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送程曉佳去醫院的還是路云平, 因為他找不到別人,陳東林兄弟見他很客氣,但除了黎暉別人差遣不動, 更何況早就跟著黎暉走了, 李石那家伙只知道看熱鬧, 絕對不會幫忙。路云平有想過打120, 可是程曉佳噴了他一臉血, 他擔心內臟有損傷,時間耽誤不去。
程曉佳一路緊緊扣著路云平的脖子,直到坐進車里, 看了眼熟悉的布置,似乎想笑, 然后就昏了過去。路云平一邊往醫院趕一邊給黎暉打電話, 意外的是一下就接通了, 路云平說很快就回來,黎暉嗯了一聲就掛了, 幾分鐘后,收到一條李石的短信,內容只有一串號碼。
程曉佳進了急救室,路云平撥那個號碼,對方是不疾不徐的中年男人, 路云平也很客氣,
“王工, 我是龍騰路云平啊, 是這樣的, 程曉佳出了點意外,現在在西京醫院急診, 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邊冷冰冰的打斷了,
“程曉佳是誰?我不認識。”
路云平沉默了幾秒,才重新開口,
“哎呀,不好意思啊王工,號碼存的太多搞錯了。”
那邊的口氣跟著緩和下來,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廢話,才掛斷。
隔著急救室的玻璃窗,路云平看了眼程曉佳,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這種事情其實真不新鮮,像王建華這樣的身份,想出來玩都是明的,怎么放肆也沒人說,所以寵著你的時候,可以寵上天,不過玩兒永遠是玩兒,再逼真也是假的,最后給張卡給棟房子就算好下場了。
現在想想,下午那幫男女很有可能是姓王的家屬,總之多少和姓王的會有關系,
這是很麻煩的事,路云平知道自己很可能引火燒身,他站在臺階上抽了幾根煙,護士找出來告訴他程曉佳已經沒什么危險了,讓他簽字轉普通病房,路云平說,我不是他家人,字不能簽,我給你留個號碼,有什么事兒你打這個號碼吧。
回到家里天已經不早了,推門發現家里挺熱鬧,東林兄弟和李石都在,四個人圍了一桌正在打麻將,泡泡正坐在扭扭車里橫沖直撞,不過黎暉栓了根繩兒在桌角以防萬一,這四大一小在家里玩的開心,見路云平回來都是抬頭看了一眼,繼續低頭玩兒自己的。
路云平上樓洗澡,把沁了血的臟衣服換下來,頂著毛巾再下樓,客人都不見了,黎暉和兒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路云平走過去,從后面摟上黎暉的脖子,在他頭頂親了一下,黎暉沒閃,只是定定的看著電視,路云平就撐在他肩上一起看,好半天,黎暉才說,
“下午那倆女的是王建華的老婆和小姨子。”
路云平點頭,他心里也是這樣猜得,不過從黎暉嘴里說出來,應該是李石他們去查過的結果。
“那三個男人是他們雇的?”
“嗯,不是我地頭的人,看那紋身像是隴蘭那邊的,李石還在查。”
“找的個遠。”
“找外地人是以防萬一,臉生不好查。”
這道理路云平明白,一般小打小鬧的,都找本地人,名頭響也有人認卯,如果真想下黑手的,都是找外地的,這幫人各有藏身之所,警察不好逮,他們身上多少都有案底,真被逮了,哪一樁都夠槍斃。
路云平想起醫院里王建華冷漠的語氣,忍不住嘆了口氣,黎暉側仰起頭看他,
“放心不下就去看看。”
路云平連忙擺手,
“不是,小暉,我……都沒打算送他去醫院的,我是看他吐血了……”
黎暉抱著已經開始打哈欠的路泡泡站起來,路泡泡張著一雙眼睛憐憫的看了看小爸,然后在他爹肩膀上繼續打瞌睡,黎暉上了樓梯扭頭發現路云平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跟在后面,
“吐血是因為胃出血,踢的太狠了。”
路云平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緊咬牙關跟著人家,結果人家父子倆進了臥室,黎暉腳后跟一捎帶,門砰的一聲在路云平鼻子尖跟前關上了。
路總摸了摸險些遇難的鼻子,有心再跟進去,即刻聽見反鎖的聲音——黎暉是了解他的沒臉沒皮的,無奈只好在找地睡,誰知道這一分房就是一個多禮拜,黎暉啥也不說,倆人在家里還一起吃飯,可是一到晚上黎暉就抱著泡泡到處躲,路云平睡主臥,他就躲去書房或者客房,進去就不出來了。
路云平實在憋悶,給李石打電話求招數,結果被李石狠狠的取笑,臨了大發善心,
“行了,你吃了多少年干醋,終于換人坐莊,你高興才對。”
路云平無奈,
“我吃醋我忍著,他吃醋我還是得忍著啊,這待遇沒變!”
“沒辦法,你就攤上了,黎哥就這兒性格。”
“給哥支個招。”
“我沒招,侍弄他你最在行,你大學就是學這個專業的。”
招數還真讓路云平想到了,晚上趁黎暉洗澡,路云平就把兒子霸占了,一直和兒子玩兒,到點睡覺,就抱著兒子進臥室,黎暉站在客廳抽了一根煙,最后還是無奈的跟了進來,路云平逮住人想親,可是兒子正窩在被窩里看他倆,只好改為咬耳朵,語氣酸溜溜的,
“合著現在泡泡才是寶,為了他你都肯受委屈啊。”
黎暉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臉定的平平的,
“和你睡很委屈嗎?”
路云平趕緊往被子里鉆,
“不委屈,不委屈!泡泡乖,親爸爸一口,親小爸一口。”
程曉佳中間給路云平打過電話,路云平也沒躲他,但是實在沒啥說的,路云平承認,當年就圖那副身體新鮮可口來著,沒想過交換靈魂,看程曉佳現在這樣念念不忘的勁頭,其實他心里也不好過,可感情這種事兒還真不能勉強,再乖巧再聽話也不頂用。
程曉佳大概住了兩周的醫院,再回單位的時候被通知停職,停職通知上連個編造的原因都沒有。程曉佳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其實這個單位他總共也沒坐過幾天,然后開車繞著西京繞城高速轉了一圈,天快黑的時候又開回了新港。
車子在半山間無聲的滑行,那棟山腰上的房子似乎沒人,離的近了才發現客廳有暗暗的落地燈亮著,程曉佳伏在方向盤上,假想著路云平一家三口親密的依在沙發上的情景,想的起勁,等緩過神時,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這幾天路云平不在家,他剛收的電影公司在國外參展,他作為大老板要例行去鼓個掌撐個腰,這半個月都在歐洲逛蕩,臨走前把泡泡抱回了媽家,一來老媽確實想的厲害,二來他也想抓緊時間和黎暉親熱一下。
所以程曉佳敲門的時候,黎暉正一個人在家,一晚上就和一壺金駿眉廝守。
“黎哥!”
程曉佳露出他的招牌笑容,高聲打招呼,黎暉盯了他三秒,才慢慢的說,
“他不在。”
程曉佳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
“哦,我是來還錢的。”
說著從錢夾里掏出一疊錢遞了過去,黎暉沒接,靠著門框看著他,也不說話,兩人僵持了幾分鐘,程曉佳垂下手,
“我不想欠他的,雖然已經欠的太多了。”
然后他把攥在手里的錢夾揚了揚,
“這個是他出國的時候給我帶的,那時候我們還是戀人,分手后我很多次都想把這些東西扔了,可又舍不得,我知道自己挺傻逼的……”
黎暉打斷他,
“還有事沒?”
程曉佳看著他,黎暉啐了一口痰在門道邊的草坪上,退了一步準備關門,程曉佳搶了一步擋在跟前,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沖著黎暉說,
“我知道你是西京城的大人物,喜歡你的人肯定很多很多,你想和誰好也都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是我……”
程曉佳摸了摸胸口,那里還有傷口,使勁碰就會疼,
“你也看到了,我再不可能遇到像他這樣的人,誰對我都沒有真心。”
黎暉很想說,你對別人就有真心嗎?可他真懶得搭理程曉佳,以前路云平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想著這孩子能陪路云平,所以總另眼相待,希望他倆長久。自己和路云平在一起后,黎暉也不翻舊賬,大老爺們誰沒野過呢。可他真受不了程曉佳這陰魂不散的勁兒,特別是他輾轉知道程曉佳給路云平下藥這件事,覺得程曉佳可不像看起來那么聽話溫順,再后來程曉佳搞上了西京城的上層社會,黎暉更覺得他居心叵測,頂厭煩。
黎暉不想去看程曉佳的演技,扭過頭盯著門廊的燈出神,其實程曉佳的意思他明白,只是覺得可笑,恍惚間聽見一句,
“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愿意。”
黎暉心里冷笑,擰過頭問他,
“什么都可以?”
程曉佳沒想到黎暉能搭理他,一問之下有點愣,然后使勁點頭,黎暉從門框一側倒到另一側靠著,
“真的?”
“真的。”
程曉佳說完,聽見黎暉哼了一聲,抬頭發現眼前多了黑黑的槍口,黎暉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把槍,槍管和胳膊都筆直的指向他,程曉佳的眼淚一下收進了眼眶,那滔滔不絕的詞匯也卡在了喉嚨口,好半天回不過神。
黎暉指著他,慢悠悠的說,
“小朋友,大話不要隨便說。”
“黎哥……”
黎暉的臉掩在昏暗的燈光中,看不出什么神色,
“這把槍是槍管消音,效果堪比專業□□,你說我手指頭一勾,誰會發現少了你呢?”
程曉佳從那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玩笑的成分,他不信黎暉會做什么,可他也不敢賭,第一次發現氣氛可以有重量,壓得他兩腿發軟,嗓子干的說不出話,黎暉向前走了一小步,槍頭頂在他額頭上,
“你怕了?你不是什么都可以為他做嗎?死算什么,你離開他這么生不如死,我就幫你解脫,怎么樣?”
程曉佳能感覺到槍口的冷意正透過皮膚和頭骨,滲透到全身,涼的他忍不住打顫,黎暉又向前頂了一下,
“老規矩,死了攪水泥,不過你這么癡情,我可以把你砌在路云平的主題公園里,怎么樣,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