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寵愛
翌日,廣德帝傳出一道特赦圣旨,是為帝因眾臣陳情上表而動容,特赦睿妃沈氏之罪,復妃位,隨駕回宮。
廣德皇帝自登基以來極少更改旨意,各方人士也不知究竟皇帝是真如圣旨所言,還是其中另有隱情,總歸得出一個結論,睿妃與沈家的氣數都還未盡,并且怕是應了那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再隔一日清晨,一輛空馬車緩緩駛進了皇帝御院,沈寧這才能出來見人。這之前她被關在屋子徹底行了不道德之事,真真是徹徹底底,人神共憤……
待“睿妃”一到,東聿衡便下旨令大軍啟程。原本這座小鎮并非原定的計劃線路,只是前日皇帝偶感不適早早停下了行進,因此才在此耽擱時日。
皇帝依舊騎馬,重新回到御鑾上的沈寧靠在軟墊上,理智才漸漸回籠。她雖不后悔,終是有些愧疚,她為了逃離他的身邊牽扯了那么多人,如今又意志不堅,與他重修舊好……她閉了閉眼,還有往后想得到猜得著的困難險境,他的身份、他的后宮、他的朝臣,大大小小都是荊棘路……
可是再怎么內疚擔憂,她還是自私之極地想要一條道走到黑。她不想再讓心孤伶伶地在黑夜飄蕩,她想執著他的手一同走在景朝大地上,在這異鄉異世生活下去。
如果有地獄,就讓她一人下罷,她愿意為了這份罪惡的愛情承擔一切。
正午時分,大軍原地休息,沈寧出了鑾車透透氣,環視四周卻不見東聿衡身影。
皇帝此時正在帳篷里召見一人,卻正是發現沈寧失蹤追來的韓震。
東聿衡雖欣賞他的俠義,但因他太過關心睿妃略有不悅,面上和顏悅色地褒獎兩句,卻只口不提讓其見沈寧一面。
韓震卻是個不知趣的,皇帝不讓他見,他便求著見,“陛下,草民懇請見睿妃娘娘一面。”
東聿衡道:“睿妃車馬奔波,有些累了,不見也罷。”
韓震卻跟石頭一般,垂著頭拱手,“請陛下恩準!”
皇帝嘴角抽搐一瞬,惟有派人去請睿妃。
韓震達成目的,面無表情地站立一側。
東聿衡坐在寶座上,食指輕點龍頭,忽而想起一件事來,他挑眼再次望向黑衣大俠,“韓卿。”
“草民在。”
“你可識得相師溫士伯?”
韓震垂眸道:“草民曾聽聞相師大名。”
“你可曾見過他?”
“草民在云州與溫道長有一面之緣。”
“哦?”皇帝挑了眉頭,“那你也知道他在李家仙逝之事?”
“草民知道。”韓震心下暗驚。天家這問法究竟是何用意?
“那末你見溫道長時是否發覺異樣?”
“這……不曾。”
“是么……”東聿衡轉回視線,狀似沉吟。
韓震這回卻知趣地不言語,皇帝卻不放過他了,“韓卿,朕曾命人調查相師死因,探子卻說其尸骨極似中毒而亡。”溫士伯的死因是他許久之前派人追查的,曾因沈寧的假死而拋之腦后,這回還在阿爾哚時,他憶起這件事來,讓人快馬加鞭地送來了追查的結果。
只是這結果卻不是他想要的。究竟是李子祺殺了他,還是沈寧殺了他,亦或二人同謀殺害相師?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卻都昭告著同一件事,沈寧的身世大有文章。
韓震聞言,垂眸遮去異光,“此事甚奇,究竟是何人與相師有深仇大恨?”
皇帝輕笑一聲,“是哩,偏偏又死在了睿妃的前夫家中。”
韓震再次緘默。
沈寧走進來,看見韓震先是一喜,而后頗為尷尬,“韓震……抱歉……”
“娘娘平安便好。”韓震打量她一番,見她似是并非被脅迫,心下松了一口氣。
沈寧看了東聿衡一眼,才對韓震輕輕一笑,“我很好。”
韓震點了點頭。當她宅中奴婢發現她失蹤向他求助時,他直覺便策馬往大軍離去的方向追去。皇帝看她的眼神有著執念,他怕皇帝終是惱羞成怒將她軟禁,但這般情形看來,二人是破鏡重圓了。只是究竟是她妥協了,還是天家妥協了?
“黃大哥知道這事兒了么?”
“嗯。”
沈寧轉頭對著東聿衡道:“陛下,請您派人向黃大哥報個平安罷。”
皇帝聞言卻是挑眉,“怎地子陵也知道了這事兒?”
沈寧刮刮鼻子,輕咳一聲,“我本是打算宴請黃大哥的來著。”
東聿衡皮笑肉不笑,“愛妃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這沒心沒肺的東西,他怎地就看上了她!
沈寧涎著笑道:“這不是為黃大哥餞行么?”
皇帝眼刀射來,示意待會再與她算帳,轉而看向韓震道:“韓卿,此次大破克蒙,韓卿功不可沒,朕回了長陽定有封賞。”
“……謝陛下。”
“你身懷武略,頗有大將之材,可愿入朝為官替朕效力?”
“多謝圣上厚愛,草民久在江湖懶散慣了,恐不能擔此大任。”韓震婉拒。
東聿衡點點頭,并不強求,“也罷,人各有志,只是有一事,朕還需交待你去辦。”
“草民聽命。”
“朕意欲為黃陵將軍擇高門貴妻,不意子陵對花安南之大女花破月一往情深,愿以大媒為聘娶為正妻。朕憐花家長女身世波折,知你與花家素有往來,便勞你跑一趟問她一問,看她是否愿成就這兩姓之好?”
此言一出,韓震與沈寧頓時臉色大變。
“黃大哥他真這么說?”沈寧不由上前一步問道。黃大哥也喜歡大花?還要娶她做妻子?
“朕騙愛妃作甚。”
沈寧看向雙顎緊繃的韓震。這是怎樣的混亂狀況!她自知東聿衡性格,認為他更樂意自親戚中找一人嫁給黃陵,而不是已不清白的女子作他大元帥的妻子。然而惟有黃大哥親口之愿,才讓皇帝也不得不妥協。可黃大哥真喜歡大花么?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韓大俠可愿替朕走一趟?”
韓震沉默了半晌,“草民……遵旨。”
沈寧不可置信,他難道真要做心愛女人的媒人?
東聿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讓他退下。
待韓震大步退了出去,沈寧立刻轉頭道:“你是故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韓震與大花的事兒。
“寧兒認為朕當如何?”東聿衡招手喝了口茶,讓萬福去準備繼續起程。
沈寧被他這問題問住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朕可沒功夫攪這攤子事兒。”
“可是……”沈寧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行了,朕也有話問你,朕一出云州,你就宴請八方把酒言歡了?”
“也沒有……不過只請了黃大哥……”還有簡將軍與韓震而已。
“萬福接你回來時也是一身酒氣,”東聿衡沒好氣地道,“朕不知道你竟是個酒壇子。”離開了他就那么歡喜么?
“我……唉,”沈寧紅了臉,咬一咬牙說了實話,“我那是藉酒銷愁。”
東聿衡聞言一愣。
“你以為我像你那么鐵石心腸么?我心里有多么難過你也不知道……”
“當真?”東聿衡的聲音低了一分,走到她面前揚唇抬了她的臉。
沈寧抿了抿嘴,看著他不情愿地道:“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的。”
東聿衡輕笑地捏捏她的臉蛋,“這話應當是朕說。”
“……我欠你的肯定多些!”
韓震再隨大軍走了兩日,便辭別了沈意欲獨自一人快馬前往宜州,她怕他意氣用事,苦口婆心地勸了兩句,“圣旨定要等黃大哥回了長陽才下。如今黃大哥喪子之痛未過,我等也不能火上澆油。待到他凱旋而歸,我再探探他的口風也不遲。黃大哥是君子,定不會奪人所好。”
“她嫁給黃將軍,我很放心。”韓震卻如此說道。
他是真心想要退出。沈寧想想就無奈,她不希望花破月嫁給黃陵,并非是她偏重韓震,而是花韓二人的羈絆太深,那么樣的愛著一個人,花破月迫于無奈嫁給了黃陵,即便表面做得再好,也不能給黃陵真正的幸福。這對三人都不公平。
況且她也不知東聿衡心頭所想,她總覺著他也不想讓花破月嫁給黃大哥……為妻。
唉,怎么亂成一團麻了。
韓震走后,沈寧跟著大軍回長陽。原以為東聿衡勝利歸師應該閑適點兒,可她不想他趁機來了一次巡視,每日不是趕路就是召集跟他來的大臣巡視地方,其中皇變最為關注的就是運河的修建。
早在皇宮之時好了她就已明白他是個勤政的君主,有所覺悟也就不覺著十分寂寞。并且分別已久的二人也需要慢慢磨合。
這日大軍停留在惠州行宮,沈寧突地聽得皇帝欲將豐寶嵐流放未州。她頓時記起曹榮刺殺之事,莫非還有那件事?她心頭一驚,立刻火急火燎地往書房趕去。
此時東聿衡與豐寶嵐卻正端茶品茗,皇帝抿了一口茶,而后道:“你說這罪狀,朕該用你引狼入室護主不力,還是吃里扒外膽敢私助睿妃潛逃?”
豐寶嵐一口茶頓時苦不堪言,他忙下跪求饒,“圣上開恩,豐寶嵐知罪。”
皇帝秋后算總帳了,“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