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路云平都很安靜, 車子在擁擠的早高峰中慢慢的挪著,終于挪到了西萬高速的入口,路云平卻突然表現出異常的克制, 不再像剛剛一樣煩躁。上了高速, 車就少了, 速度很快, 路云平一輛一輛的超車, 好像見不得前面有車一樣,
李石嘖了一聲,
“小心點?!?
路云平不答話, 油門踩得更狠了,李石覺得車廂里有氣壓低的呼吸不暢, 就放下車窗, 早晨清冷的風忽一下灌了進來, 吹飛了他手上的煙頭。
“平子,你要冷靜點?!?
清岔本來離市區也不遠, 上高速更快,很快就到了山下,秦嶺的山路道窄彎急,路云平一路按著喇叭開上去,李石坐在旁邊一身的白毛汗, 很快到了半山腰, 李石坐起身, 指著前面的彎說,
“慢點, 快到了?!?
路云平這才放慢了車速,果然剛轉過彎就看見斜坡上停著那輛卡迪拉克SRX, 車是斜著停的,也沒靠邊,非常危險,如果有車高速轉彎,難保不會撞上。路云平把車靠邊,熄了火就往下跑,結果安全帶沒解開,一下把他彈了回來,他就像賭氣一樣使勁拽了拽才松開。
黎暉的車門是半開著的,門下面是一地的煙頭還有橫七豎八的啤酒易拉罐,李石彎腰把那些滾遠的易拉罐撿起來,在路邊碼好,才返回身來看黎暉。路云平還站在車跟前,李石探頭一看,黎暉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車廂里是蓄積了一晚上的酒氣和煙味,黎暉安靜的睡著,只是眼角紅紅的,路云平清楚,如果哭過眼角的皮膚就會紅紅的。
路云平看了一會兒,把外套脫下來披在黎暉身上,然后輕輕掩上車門慢慢走到一邊站著抽煙,李石跟過來,路云平分了他一支煙,山里的風都是帶著濕氣和涼意,兩人靜靜站了很久,李石指著不遠處的高墻問,
“知道是哪兒吧?”
路云平吐出一口煙,
“清岔監獄?!?
"小宇哥有可能在里面。"
“也有可能死在里面。”
李石扭頭看路云平,路云平的神色很平靜,只是一夜沒睡看起來有些疲倦,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路云平看著那高墻那排成一塊塊的人們,再開口嗓子居然有些干澀,
“小暉是不是一不開心就開車到這兒?他在看什么,看陳開宇嗎?多少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們在西京城也算手眼通天了,找了十幾年,找到結果了嗎?”
“所以黎哥說活要見人……”
“呵,小暉不過是自己騙自己,找不到人找不到尸體,他就可以一直找下去,他的小宇哥就可以一直活著,也許在這里,也許在那里,那就找唄,找一輩子,就算對得起了,是嗎?”
“平子,我明白你的苦楚?!?
路云平扔掉手里的煙,立即又點了一支,
“我沒什么苦楚,我喜歡小暉的時候,小暉已經和陳開宇在一起了,他為他去死我都沒有意見,我能有什么意見呢?我不配有苦楚,石頭,我是打算就這么陪著他,能有一天就高興的過一天。如果……”
路云平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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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和小暉也說過,如果陳開宇哪天真的出現了,他盡管走,不必考慮我,我不會留他?!?
“你真這樣想?”
“我不這樣想,他會和我在一起嗎?他是個死心眼?!?
“你也是死心眼?!?
路云平苦笑起來,
“誰讓我喜歡他,我有什么辦法?!?
兩人說著話,突然車里好像有動靜,路云平轉身過來,發現車門又開了,黎暉一直腳伸出來,整個身子都滑到了副駕座上,路云平手蹭到他腰下,慢慢把人抱起來,黎暉順從的趴在路云平肩上,路云平指著掉在地上的外套,
“趕緊給披上。”
李石撿起路云平的外套,搭到黎暉背上,
“怎么辦?別等了,回去吧?!?
“不等了,你開他的車,咱們下山?!?
路云平想把黎暉放在副駕上,黎暉不怎么配合,在路云平肩頭扭來扭去,路云平怕他掉下來,就往上湊了湊,結果可能肩膀頭頂到了黎暉的胃,黎暉嘔了兩聲,就吐了路云平一背,弄得路云平哭笑不得。在李石的幫助下,最后終于把人固定在了副駕上,路云平把后座上的枕頭摘下來,固定在黎暉的腰后和手邊,總之是盡量想讓他舒服些。
李石打開后備箱找了瓶礦泉水,濕了一張紙巾,給黎暉擦擦嘴和手,上面都是吐出來的穢物,黎暉見了風又見水,像要醒過來一樣,不耐煩的搖著頭,嘴里開始嘀嘀咕咕的,李石聽不清,路云平就在旁邊哄他,
“別鬧啊,再鬧打你屁股?!?
李石樂了,
“你當他是泡泡呢?!?
路云平剛想答他,黎暉突然喊了一句,
“哥,我難受的很,”
這句說的非常清楚,想騙自己沒聽清都不可能,路云平摸他的手頓了一秒,還是溫柔的摸了下去,
“乖,哥知道你難受,這就帶你回家?!?
黎暉蹭著路云平溫暖的手,又睡了過去。
十點多的時候,兩輛車回到了市里,黎暉和路云平的車之間早就安裝了車載對講器,500米的距離內可以自由對話,李石問路云平,
“停到洪福大廈?”
路云平說,
“別了,他醉成這樣,我怕一個人弄不上去,你和我一起,回頭再停過去,反正院子里人沒怎么見過這車,誰會想到是小暉的。”
上樓的時候碰見了老鄰居。大爺笑著問路云平,
“這是咋的啦?”
路云平拍了拍黎暉的屁股,
“喝傻了?!?
“現場直播啦?”
路云平轉過身,露出背上的臟東西,
“直播過了?!?
大爺讓出通道,
“趕緊上去,熱水擦臉,喝口濃茶就好了?!?
“成,我知道了。”
李石幫忙把黎暉弄進臥室,路云平讓黎暉坐在床邊,開始動手給他脫衣服,脫完外衣,他轉頭對李石說,
“石頭,給燒點熱水?!?
李石尷尬的摸了一下鼻子,趕緊溜了出來,路云平見李石出去了,才把黎暉的內褲扒下來。
熱水燒好了,李石絞了把毛巾叫路云平,路云平夾著一堆臟衣服出來,扔在廁所里,轉頭拿了盆倒熱水,
“搭把手。”
李石摸了一下鼻子,
“???”
“啊個屁,趕緊進來。”
黎暉裹在被子里,路云平幫他擦了胳膊,擦了腿,才把人抱起來,讓李石在后面扶著,給他細細的擦了前胸后背,換了盆水回來,才開始擦臉和頭發,忙乎了半天總算收拾干凈了。
李石站起來,從兜里掏煙,路云平推了他一把,
“泡泡在這兒睡,要抽上陽臺。”
“你呢?”
“我去給他泡缸子茶,等醒了就能喝?!?
李石把煙裝進口袋,
“那我走了,我還有事兒?!?
“行,我不留你?!?
李石看了眼黎暉,
“我回榮光一趟,問問林建東這王八蛋到底說啥了?!?
路云平搖搖頭,
“現在在合作,別把關系鬧僵了。再說,還有啥問的,他能這樣,指定是為了陳開宇唄。”
李石拍了拍路云平的肩膀,
“平子,你……想開點。”
路云平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滾吧,你哪兒看出我脆弱了?!?
送李石到門口,剛要關門,李石轉過身撓著腦門,
“哎呀,差點忘了,還有件事沒和你說。昨天我在金堂看見程曉佳了?!?
“程曉佳?他去那兒干嘛?”
“不知道,不過他是和嶺慶能源的老張一起的,看樣子關系匪淺。”
“他現在和誰在一塊也都和我沒啥關系了。”
“嗯,我知道,但這事還是告訴你一聲?!?
送走李石,路云平又在廚房燒水,然后從櫥柜里翻出一盒金駿眉,這還是年前蔣進拿來孝敬黎暉的,路云平也管不著了,開了三袋子一起泡,茶湯弄得像墨水,路云平想了想,又掰了一顆棗扔進去,自己喝了一口,味怪的差點當場吐出來,路云平覺得挺滿意,端著進了臥室。
黎暉睡著的樣子很好看,細薄的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頭微微的側著,兩只手交疊在胸口,呼吸均勻綿長,眼角的紅色還沒退干凈,透著點楚楚可憐的味道。路云平看了好一陣,忍不住用手在他的外眼角蹭了蹭,像把那哭過的痕跡退掉,
黎暉循著溫度翻了個身,把路云平的手枕在臉下面,路云平也舍不得抽出來,就讓他枕著,
“哪里像奔四的人,這點破酒量還和自己過不去,唉?!?
黎暉喝了酒其實是睡不安穩的,隔一陣子就會睜眼,可又清醒不了,兩只眼看著窗口發呆,突然才發現路云平在床邊坐著,眨了眨眼,
“哥?”
“嗯?”
黎暉突然坐起來,路云平嚇了一跳,趕緊把被子給他提起來,黎暉卻不管那么多,直接撲了過來,
“哥?!?
路云平只好摟著他,心里不是滋味,
“醒了。”
這已經不是路云平第一次假扮陳開宇了,早些年黎暉喝完酒就這樣,路云平只能陪著他,那時候心里難過的像喝了硫酸,后來次數多了,路云平也就麻木了,主要是黎暉后來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基本就把酒戒了,要喝也很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