否定道。
“不,你忘了,你把一切都忘掉,然后自我催眠的躲在這座森林里,以為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就可以快樂的生存下去,你只是一個懦夫而已!我要救的人,不該是這樣的……”“我沒有忘記!從來都沒有,每一個晚上,我都會在那天的記憶中醒來!我怎么會忘記!”無法忘記行刑臺上孤獨堅毅的身影,所有血族都以為在那上面的應該是自己,唯獨艾爾維特知道,那是被掉了包的紫衣。
“那么就去復仇啊!為了我,也為了你,我們的憤怒,不該是如此淺薄和渺小的,我們的仇恨應該是更加恐怖,龐大的東西!我們……怎么可以讓那群混蛋逍遙法外!”
眼前的世界開始崩潰……
紫衣的臉上滿是鮮血,然后涌出,流滿一地,瘋狂的向周圍滲透開去……
艾爾維特雙膝落地,雙手抱住腦袋,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而在房間中,只有拿著燭臺的紫琴在默默看著這一切,種子在多年以前已經埋下,自己現在做的只不過是讓它開花結果。
“去吧,殺掉協會派來的人……讓你毫無退路可言?!陛p輕關上門,整理了一下那件艾爾維特為她買的女仆裝,紫琴步伐輕快的離開。
城堡外,白燁漫步在沒有光亮的小道上,朝著唯一的光源——小鎮走去,身后還跟著聽不見腳步聲的岑菲伊。
“那么大一座城堡竟然連個時鐘都沒有,還是說,在黑暗下生活的那兩人已經不在乎時間的流逝?”一覺醒來,岑菲伊的生物鐘判斷出外面應該已經天亮了,白燁則急著要離開永夜林,去仙朵拉和老姐她們匯合,只是起來后,一直沒能找到紫琴或者艾爾維特的身影,這座森林的主人仿佛在一夜之間蒸發了般。
“這種關鍵時候,竟然玩失蹤那一套……”走進小鎮,白燁立刻感受到了不少視線,“喂,躲在那邊的人,你們有見到艾爾維特嗎?”理所當然,沒人出來回答,生活在小鎮里的人都和黑暗中的獵犬般謹慎,對于白燁和岑菲伊這種可以安全出入艾爾維特老窩的人充滿了十足的敵意。
“嘖,傷腦筋了,我可沒時間在這里瞎晃悠?!碧唢w了腳下的石子,白燁略帶焦躁的原地打轉起來,岑菲伊見了,換上了軟綿綿的聲音,甜膩的說道:“和人家待在這里,難道就那么難受嗎?好不容易才甩開你姐姐那個電燈泡……”“我和你沒任何關系,另外,以后不要在我老姐面前說一些奇怪的話,她會當真的?!薄鞍±?,明明都在一個房間里過夜了~”“你還真是對文字游戲樂此不疲呢,僅僅是在同一個房間里休息了一晚上罷了。”白燁翻了個白眼,同時著急著要離開。
這座森林有艾爾維特守護,那么同一陣營的岑菲伊安全就不必自己來擔心了,而且,太長時間不回去,難保白若嫣會按耐不住的沖進永夜林來找自己,那位老姐可是全宇宙第一任性的女人。
“你已經越來越無聊了,再這樣下去,姐姐我可是會對你厭倦的?!睌[出一副認真表情的岑菲伊湊近過來,手指輕輕戳著白燁的背脊,“你會變成一個沒女人喜歡的男人哦,不對,應該更正為只被自己姐姐喜歡的姐控惡心變態……”似乎經過一段充足的睡眠,岑菲伊現在有著說不完的話,白燁的眉心卻是越發的緊縮。
“沙沙”前方的陰影里,一個中年男子正帶著戒備的神情走出來,在迎上白燁疑惑的目光后,身體下意識的向后挪動一步,仔細看,雙手上還抓著一柄鐵叉,大概是感覺到背后那些期待的目光,男子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氣的喊道:“你……你們是艾爾維特的朋友?”“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算是同事,我是引渡人協會的人?!卑谉蠲翡J的察覺出了這些人對于艾爾維特的畏懼和憎恨,看來真如紫琴所言,這座森林的人都是被那位血族引渡人強行抓回來的,當然,自己沒打算去改變什么。
“是協會的人……那么說,你們可以向上面匯報這里的情況嘍?”男子激動的叫了起來,周圍黑暗中的那些人們似乎也跟著騷動起來,“你們可以對協會的人說一下我們被艾爾維特抓來的事情嗎!我們想要離開這里……”“這個……我好像沒有這樣的義務?!碧^平靜的拒絕,令男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而且我急著趕路,抱歉嘍,眼下我更想找到艾爾維特,讓它帶我離開森林?!薄澳恪氵@樣也算是協會的人嗎!艾爾維特可是囚禁人類的血族!它是我們的敵人!”男子邊說便靠近過來,因為激憤而扭曲的表情令白燁悄然來開了彼此間的距離,誓約之牙快速的滑落到了右手之上,這種情緒接近失控的人可是充滿著危險性的代表人物。
“為什么都不肯救我們,想要活在陽光下,過生正常人的生活,僅僅是那么簡單的要求,為什么都要拒絕我們!”黑暗中,有更多人在走出,他們的眼神都相同的黯淡無光,每個人手里都帶著一件鐵質的工具,那就是他們所能夠擁有的武器。
不少人光是捏著武器都還在發抖,對于艾爾維特的畏懼早就根深蒂固。
白燁正要張嘴說什么,岑菲伊忽然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指住城堡方向的小路,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走來。
“艾爾維特?”白燁脫口而出,本來已經開始躁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幾乎是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的站在那,面對這位血族男子,他們連逃走的勇氣都喪失殆盡了。
黑暗中的艾爾維特一直走到小鎮居民和白燁跟前才停下,金色的雙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可白燁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眼前的它仿佛失去了之前見面時的嚴肅卻不失溫和的柔軟感,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無比的殺意。
“我……從未忘記……”口中喃喃自語,艾爾維特的聲音接近嘶啞,然后緩慢的抬起頭,視線從小鎮居民身上一一撇過,最后停在了白燁身上,“我要為過去復仇,奪回屬于我的東西?!薄笆裁??”白燁完全不明白艾爾維特到底在說什么,它正看著自己,卻好像是在看著別人一般,“該隱,奪走了王位還不能滿足你嗎?連我最后想要守護的珍寶都不愿放過,既然如此,只有戰斗了?!薄鞍グィ吭撾[,艾爾維特,你不是還沒睡醒吧,我可是……”不等白燁說完,艾爾維特已經揚起右手,張開在半空,“啊……”小鎮居民中最先有人慘叫起來,只見鮮血從他體內沖出,炸開了身體,然后變成一道血色洪流飛到艾爾維特的掌心,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人的被鮮血引爆,一道道凝聚在艾爾維特的手中,變成一柄血色長劍。
“艾爾維特大人,饒了我們吧……我們不會再違背您了……”“求求您,放過我們……”“救命……我還想不死……啊啊啊……”慘叫聲此起彼伏,有的人求生無望開始怨毒咒罵,有的不顧一切的沖擊過來,但是對艾爾維特而言,任何行為都毫無意義。
“戰斗吧,該隱。”由那些居民鮮血打造的長劍指住了白燁,艾爾維特殺意盎然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