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道里大約轉(zhuǎn)了半個小時的樣子。只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輕人頭發(fā)散亂,只穿了一條保暖褲,端著一個洗臉盆往水房的方向走去。
馬長河就說起了事兒:“羅委員,看來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你看,人家已經(jīng)洗完臉出來了。”
羅榮天笑道:“他端的恐怕不是一盆洗臉?biāo)伞!闭f完神秘地看了一下馬長河。馬長河也馬上領(lǐng)會到羅榮天的意思,就捂了嘴笑了起來。
從房里走出來的正是清水鎮(zhèn)副鎮(zhèn)長樊剛。樊剛昨天晚上值班,就沒有回家,晚上一個人在機關(guān)里沒有什么事就玩了半晚上的電腦游戲,直到累的實在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了一覺,起來已經(jīng)是日照三桿了。
樊剛剛走出房門,就看到了樓道里的羅榮天和馬長河,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稀里糊涂問了一聲:“你們兩個有什么事兒?”
馬長河就走過去兩步,說是省農(nóng)科院的。省農(nóng)科院雖然不是什么管理部門,也算是個上級單位,樊剛不敢怠慢,急忙陪了個笑臉,快步走到水房,將一盆尿水倒了,隨便在水房里有涼水洗了一把臉出來,不好意思道:“讓二位領(lǐng)導(dǎo)見笑了,昨天晚上值班,正好村里有點急事去了一趟,就起床遲了。”
樊剛說著,將羅榮天和馬長河讓進自己的辦公室,用紙杯倒了兩杯茶水,放在羅榮天和馬長河面前。看著茶水,馬長河猶豫地看了一下羅榮天,意思問羅榮天,剛剛倒完尿水,馬上又倒茶水,這水能喝嗎?
坐定后,羅榮天先跟樊剛談了一些關(guān)于科學(xué)種植和本地土質(zhì)的問題。農(nóng)科這一塊在鎮(zhèn)上一直沒有人管,樊剛平常主要工作也就是抓抓計劃生育,就更加什么也不懂了。羅榮天問的時候,樊剛就只有聽的份了。
說了幾分鐘,倒是馬長河先將話題引導(dǎo)了小王莊的事情上。
馬長河問:“樊鎮(zhèn)長,我們剛才過來的時候,聽大王莊的老百姓說,你們這里有個村因為水庫潰壩,整個村子都被毀了,是怎么回事?”
剛才在和羅榮天說科學(xué)種植的時候,樊剛還在打腫臉充胖子,懂不懂的隨便應(yīng)付兩句。馬長河一問起小王莊的事情。樊剛一下子不說話,低頭沉默了一會問:“你們問這個干什么?”
看來樊剛對這件事情也是諱莫如深,不想說起,馬長河就和羅榮天交換了一下眼神,急忙道:“沒什么,我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既然樊鎮(zhèn)長不想說就算了。”
樊剛想了想道:“這個事情也不是不能說。其實市里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大王莊和小王莊因為水庫的事情,一直有矛盾。今天九月下旬,連降暴雨。大王莊村長就指派他們村里一個憨憨故意將水壩開了口子,放水把小王莊淹了。”樊剛說著,好像很傷感,后面有補充了一句:“這個大王莊的村長,平時就是狠貨,經(jīng)常干些不著邊際的勾當(dāng)。鎮(zhèn)上也是幾次三番想處理的,就是苦于沒有證據(jù),辦不了他。現(xiàn)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清水真的黨組書記和鎮(zhèn)長都受了牽連,還有市里的好些干部也被免了職。現(xiàn)在的干部責(zé)任追究,也沒辦法。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事情跟我們書記、鎮(zhèn)長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從樊剛到口氣看來,應(yīng)該是跟市里的口徑完全一致的。想在樊剛這里得到什么可靠的信息,恐怕是沒有可能了。
離開樊剛辦公室的時候,樊剛只將羅榮天和馬長河送到樓梯口就回去了。馬長河有些不服氣,想說樊剛兩句,被羅榮天悄悄制止了。出鎮(zhèn)政府大門的時候,又見了老尉頭。老尉頭的地已經(jīng)掃完了,一個人坐在門房抽煙。
羅榮天過去打了個招呼,老尉頭竟然從里面出來了,一把拉住羅榮天的手道:“羅教授,你是省農(nóng)科院的?”羅榮天順勢將手壓在老尉頭的手上,親切道:“對,我是省農(nóng)科院的。”說著看了一下馬長河。馬長河會意地笑了笑。
老尉頭一下子來了精神,將羅榮天拉到門房里面道:“羅教授,你能不能去我們給我們指導(dǎo)指導(dǎo),上上課。我們可以給你出錢。”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道:“不過,村里出的錢不會太多。”
羅榮天笑道:“我們到下面就是給農(nóng)村指導(dǎo)科學(xué)種植的,錢不錢的都無所謂,你是哪個村的?”
老尉頭一聽說不嫌錢少,馬上道:“我是匣子村的,離鎮(zhèn)上也不遠,就十來里路。你們要是愿意去,我這就給我們村長打電話,叫他派車來接你們。”
馬長河就開玩笑道:“老師傅,你們村長就那么聽你的話,你叫他派車他就派車啊?”
老尉頭一下子牛了起來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好歹是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他村長再牛也得給我?guī)追置孀印T僬f了,我這是給村里辦好事。”
馬長河說完就看了羅榮天一眼,意思是問羅榮天,是不是真的要去匣子村。羅榮天笑了笑,算是回答了馬長河的詢問,道:“老師傅,不用你給你們村長打電話了,我們外面有車。你要不要給你們的樊鎮(zhèn)長說一聲?”
老尉頭脖子梗了一下道:“給他說個吊。走!”
去匣子村的路上,馬長河問老尉頭是怎么知道他們是農(nóng)科院的。老尉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們在樊鎮(zhèn)長辦公室說話的時候,我正好在外面打掃衛(wèi)生,就聽見了。”其實羅榮天和馬長河和樊剛在辦公室說話的時候,老尉頭根本就沒在外面打掃什么衛(wèi)生,而是在門口聽賊話。
匣子村離清水鎮(zhèn)政府所在地雖然只有十幾里路,卻沒有修柏油路,一路的土路,足足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遠遠看見了匣子村。
不想羅榮天等人的車剛剛開進匣子村,就見村頭土地廟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一大群人正拿著水桶、臉盆等工具,就近取水滅火。
土地廟著火了。匣子村土地廟就是關(guān)押尉仁義等人的地方。土地廟早已經(jīng)廢棄多年了,外面的場地上也早變了老百姓的打麥場。著火的正是那一堆堆的秸稈。
羅榮天急忙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老尉頭卻叫住羅榮天道:“羅教授,咱們就不要去了,這不算什么事兒,哪年冬天村里能不著幾個秸稈堆?再說了,那一堆秸稈也不值幾個錢。”
羅榮天沒有停下來,直接奔向著火的地方,馬長河和司機緊隨其后。剛到著火的地方,就見土地廟里突然跑出一個人,滿身是火,嗷嗷亂叫,一股難聞的焦味馬上開始在土地廟上空彌漫。這一變故,馬上讓在場的所有村民都愣住了。有反應(yīng)快的村民,急忙端起手中的盆子,向火人的身上潑去。
可惜還是晚了,被燒著的人,被水一潑,馬上倒在地上,渾身一陣抽搐之后,氣絕身亡,整個人已經(jīng)被燒成了一堆焦炭。
“死人了,快報案!”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大家這才回過神來,有手機的急忙撥了報警電話。
“有沒有誰家少了人?啊?各家趕緊檢點各家的人。”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在人群中喊道。估計是村里的村干部。
羅榮天和馬長河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老百姓已經(jīng)亂成一片,老百姓再也沒有心情救火了,都急急忙忙回家檢點自家的人口去了。只有少數(shù)幾個村干部還依然留在現(xiàn)場。
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西風(fēng),秸稈堆的火勢越來越大,沒有一會的功夫,就把土地廟打麥場的幾個秸稈堆全部燃著了。那一個脆弱的土地廟也在呼啦一聲響之后,徹底崩塌了。
清水鎮(zhèn)派出所的人來了,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以后的事情了。秸稈已經(jīng)燃燒殆盡,只有秸稈堆里,刮過一陣風(fēng)之后,還能看見忽明忽暗的火光。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誰報的警?一個秸稈堆著了火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秸稈堆著了火能怪誰?怪你們平時不注意防火。你們把我們派出所叫來干什么?讓我們賠你們的秸稈啊?老尉,老尉——”一個略微有些胖的年輕警察走到前面,在現(xiàn)場看了一圈,滿不在乎道。
剛才那個中年人,急忙跑過去道:“陳頭,你們來了。不是秸稈堆著火的事兒。秸稈堆著火,我們哪兒能打擾你們呢?這不是燒死一個人嘛。”中年男人一臉奴才相,跑到警察跟前給警察解釋。
“死了人?”姓陳的警察馬上一愣,死了人可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了,“在哪兒呢?”同時和姓陳的警察一塊來的兩個警察的神情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要知道,在自己轄區(qū)內(nèi)發(fā)生命案,年度獎金可能就要泡湯了。這也由不得這幾個警察不緊張。其實死人不死人的事情,他們也并不是特別關(guān)心的。
尉村長向那具已經(jīng)被燒的焦黑的尸體指了一下。有個膽大的警察就慢慢走去,圍著尸體轉(zhuǎn)了一圈,狠狠了心,拿了一根木棍將尸體翻了過來。
“啊?”鎮(zhèn)政府的老尉頭也早已經(jīng)跟在羅榮天和馬長河后面站半天了,一見翻過來的尸體,馬上張大了嘴。
“怎么?”羅榮天回頭看著老尉頭,“你認識?”
“怎么能不認識啊?”老尉頭一臉驚慌,“這不是尉主任嗎?”
“尉主任?”馬長河在一旁也感到有些奇怪,“哪個尉主任?”
“就是鎮(zhèn)政府辦公室的尉仁義主任啊。”老尉頭怕自己看不清楚,又往前湊了兩步,仔細看了一眼,“就是鎮(zhèn)政府的尉仁義主任。可是他怎么會在這兒被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