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張豐年一樣，李茂才到沂南市后，也是首先想到了去市政府。當他跑到市政府辦公室說明自己來意的時候一樣是碰了釘子。不過好在市政府的人并沒有把他直接轟走，而是告訴他，這種事情最好去市農業局看看，市長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事兒都管。其實李茂才也知道應該先找農業局，不過他也知道農業局肯定不會管，而且會一推一個六二五，把他打發回縣里。
萬般無奈之下，李茂才憋著一肚子的火兒，又跑了一趟市農業局。不想到了市農業局，也根本沒有見到正角，只是在農業局綜合辦公室跟那幫人磨嘰了半天，也被人家草草打發出來了。果然不出李茂才所料。市農業局讓李茂才回去先找縣農業局，讓縣農業局給市農業局打報告，然后市農業局再向省農業廳打報告。
出了農業局大門，李茂才就破口大罵了：“你們他媽的糊弄鬼呢，老子給先給縣農業局打報告，再給縣政府匯報，又開常委會協商，匯報到市里，接著又是一套程序，別說你們有意推卸了，就是按正常程序，起碼也需要一年半載，等救災款下來，老百姓早都把果樹都砍了，還有個狗屁用啊。”
說歸說，要真讓李茂才在是里面撒野，他還真沒有那個底氣。下午三點鐘，李茂才來到市委門口的時候，心里就感到有些嘣嘣直跳，上樓就碰到了原子同。
原子同看著穿的一身土的掉渣的李茂才，站在他面前，一臉嚴肅，幾乎是威嚇問道：“你哪兒的？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收破爛到一口門衛那兒問去。”原子同把李茂才當成是收破爛的，不過口氣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要是在過去，原子同會直接叫人把禮貌轟出去。
“你好！”李茂才好不容易從牙縫里擠出兩個讓他覺得說出來別扭的要死的一句禮貌用語，接著笑了笑道：“我是承過縣富源鄉黨委書記，我叫李茂才，我有事要給王書記匯報。”
李茂才站在原子同跟前并不比原子同矮，甚至比原子同更加高大威猛，不過說出話來，還是有些怯生生的。
“你是鄉黨委書記？”原子同用疑問的口氣問道。他并不關心面前這個人是哪兒的鄉黨委書記，他覺得一個鄉黨委書記如此不注意個人形象實在有點不可思議。這哪兒是鄉黨委書記啊，干脆就是一個收破爛的嗎。
就在此時，宣傳部副部長牛根生從此經過，見原子同和一個穿著邋遢的人正在說什么，上前便道：“原秘書長，什么時候連賣廢舊報紙的事兒都親自過問了？”一句話把原子同問的也有些尷尬，正要給牛根生解釋一下，牛根生卻早已揚長而去，
“聽見了吧，你說你是鄉黨委書記，誰會相信呢？”原子同有些不耐煩了，“趕緊走吧，你要是上訪，到一樓信訪局，到那兒先把你的情況說明一下。如果真要想見王書記，星期一再來。王書記星期一接訪，明白了嗎？”
李茂才受了一早上的窩囊氣，想不到又被人當成是收破爛的了，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也不管什么秘書長不秘書長了，開口就道：“我說這位同志，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呢。我確實是富源鄉黨委書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到承過縣問一問。你憑什么說我是收破爛的呢？再說了，收破爛的怎么了，收破爛的就低人一等嗎？看你的樣子，也應該是市委的領導，說話怎么就這么不主意分寸呢？”
李茂才是農民出身，整天在鄉里面跟那些村干部打交道，早就練就了一口好嗓門，話一出口馬上就跟吵架一樣，樓道里的人那兒還有聽不到的道理，紛紛從辦公室出來看熱鬧。鈔云就急忙把事情給王清華匯報了一下。
“你說來的人說他是哪兒來的？”王清華好像沒大聽清楚鈔云的話一樣。自從袁一峰出事之后，王清華也知道已經牽扯到了鈔云，只是萬重山還沒有撬開袁一峰的口，鈔云還可以逍遙自在一段時間。王清華自然沒有去打擾他。如果他主動把事情給萬重山說明一下，難免被萬重山認為是鈔云是在自己的授意下這么做的，自己這樣做是提前做好了鈔云的工作，想逃避自己的責任。那就得不償失了。當然，這段時間，王清華也盡量避免帶鈔云出去。鈔云也已經體會到了一些，只是沒法給王清華說什么，就有事沒事經常到王清華的辦公室來一趟，顯得更加啊殷勤了一些。
“是富源鄉黨委書記，好像叫李茂才。”鈔云給王清華解釋道。
李茂才？王清華馬上想起上次到承過縣陪同省委組織部長劉寶山去承過縣去搞調研時，見到的那位硬氣的讓馮躍進都頭疼的鄉黨委書記。
“你讓他進來吧。”王清華簡單給鈔云吩咐了一句。鈔云也感到有些意外，道：“王書記，原秘書長現在正在外面核實他的身份，是不是等一等再說？萬一不是話，恐怕就麻煩了。”鈔云也是一片好意，如果真是一個前來上訪的，纏住王清華，事情就麻煩了。群眾上訪的事情是非常復雜的，有些上訪的內容本來就歷史遺留問題，別說是市里沒辦法解決，就是拿到中央，如果沒有相關政策的支持，也是一籌莫展。
“別廢話了，讓他進來吧。”其實王清華剛才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的時候，已經感覺這個聲音非常的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
鈔云只好出去給原子同耳語兩句，原子同就把李茂才帶進了王清華的辦公室。當然臨進王清華辦公室的時候，沒忘記給李茂才交代兩句，讓李茂才說話注意分寸的話，讓李茂才慢慢說，不要一進去就叫苦連天。
“王書記，”不想李茂才一進王清華的辦公室，還是沒有按照原子同的意思說，“你千萬要救救富源鄉的果農啊。”李茂才說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王清華急忙從桌子后面走出來，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李茂才。李茂才的年齡不算大，有四十來歲，不過經過這兩天的折騰，也已經是心力交瘁，站在王清華的面前，心情一激動差點沒摔倒。
“老李，你不要著急，有什么事兒慢慢說。請你相信市委一定會給你解決的。”王清華安慰道。同時讓鈔云給李茂才倒了一杯水，又讓原子同和鈔云出去了。
李茂才緩了一口氣，才講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雹給富源鄉帶來的災難性后果，大致給王清華說了一遍，又把張豐年的材料交到王清華的手中。
“王書記，大致就是這么個情況，果農們的損失實在太慘重了，別說是收成了，賠多少錢還是個無法預估的數字呢。如果政府不給他們補貼的話，老百姓會失去載重果樹的信心的，好不容易稍微有些起色的成績，又要回到老樣子。王書記，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啊。”李茂才說完就低下了頭。
王清華本來想把市里的財政情況給李茂才說一下，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他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說什么都是沒用的，你給人家說市里財政困難，就等于在告訴人家，你這個困難市里也沒辦法解決。這時候傷害的恐怕就不至是老百姓的心，也會讓下面的這些干部對市委失去信心，對他王清華失去信心。
想到這里，王清華換了一種說法道：“老李，請你放心，盡管市里的財政也非常的困難，但是你們的問題，我一定想辦法給你們解決。”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要讓市里解決全部問題，可能性也不大，全市十三個縣市，就是我們想解決也沒有這個能力，這一點請你理解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們縣里財政解決一部分，市里再想辦法挪出一部分資金來，咱們兩頭把這件事情解決了，你看怎么樣？”
李茂才眼睛一亮，畢竟王清華已經答應給他解決問題了，不過馬上又低下了頭道：“王書記，承過縣的情況，你也知道，現在馮躍進和王文軍被雙雙兩規了起來，縣里群龍無首，而那些干部都是以前馮躍進和王文舉提起來的，要讓他們解決一部分資金，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李茂才說的也是實情，承過縣和別的縣沒有什么區別，也是一個標準的貧困縣，具體地說，整個Y市幾乎沒有一個不是貧困縣的，就是這兩年河灣縣在老胡的帶領下，好像有了點脫貧的跡象，其他的縣無一例外財政入不敷出，再加上地方官員多多少少要往自己的口袋裝一些，讓本來就非常吃緊的財政，更加雪上加霜了。
老胡以前只是X市政府辦的一個副主任，自己當時提拔他的時候，也是覺得他已經快到了退休的年齡，想圓他一個做一把手的夢，并沒有想過他能做出什么成績來。不想現在的成績卻是整個Y市最好的。既然像老胡這樣一個人都能把一個縣的經濟搞上去，那么從基層干起來，而且有一定成績的李茂才怎么會不行呢。
一念及此，王清華對李茂才道：“老李，你看這樣行嗎？現在承過縣群龍無首，省紀委又正在搞調查工作，縣里的工作幾乎已經癱瘓了。我想讓你去縣里擔任副縣長，主持縣政府工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王清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你李茂才同志不是說縣里沒有人管嗎，那你就去管。
王清華的這個想法雖然非常即興，但也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即興，其實上次跟劉寶山一塊去富源鄉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李茂才很不錯，是個干事的，只是當時自己立足未穩，不便過問地方上的人事工作。現在正好給李茂才一個機會，看看李茂才的能耐，說不定能成為自己今后的一位干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