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進入方隊的學生，有個統一的去處。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做“飛虎隊”。當然了，其實它真正的名字，就是“廢物隊”，令人心痛的名字。
在這個隊裡的學生，有些是因爲個子原因，有些是因爲體質不好，有些是因爲動作不協調（不知是不是傳說中的“小腦不夠發達”），有些是因爲太頑劣了不好管教……英蓮和俞涵這種，不知該歸於哪種類型。
男生心態好，就算在飛虎隊，也生龍活虎。他們在教官的帶領下，在練“五步拳”。
女生一想到自己居然混到了“廢物隊”，心靈受到了嚴重的摧殘，整天無精打采。
英蓮和俞涵兩人混跡在“廢物隊”中，無所事事。帶女生的教官，是位年紀偏大的老教官。他帶著這羣女生在校園裡晃盪，給別的方隊打下手，搬個東西什麼的。每次，他帶著女生經過方隊面前，方隊裡的同學就會竊竊私語：“哇塞，飛虎隊！飛虎隊！”引來方隊學生的竊笑，讓英蓮她們羞紅了臉。
英蓮很想躲在寢室，度過剩下的幾天。可是，她不敢。有同學說，有教官會去寢室抽查。如果發現寢室裡有同學，且沒有病假條，就會記名字。記了名字會如何，沒有說。可是在英蓮的想象中，可能會通報批評，也可能會讓軍訓成績爲零。
就那麼幾天時間，英蓮覺得過得有幾年那麼長。終於熬到了閱兵那天。
閱兵那天，對於走方隊的同學來說，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一天；對於英蓮她們來說，是恥辱的一天。
那天，天下著濛濛雨。飛虎隊的隊員應教官的要求，從寢室搬了凳子，坐在操場旁邊看閱兵。教官前一天再三強調，有領導會圍著操場繞一圈；經過“飛虎隊”前時，大家一定要站起身，熱烈鼓掌。
操場上，已經站滿了一隊隊的方隊，等著閱兵儀式開始。
英蓮和俞涵坐在凳子上，眼中帶著豔羨，看那些或肩託長步槍（男生）或腰佩手槍（女生）的同學意氣風發在雨中站立著。雨，落在他們的頭髮上、衣服上；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滿臉的自豪。
元安市的氣候也真有趣。之前那麼多天，愣是沒有下雨，熱得人想撞牆。偏偏到了閱兵這天，下起了雨。
一會，聽見操場那頭傳來同學們激動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英蓮他們飛虎隊的人都站了起來，擡頭張望。
一行西裝筆挺的領導們，從操場那頭款步而來。
打頭的那位領導朝方隊中的同學們揮手致意，大聲說：“同志們辛苦了！”聲音洪亮渾厚。
同學們激動了，齊聲高喊：“爲人民服務！”聲音嘹亮，直衝雲霄。
領導很滿意，沿著操場走過來，邊走邊揮手致意，離“飛虎隊”越來越近。
飛虎隊的隊員激動萬分，個個站起身，整理了下儀容儀表，雙手拍得噼裡啪啦作響，等待領導的“揮手致意”。
然後，沒有然後了。領導路過飛虎隊面前時，看都沒有看飛虎隊一眼，更別說揮手致意。他帶著他身後的那羣領導，徑直走向主席臺，坐下。
閱兵開始！
軍隊進行曲響起來，嘹亮的口號響起來，播報員的聲音響起來……
英蓮他們像是頭頂被人潑了一大桶涼水似的，渾身冷得發顫。
新的操場，還在建設中。這個操場，是臨時的操場，是泥沙地的，路面有些坑坑窪窪。一下雨，有積水。
一隊隊方隊齊刷刷走過來，飛濺的泥水，弄溼了他們的褲腿、鞋子；他們挺直腰桿，表情嚴肅，似乎渾然不覺。
飛虎隊中有人坐下了，說：“在方隊有什麼好？溼漉漉的踩一身泥；求我進，我都不進！”
大家都冷冷瞅了眼他，鄙視之：典型的阿Q精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有些人在失望之下，加上雨越下越大，搬著凳子回了。
俞涵說：“英蓮，我們回吧。”聲音低低的，帶著哭腔。
英蓮點頭。
兩人搬著凳子，回了寢室。
後來聽說，有國防生表演，還有教官表演，都十分精彩。可惜，錯過了……
第二天，學校組織拍各連集體合照，也就是學院照。
英蓮因爲自卑羞愧，站在旁邊看別人興高采烈在站位子，嘻嘻哈哈。
佟瑞朝英蓮招了招手，說：“曾英蓮，過來啊。”
英蓮便跑了過去，站在了佟瑞的旁邊。
她站定後才發現居然在第一排，有位子可坐。
英蓮和佟瑞閒聊了兩句，突然發現，她坐的座位，很靠近中間。她的右邊坐著佟瑞，左邊空了一個座位，再往左看——哇塞，是帥帥的連長大人！
英蓮正在猶豫，要不要挨著連長坐——中間空著一個座位終究不好，是不是？哈哈。
在英蓮想法子說服自己之時，一個身影一閃，空座位被人佔了——是“娃娃臉”二排長。
英蓮心中瞬間產生各種心情，有些怨念。
“同學，你的手套呢？”拍照的師傅看著英蓮的手，問。
可憐的英蓮同學，因爲被方隊刷了出去，連白手套都沒來得及發給她。
英蓮的臉一紅，說：“沒有。”
拍照的師傅說：“你坐在第一排。裸手放在膝蓋上太明顯了。”
後排有個女生說：“同學，你用我的。”
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英蓮只知道她是人文學院的，卻不知是哪個系哪個班的。
英蓮感激涕零，天下還是有好心人的。她接過手套戴上，連聲稱謝。
那女生淡淡一笑，說：“不客氣。”
“大家注意了，我們一共要洗兩張照片，一張是表情稍微嚴肅點的，一張是表情歡快的。現在，先拍嚴肅的。預備——微笑——微笑——”拍照的師傅大聲說。
過了幾秒鐘，他說：“拍好了。現在，我們來拍歡快的，怎麼開心怎麼來。你們想，苦難的軍訓終於結束了，是不是值得高興呢？！大笑——手舞足蹈——”
大家都笑了，各種笑得齜牙咧嘴，各種“V”型手勢。
拍完照後，英蓮把手套還給那位好心的MM，然後和俞涵遁了，回寢室了。後來，聽說有班級合影。因爲英蓮她們遁了，就沒有拍。
照片兩週後到手。英蓮發現那張歡快的照片中，她身後的那個女孩做的是“V”型手勢，因爲沒有戴手套，是裸手。
看著這女孩孤零零的一隻“裸手”，和旁邊戴著白手套的同學形成鮮明的對比，卻依然笑得陽光燦爛；英蓮的鼻子一酸，感動了。
這兩張照片中，連長的表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一副嚴肅、苦大仇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