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暉從窗臺上跳下來, 摸過自己的手機(jī),發(fā)現(xiàn)不是,那震動聲停了幾秒又響動起來, 黎暉拎起陳開宇的軍裝褲子, 這次摸出一部非常老款的諾基亞3310, 這不是陳開宇的手機(jī), 陳開宇用的是黎暉買給他的摩托羅拉的滑蓋機(jī), 那個年代很扎勢的款式。
黎暉回頭想叫陳開宇,剛好看見陳開宇端著臉盆進(jìn)廚房,再回頭, 那手機(jī)第三次震動起來,黎暉這才看見屏幕上閃動的字體——張媛。
陳開宇進(jìn)屋, 黎暉坐在床邊看電視, 那臺電視是第一次走私生意中黎暉給自己剩的, 叫做紀(jì)念品。陳開宇拿毛巾擦著頭上的水珠,走過來攬著黎暉的脖子親了一口, 順勢坐在他身邊。兩人靠在一起,像老夫老妻一樣偎在一塊,沒多久黏在一起部分就開始出汗,陳開宇順手卷起半張報紙扇著,
“安個空調(diào)吧, 這夏天太難熬了。”
黎暉搖頭,
“不行, 電壓不穩(wěn)根本帶不動, 夜里誰再開空調(diào), 這一整院都跳閘。”
陳開宇摸了一把黎暉脖子里的汗,用舌頭舔了舔, 咸咸的還帶著青春肉體的味道,那味道像魚腥刺激了貓,陳開宇猛然把黎暉拽倒,按到身下,熱烈的親吻鋪天蓋地落下來,黎暉喘不過來氣,憋得臉通紅,陳開宇放開他,笑著說,
“害羞呢?”
黎暉睜大眼,惡狠狠在陳開宇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屁,是熱的!”
陳開宇翻過身,平躺在床上,手掌撫摸著黎暉光滑的大腿,
“要不最近換個地方住吧,這也太熱了。”
“沒事兒,這地快拆遷了,住一天少一天呢。”
“哦?開發(fā)商來跟你們談補(bǔ)償了?”
“嗯。開價太低了,以后西京的房價肯定會飛漲,這點錢根本不夠,更何況咱們買的是個小院。”
“都這樣,不然怎么賺錢。你覺得少,我找人去問問,多補(bǔ)貼一點好了。”
黎暉支起胳膊,俯在陳開宇臉跟前,
“我不要錢,哥,我聽人說挖土方是很賺錢的事兒呢。”
陳開宇閉著眼笑,
“你想干啥?”
黎暉不說話,膩在陳開宇懷里,陳開宇摟著他,
“做基建太辛苦,而且危險。”
黎暉也就不說話了,靜靜躺在陳開宇身旁,對面的電視機(jī)里正放著片尾曲,和一墻之隔的鄰居家交相呼應(yīng)著。
陳開宇最近很累,每三年的輪調(diào)開始,機(jī)關(guān)干部的苦情戲開始,陳開宇每天早上在辦公室處理完事兒,喝兩大缸子熱茶,然后一頭扎進(jìn)庫房里,和軍需的戰(zhàn)士們工作一下午,這么忙乎到六點,還要和戰(zhàn)士們打會兒籃球,才開車往市里趕,等回到琉璃巷,都已經(jīng)晚了。黎暉不會做飯,經(jīng)常是盼著陳開宇回來給他做,好在黎暉不挑,陳開宇下一把面條就打發(fā)了兩個人。這樣折騰一天,再加上這么熱的天,陳開宇只要一挨著床,沒一會兒就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黎暉關(guān)了電視,去廚房絞了一把熱毛巾回來,給陳開宇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陳開宇迷迷糊糊的拉了他一把,嘟囔著說,
“小暉,趕緊睡吧。”
黎暉答應(yīng)了一聲,把陳開宇的軍裝用衣架子搭起來,掛在門背后,又用手捋平整,這才輕手輕腳上了床,蹭著陳開宇躺下,兩人熱乎乎的擠成一團(tuán)。
睡到半夜,黎暉被吵醒,發(fā)現(xiàn)窗扇正被風(fēng)吹得匡匡響,外面正電閃雷鳴,夜風(fēng)中已有滲人的涼意,看來馬上就是一場大雨,黎暉爬起來,把窗扇用掛鉤掛牢靠,
看了一眼陳開宇,依舊睡得沉沉,于是順手拉過墻角的毛巾被,蓋在陳開宇的肚子上。
“今晚能睡個好覺。”
黎暉親了親陳開宇,正準(zhǔn)備躺下,發(fā)現(xiàn)對面桌子上的電視機(jī)電源燈還亮著,外面的閃電更亮了,黎暉不得不再爬下床,過來拔了電源插座,轉(zhuǎn)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陳開宇的軍裝褲在門板上發(fā)著亮,他走過去,掏出那只陌生的手機(jī),上面依舊顯示著張媛的來電,而電池已僅僅剩下最后一格,手機(jī)的后板滾燙,說明一晚上電話就沒閑著。
黎暉扭臉看看躺在床上的陳開宇,鬼使神差的按下接聽鍵,手機(jī)還沒舉到耳邊,就聽到里面?zhèn)鞒鲆粋€女人焦急的聲音,
“老公。”
黎暉手一抖,通話被掛斷了,黎暉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大的蓋住了外面的雷,它迅速的跳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胸腔里掙脫出來。好一陣子,黎暉才撫平情緒,輕輕而長的呼出一口氣,低頭看了眼,有幾十條新短信,黎暉翻到通訊錄,發(fā)現(xiàn)里面只存了三個號碼,一個就是張媛,還有一個是陳開宇家里的座機(jī)號碼,因為是軍區(qū)直線,所以黎暉記得很清楚,最后一個號碼他不認(rèn)識,通訊錄上只寫了軍區(qū)兩個字而已。
黎暉關(guān)了手機(jī)然后塞回褲兜里,轉(zhuǎn)過身,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只有等了許久的大雨終于傾盆而下。黎暉爬上床,靠在墻邊坐好,腦子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干巴巴的坐著,直到天亮。
陳開宇醒過來,睜眼看到黎暉就沖他招手,黎暉頓了一下,還是聽話的爬過來,陳開宇摟住他的脖子拽進(jìn)懷里,
“怎么這么早醒了?”
黎暉靠在他的胸口,熟悉的味道和溫度,踏實而溫柔,
“下大雨,睡不著。”
陳開宇撐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哎喲,真下下來了,我以為天氣預(yù)報又胡說呢。”
早上時間寶貴,沒有過多溫存,陳開宇跳下床穿衣洗漱,黎暉還窩在床里,眼睛跟著他進(jìn)進(jìn)出出,陳開宇套褲子的時候,黎暉就看著那只兜,陳開宇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褲兜里有一只手機(jī)一樣,利索的系上褲扣,扎好皮帶,過來俯身在黎暉嘴上親了一下,
“晚上想吃什么?”
“啊?”
陳開宇轉(zhuǎn)身,
“今天涼快,晚上去東新街吃吧。”
“好。”
院子里靜悄悄的,黎暉還在床上靠著,他動不了,渾身都是軟的,乏力到一顆眼淚都流不出來。
可是陳開宇很快就回來了,黎暉聽見院子門響,然后屋門就被推開了,陳開宇喘著氣站在門口,看見黎暉時,突然安心的靠在了門板上,黎暉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等到陳開宇從褲兜里掏出那只老舊的諾基亞手機(jī),黎暉的眼淚才突然的落了下來,陳開宇把手機(jī)放到床上,人也坐了下來,伸手來捉黎暉,黎暉搖著頭躲閃,
“小暉,過來,哥跟你慢慢說。”
黎暉慌張的躲閃著,他不是不給陳開宇解釋的機(jī)會,他只是害怕,他好害怕聽到什么,昨天一整晚他強(qiáng)迫著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其實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可是陳開宇還是捉住了他,有力的手臂把他箍在胸口,黎暉帶著哭腔說,
“哥,你放開我,我真的不想聽,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要說。”
陳開宇抹了一把黎暉的臉,像從前一樣把他抱在膝蓋頭,緊緊的抱住,
“小暉,我……”
黎暉突然狠狠抓住陳開宇后背的肉,陳開宇疼的一皺眉,但還是接著說,
“我結(jié)婚了。”
黎暉狠命的摳著陳開宇,即便隔著軍裝,陳開宇也感到了鉆心的疼,可是他清楚,此刻懷里的孩子承受的是比這更深的痛苦。
“哥,我不想聽,你不要說。”
陳開宇緊緊的抱著黎暉,
“小暉,哥不是故意想瞞你,我原來打算自己處理好這件事情,事實上我的確在處理,我只是沒想到,會這么麻煩。”
陳開宇一邊說,一邊和黎暉較勁,他們倆力氣都很大,沒多大功夫兩人就都汗淋淋的,黎暉努力想離開陳開宇的鉗制,幾次都快要成功了,陳開宇一把把他拽了回來,按著他的額頭大聲說,
“小暉,你不要這樣!這沒什么,說清楚了就沒什么事兒了!小暉,聽話!”
黎暉受驚一樣看著陳開宇,眼角還有沒來得及擦的淚水,
“哥。”
陳開宇親著他的眼角,把他的臉扳過來靠在自己的胸口,忽然間,千言萬語就不知道要怎么說了。兩人在靜默中擁抱著,好半天,黎暉才說,
“哥,你不用解釋,我不怪你,我自己也是這樣。”
陳開宇嘆了一口氣,
“不是,小暉,難道說因為你結(jié)婚所以我也要結(jié)婚嗎?再說,你結(jié)婚的事情我很清楚,是為了你媽。”
“不管怎么樣,我都……”
黎暉那壓抑了許久的負(fù)罪感涌了出來,嘮嘮叨叨說了很多,直到陳開宇說,
“小暉,真的和你沒關(guān)系,我是在你之前結(jié)婚的。”
陳開宇的婚姻幾乎是早就注定的,像他這樣背景的高干子弟,大半都逃不出這種命運。很早的時候,大人們就會審時度勢,在心里排出一個親家的明細(xì),在隨后的十年中,隨著勢力的轉(zhuǎn)變,這個明細(xì)上不斷的刪減添加,直到確認(rèn)出一個最為有利的人選。
當(dāng)然,這是雙向選擇,而且越是高層越是雙向選擇,沒有高攀也沒有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