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寫作班裡,英蓮第一次產生了喬老師不一樣的意見。
那天上課,喬老師佈置了一個小短篇作文。題材是:一個小乞丐,和他的奶奶相依爲命。有一天,他討到了一個饅頭。他要拿著這個饅頭去給奶奶。描寫這情景。
英蓮擡筆就寫:小孩興高采烈地一蹦一跳地拿著饅頭回家……
喬老師點名讓英蓮讀她寫的。那時候,英蓮的膽子大了些。她就把自己所寫的讀了一遍。
喬老師並沒有當場點評,而是讓英蓮坐下,讓易雅站起來讀她所寫的。
兩篇文章的區別很明顯。英蓮描寫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而易雅描寫的,是一個被生活摧殘,已經明白了生活苦痛的小孩。
喬老師說:“大家寫文的時候,一定注意文中主人公特定的身份。英蓮,你明白了自己文章的問題出在哪裡了嗎?這和文筆好壞沒有關係。”
英蓮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想:被生活壓彎了腰,卻還能保持樂觀精神的人,才值得寫。小乞丐雖然日子過得不好,可是他畢竟還是個小孩,早早磨去他的天真有什麼好?讓他保持著小孩子的快樂,怎麼就不好了?
可是,有多少人能在逆境中真的保持一種樂觀開朗的性格呢?要達到這樣的狀態,需要怎樣的看得開?
小孩子若是少不更事,可以保持天真。可是但凡這小孩子是心智正常的小孩子,他必然會“窮人孩子早當家”,早早體會生活的不易,自己奶奶的不易。他如何能活蹦亂跳?
他也許會暗自開心當天不會餓肚子了,可是絕不會興奮地張牙舞爪、走路都是亂蹦亂跳的。這好比英蓮自己,她很少能真的開懷大笑。因爲她知道生活不易,父母親在掙血汗錢,來供他們姐弟三個上學、生活。
所以,易雅的寫法是對的;英蓮的寫法,是錯的。
那節課,是英蓮上過印象最深刻的課。不僅僅因爲她受批評了。她上課回答問題答錯,受批評的多了去了。只是這節課老師所講的內容,讓她一直在琢磨。她開始反省:老師講的,是不是都是對的;有沒有可能,老師也會講錯?
十月的某天,天氣很好。喬老師突然叫上了班裡的幾個同學,有男有女,其中包括英蓮。裡面的同學,大部分是小村莊過來上學的。他們每天都要走半個小時來上課,然後走半個小時回家。
喬老師說:“我們校與別校之間,將會加強交流。促進交流的其中一個方式,就是體育比賽。你們幾個,是班裡體育成績拔尖的。你們將代表學校,去和其他學校比賽。”
英蓮吃了一驚: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體育拔尖者?
喬老師說:“每年的體育考試成績,我都查看了。你們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從明天起,你們早點來學校,每天早讀課前在操場上跑五圈;放學後,留校訓練半個小時。好了,大家解散。”
英蓮張望了下。她發現旁邊的同學,都是身姿健碩的樣子。她就是個身材單薄的小丫頭片子。她心有些膽怯,待大家陸續離開後,她磨磨蹭蹭來到喬老師的跟前,說:“喬老師,你是不是搞錯名字了?”
喬老師回答:“是易老師推薦你的。他說你短跑成績應該不錯。”
英蓮一臉黑線,她很想說:這——這——這易老師是不是搞錯了?
讓她去參加體育比賽,不是讓她去丟學校的臉嗎?
英蓮最不喜歡參加體育訓練了。什麼“蛙跳”“仰臥起坐”之類的,每回訓練完,第二天就會下牀困難。
喬老師看她哭喪著臉,安慰她說:“就是先參加訓練,再看成績。放心,如果你的成績確實不好,不會讓你代表學校出線的。”
聽喬老師說,有可能被“刷下”,英蓮鬆了口氣。
此後每天早上,她去學校都比往常要早。讓她甚爲佩服的是,小鄉村的同學,雖然離學校遠,可是到校比她早多了。好像他們這些人,從來都不會遲到。
訓練期間,喬老師組織了一次測試。最後,他定了讓英蓮參加四百米和八百米比賽。那次比賽,是跟周邊的小村莊的學校比;那次比賽,尤其是八百米比賽,差點要了英蓮同學的小命。
因爲,四百米和八百米居然是挨著比賽的;先比四百米,再比八百米。
這樣的比賽項目安排,實在太不專業了。
英蓮深深懷疑,喬老師是在故意整她;可是這樣,是不是太不把學校的榮譽當一回事了?
那兩次比賽,英蓮得的都是第二名。
英蓮沒有關注喬老師滿意不滿意;喬老師也從來沒有提過他滿意與不滿意。因爲,新的一輪比賽馬上就要來臨。
這次,是和鄉上的學校比。之前比賽得了前兩名的同學,全都要去,包括其他小學校來的同學。
前幾天的競爭對手,瞬間成了隊友。無論誰得了好名次,都是自己這方的。
這次,學校沒有悲催地安排英蓮比四百米和八百米。不知誰那麼有才,把她比賽的項目,換成了四百米和一百米跨欄。
跨——跨欄啊。英蓮比賽前,就跨了那麼兩次欄,就被趕鴨子上架了。
喬老師是帶隊的老師之一。
待英蓮比完賽,喬老師幽幽地說:“嗯,其實不用跳得那麼高的。不然,成績肯定會更好。”
這話,把英蓮說得鬱悶得:事後諸葛亮,放什麼馬後炮啊?
這次比賽,英蓮依然兩項比賽都是第二。不管老師滿意不滿意,反正英蓮自己比較滿意。因爲,她把之前四百米比賽第一的那位女同學給擠下去了。
振鷺完小這次出師並不是很利,比賽進行了大半天,得的名次寥寥無幾。除了英蓮,就還有班裡另外一位叫易申的男生得了名次。
這次比賽,小學和初中一起比。說來倒是奇了怪了。英蓮所在的小學,叫振鷺完小。和它隔路相望的,是鷹飛中學。上完振鷺完小,可以直接升入鷹飛中學,完全不需要看考試成績。也就是說,鷹飛中學裡面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振鷺完小的學子。可是,鷹飛中學體育比賽的第一名,拿到手軟啊。十有七八,第一名都是鷹飛中學的。
英蓮的注意力,被鷹飛中學的比賽給吸引。她暗想:難道一個學校的名字,也能直接影響學校學子的鬥志嗎?同樣的人,換了個學校,體育就會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