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惡龍，勇者，少女

契約者，比起多如繁星的武修，顯得神秘許多。

十歲前，擁有契約者基因的人類會聽到常人無法聽見的聲音，有可能是水的聲音，風(fēng)的聲音，樹的聲音，刀的聲音，槍的聲音……各種聲音，會迎來了不同的主人，契約者首先要尋找自己所能聽見聲音的媒介，然后達成初步的契約。

而要建立永久的契約，契約者便要前往位于神州的迦蘭寺，通過特殊的儀式，達成媒介和自己的永恒契約。

初步契約和永久契約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兩者發(fā)動的限制。

與媒介建立初步契約，只能夠在媒介處于身邊的狀態(tài)才能使用契約武裝，與槍械訂下契約，身邊必須有槍，與樹木訂下契約，身邊必須有樹，如果媒介超出自己身邊范圍十米，那么契約武裝將無法啟動。

永久契約，也被稱為靈魂契約，只要有契約媒介的代表物在身邊，就可以無視地形的發(fā)動。

就像云依，她的契約媒介是一對巧匠打造的鋼翅，但是太過巨大，無法隨身攜帶，所以，在迦蘭寺和鋼翅訂下永久契約后，云依便將她的契約媒介放在了寺內(nèi)，然后從上面拆下一小片鐵刃，溶入了自己的鋼鐵義肢中，那拆下的鐵刃便是契約媒介的象征物。

而迦蘭寺存在的意義，并不只有讓契約者訂下契約，它更是保管著無數(shù)契約者媒介的圣地。

這就是輕羽印象中的契約者常識。

但放眼數(shù)百年的歷史，從來沒有聽說過契約能力可以移嫁到他人身上。

趴在冰冷的巖山上，輕羽用力吸了口氣，然后敏捷的跳起身來，揮動著鋼鐵翅膀的白燁正朝這邊過來。

“被盯上了呢。”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亢奮的說道，輕羽將狙擊槍丟進了一邊的箱子，隨后摸出了不知道藏在哪的一把散彈槍，身后的毛驢焦躁不安的用蹄子刨著腳下泥土，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危險。

“他來了，要戰(zhàn)斗嘍，戰(zhàn)艦。”“砰”爆射開去的子彈旋轉(zhuǎn)著前進，從樹林中沖出的白燁好像也預(yù)料到了這一突然的攻擊，翅膀瞬間脫裂成一片片刀刃，散落的朝前繼續(xù)飛去！

“砰轟”刀刃撞上子彈，炸裂的光芒幾乎叫人無法睜開眼，可是在交鋒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瞄準(zhǔn)住了對方。

“你那是什么雙眼啊，簡直就是只怪物。”保持著俯沖速度的白燁揮起了短劍，在退無可退的距離中發(fā)動了最凌厲的一擊。

“怎么，害怕了嗎？”劉海下的雙眼，正呈現(xiàn)出美麗的金色，輕羽在同時，已經(jīng)豎起手中的散彈槍，用槍身硬生生的接下橫砍，短劍摩擦在槍身下，火花四射。

“金色的眼瞳，那可是血族的特征。”“讓你失望了，我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怪物血統(tǒng)，剩下部分，可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將手中的散彈槍用力推遠了白燁的短劍，兩人重新拉開距離，落地的云依則站在后方，靜觀兩人的對峙。

“倒是你，是什么怪物，作為舊人類，你為什么能夠用出這種招式……簡直就像是一位契約者。”聲音低沉而干枯，輕羽退到了自己的愛驢身邊，雙手上又變幻出了兩把小型沖鋒槍，“是呢，我究竟是不是契約者，要試試嗎？”巨大的翅膀還在不斷的張開，幾乎遮掩住了輕羽眼前所有的畫面，這種奇怪的不協(xié)調(diào)感令他本能的察覺到了危機。

“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好，你已經(jīng)在我的射程范圍內(nèi)了。”上下擺動了一下沖鋒槍的槍口，作為警告。

“真巧，你現(xiàn)在也在我的攻擊范圍內(nèi)。”白燁指了指身側(cè)的鋼鐵翅膀，在見識過那可以拆分開來攻擊的能力后，輕羽很清楚那對翅膀并不只有一種笨重的砍殺用法。

“這么一來，我們似乎誰也無法安然獲勝呢，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休戰(zhàn)吧？”輕羽那閃爍著金色光芒的雙眼里，盡是讓人無法琢磨的想法。

“我也這么認為，彼此擁有的底牌都相當(dāng)接近，打下去，也只是無意義的兩敗俱傷，這樣吧，我倒數(shù)三二一，一起放下武器，如何？”白燁露出了友善的微笑，“行。”輕羽爽快的點頭答應(yīng)。

“那么……三……”

“二……”

“一……”

“砰砰砰砰”“鐺鐺鐺”一字的余音尚未落地，沖鋒槍已經(jīng)噴涂出了散落的火舌，白燁身后的翅膀也在同一時刻解體成了無數(shù)的小刀刃，向前突射而來，在兩人中間，炸開了一片刺眼的火光……

當(dāng)一切回歸平靜后，現(xiàn)場已經(jīng)彌漫起了濃厚的硝煙味，兩人保持著之前的距離和動作，彼此對望著。

然后都笑了。

“槍法不錯。”白燁在微笑后出聲夸獎道，但多少有點虛偽。

“你的作弊翅膀也不賴。”略帶嘲諷的回敬，輕羽不甘示弱的回擊道。

“每一枚子彈都準(zhǔn)確的打中了我的刀刃，同時，你還擊中我背后翅膀的所有關(guān)節(jié)點，阻止了我的第二輪連擊，擁有如此可怕槍法的你，之前沒有射中云依姐，是故意放水嗎？”想起之前擦過了云依臉頰的那一槍，白燁和云依都有點心有余悸，當(dāng)然，白燁故意忽略了打穿云依小腹的那一槍。

“那只是西嵐的要求，并不是我打算放她一馬，雇主的命令就是一切。”輕羽敵意不減的回答道。

“不管那是誰的命令，你沒有殺掉云依姐，我欠你一條命。”攤開雙手的白燁開始回收起散落一地的刀刃。

“這么說來，你不也放了我一馬嗎？”輕羽手中的兩柄沖鋒槍瞬間消失不見，“我的子彈在剛才已經(jīng)用完了，不管槍法再怎么精確，我換槍的瞬間，你絕對可以將我殺掉，你卻放任那種機會流失，我也欠你一命。”“那我們算是扯平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好像又回到了剛才的情形，輕羽就和之前一樣，利索的點頭答應(yīng)下來。

“我的雇主西嵐也死了，戰(zhàn)斗已經(jīng)失去意義。”轉(zhuǎn)過身，走到了那匹一直瞪著白燁的毛驢旁，“戰(zhàn)艦，我們走。”

“喂。”腦后，又傳來了白燁的喊聲，“你是契約者吧？”“是又如何？”輕羽微微警惕的挑起了被劉海掩蓋的雙眉。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很厲害才對，我最討厭和厲害的家伙戰(zhàn)斗，這樣很沒安全感。”

“少騙人了……”圍巾下的嘴唇微微上翹，輕羽沒有回頭的繼續(xù)向前走去，而走出三四步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側(cè)著臉多問了一句：“如果我們繼續(xù)打下去的話，你認為，誰會贏？”“廢話，當(dāng)然是老子。”白燁不假思索的指住自己，就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你還……真是自大的叫我討厭。”輕羽有點復(fù)雜的嘆息一聲，和那匹名為戰(zhàn)艦的毛驢消失在了夜幕中。

“呼……”鋼鐵翅膀消散在背后，白燁有幾分疲憊的搖晃起來，身后的云依早快一步的上前，扶住了他。

“拆解能力就算是我，也不能那么肆無忌憚的使用，你這小子……”云依聲音帶著濃烈的斥責(zé)感。

“拜托，云依姐，面對那家伙，不用全力震懾住他怎么行呢，對于他的契約媒介，你怎么看？”白燁想起了輕羽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還有變換頻繁的武器，“契約者的強弱在于定下契約媒介本身的量，有人只能聽見一枚小石子的聲音，所以，只能和一枚小石子訂契約，而有的人，卻可以聽見整片大地的聲音，量的大小，決定了契約者的強度，那個小子絕對還沒用出全部的槍械……到底是和多少量的軍械訂了契約啊……”“你對契約者已經(jīng)很了解了，不過，你也不會害怕輕羽，對嗎，白燁。”云依的疑問換來了眼前少年的自信一笑，“那是當(dāng)然，不管武修多少等級，不管契約者的量有多少，我都會找到殺死他們的辦法，這就是我的戰(zhàn)斗。”說著，轉(zhuǎn)身朝向了聳立于峭壁上的灰熊堡，“先去接應(yīng)老姐吧，讓她待在那那么久，恐怕都哭出來了……”“說的也是……”兩人都沒有去提灰熊堡內(nèi)那對男女的生死，因為，那已經(jīng)與他們無關(guān)。

灰熊堡內(nèi)，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也拉下了帷幕。

安蕾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被陰冷的笑容所取代，她望著一臉絕望的夏言，還有半跪在地上，失去了戰(zhàn)斗力的北辰焱，人類正面挑戰(zhàn)龍族，怎么可能有勝算，除了某個逆天的家伙以外。

“真沒意思，想要做打敗我這條惡龍的勇者，至少更強一點才行啊，小螞蟻。”安蕾已經(jīng)沒有興趣多看北辰焱一眼，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渾身顫抖的夏言身上，“言，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放在你眼前，一是選擇和這只小螞蟻一起死，二則是由你殺掉這個男人，然后，我給你自由。”“哎？”一直處于恐懼狀態(tài)的夏言一時間好像沒明白過來安蕾的殘忍意圖。

“沒聽明白嗎？簡單來說就是讓你來選擇，是自己的性命和自由，還是選擇和這個男人的愛情。”安蕾微笑著重復(fù)一遍。

“你這條混賬龍……”北辰焱的聲音變得很是嘶啞，聲帶也被冰所侵蝕，可是沒想到，眼前的母龍并沒打算輕松的讓自己死去，不，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在享受折磨人類時得到的快樂。

“我……我……”“你的鞋子里，藏有一把小刀，我知道的哦，所以，別擺出那么驚訝和無辜的神情，要么殺了他，活下去，要么跟他一起殉情而死，來吧，簡單的二選一。”安蕾逼近過去，夏言那無助和痛苦的神情，成為了她最大的愉悅。

“我……不可以殺掉他……怎么可以殺掉焱，但是，不殺掉他的話，我會死，好可怕……可怕的我已經(jīng)沒辦法動……怎么辦，我該怎么辦……誰來救救我……蕾……不要再逼我了……”“快，時間有限，三十秒時間給你做出決定，超出時間，我就先把你殺了。”安蕾的笑容變的那么陌生和冷酷，夏言的身體哆嗦的更加起來，劇烈到無法控制。

誰也不會來救她。

“小言，不要聽那個瘋女人的話，你先走，我會為你爭取時間……”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被冰凍的雙腿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了深入骨髓的痛楚，可是北辰焱不能倒下，他必須要救出眼前的女人，“怎么可以倒在這里！”“不要逼我……”而夏言，已經(jīng)聽不見他人的聲音，雙手捂住了耳朵。

“還有二十秒。”安蕾若無其事的開始倒數(shù)。

“快走，小言！”北辰焱繼續(xù)前進，他不會放棄，而拼命的抬起的雙腿再一次無情的崩裂。。

“不要再逼我……我……”淚水模糊了面龐，內(nèi)心中的想法不斷沖擊，碰撞。

自己該如何選擇？活下去嗎？還是伴隨他一起死……

“十秒。”安蕾舉起了右拳，上面纏繞著銀色的寒氣。

“你這條惡龍！”北辰焱發(fā)動了最后的力氣，拼死舉起長劍，不堪重負的身體正在發(fā)出慘烈的悲鳴。

“住手吧，停下吧，我并不想……”痛苦的哀嚎，哭泣，換來的只是安蕾無情的最后倒數(shù)。

“啊啊啊啊啊啊……”尖銳的吶喊，夏言拔出了鞋子中的小刀，回身揮出了瘋狂的軌跡。

小刀輕易切開了北辰焱的咽喉。

“噗”溫暖的鮮血，噴灑在了夏言的外衣上，然后滲透進她的皮膚，保持著舉劍姿勢的北辰焱雙瞳在剎那放大，最后漸漸黯淡，“咣當(dāng)”武器無力的跌落在腳邊，然后失去平衡的撞進了夏言的懷抱中，兩人一起脫離的坐倒在地上。

“你做出了……精彩的選擇，言。”背后是安蕾的笑聲，聽上去很愉快的樣子，已經(jīng)滿足了嗎？看到如此殘酷的畫面，她，應(yīng)該感到高興了吧？這條萬惡的白銀之龍。

“咳……”聽見懷里的男人痛苦的咳嗽聲，夏言下意識的抱住了對方的頭，“對不起……我……想要自由的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想……”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是在懺悔，還是在解釋？可夏言知道，這些都無法抹蓋掉自己所犯下的丑陋罪行。

被擁抱的北辰焱已經(jīng)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從咽喉處流出的汩汩鮮血是他最后的生命力。

“對不起……”從遙遠的地方，好像傳來了夏言的道歉，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仔細想想，這樣才能夠救下夏言不是嗎？在這種絕境中，殺了自己，安蕾說不定真的會放過她。

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懷里的男人好像在微微挪動，夏言低頭時，正迎上了仰頭躺在自己臂彎中的北辰焱，她看到了，這位不茍言笑的男子露出了笑容……

“為什么？”不由的又問道。

“要自由的活下去啊……”北辰焱吃力的抬起手，觸碰著夏言的眼，鼻，唇，仿佛永遠摸不夠一般。

就好像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后。

“你是我父親的客人嗎？初次見面，我是……夏言。”在陽光明媚的那天，夏言坐在池塘邊，向北辰焱擠出了燦爛的笑容。

“既然是老毒蟲的女兒，還是快點回地下比較好，外面很危險。”地面上雖然美麗，可卻充滿了危險，北辰焱站在了夏言身邊，如此說道。

“你很強，對吧，那么就麻煩你稍微保護我一下，我還想再看看這片天空。”指著頭頂那片蔚藍色的風(fēng)景，夏言向往的說道。

北辰焱不反對，也不答應(yīng)的沉默著，可他沒有離開。

“你也喜歡這片天空嗎？”夏言側(cè)著臉問道。

“嗯。”

“喜歡的話，就別那么害羞嘛，說起來，你看起來雖然很酷，不過其他人一定很怕你吧。”夏言似乎很難得可以找到一個隨意聊天的對象，聲音中難掩雀躍。

“部下畏懼首領(lǐng)，是理所當(dāng)然的。”北辰焱冷冷答道。

“在這里，可沒有你的部下哦，所以，笑一笑吧。”夏言用手指在自己的嘴邊筆畫著弧線。

“笑容這種東西，我并不需要。”

“不會哦，總有一天，我想你會笑出來的。”

“什么時候？”北辰焱瞇起雙眼，認真問道。

“感到幸福的那天。”夏言肯定的說道，而北辰焱卻是嗤之以鼻的不做回答，但是，那時候在他眼前的夏言，卻是顯得那么美麗和獨一無二。

自己會感到幸福嗎？

“只要你覺得幸福，我覺會覺得幸福……這便是我的人生……”北辰焱閉起了雙眼，手無力的滑落。

北辰家第一高手，此生無一建樹。

但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