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君一席話,讓我仿佛在迷霧中尋到了出口,同時,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卻又重新吊起另一塊石頭。
懷著懇求的期盼,我望著尚君,說道:“告訴我一切。”
上手,尚君整理我的衣襟,動作熟練輕緩,倏而冷嘆:“你我兄弟同為側妃之子,我排名老三,你則為老幺……”
后來我知道,尚君是尚臨的三哥,也是尚臨的親哥哥,唯一的親哥哥。
由于母親的地位不高,所以早年兄弟倆在宮中備受欺負,從小,尚臨就一直很喜歡尚君,到哪里都要跟著,至尚君年長后,他不得不很早就跟隨將士在塞外浴血沙場,抗擊蠻夷,而年幼的尚臨則在母妃死后備受欺凌。
深宮之中,皇子之間的斗爭似乎是一出生就決定的戰爭,誰都知道,因為帝位,權力,總是這么讓人垂涎。
垂涎到泯滅人性。
可是,有一個人救了尚臨,那就是他的大皇兄,當時的太子——尚清。一切貌似都過得如此平靜,可或許又太過平靜,令人由心底泛出不安的情緒。
那年,父皇駕崩,當尚君再次看到尚臨時,尚臨已經長大,依然跟小時候一樣,尚臨十分粘著他,盡管尚君也很憐惜這個弟弟,但畢竟自己停留鳳京的日子有限。
尚臨扭捏的靠近他,眼神清澈。
他說,哥哥……
卻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哽咽在喉嚨里,最后也沒說出來。
歸軍不久,突然有一天,尚君接到鳳京命令,說是朝中有事,要請三皇子速速回朝,若是違令,殺無赦。當然,毫不質疑的,沒有多想的尚君并未率軍回朝,而是徑自帶了幾名將士同行,而不料中途中了埋伏,同去的將士全部中了埋伏戰死,只剩他仍殘存著口氣。
待他醒來,他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皇兄,尚清。
扭曲的,尚清的臉色很冷靜,甚至有些陰狠,不由分說的叫人狠狠鞭笞著尚君,甚至,他更笑著叫人□□了他。
不明緣由的,直到有一天,他在迷糊中聽見了,尚臨的聲音。雖然多年不見尚臨已經長大,但他還是可以在第一時間聽出自己親弟弟的聲音。而當尚君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他看見自己的弟弟正在被那個男人強行壓住,不由分說用力貫穿著,無法抗拒的尚臨則是緊閉雙唇,牙齒狠狠地咬著自己,薄唇盡碎。
尚清發現他的清醒,玩味地抬過尚臨的臉,怒火沸騰地看過來,男人眼神極其狂恨及悲哀。
但是,尚臨哭了。
他的眼淚順著睜大的眼睛滑落下來,臉頰布滿淚痕,無助的眼里滿是血絲,尚臨靜靜地看著尚君,直至壓在身上的男人結束暴行,尚君分明看到尚臨眼神中的極盡邊緣的笑意。
尚清還未回神,就被尚臨劃開了脖子。
霎時,噴涌而出的溫熱的鮮血充盈著那個昏暗的小房間,很久很久的沉寂后,尚臨舔著飛濺在自己臉上的血液,流著眼淚,起身,跪在尚君面前,說道。
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那天開始,尚臨變得驕縱嗜血,他的眼神不再清澈,他的用盡手段,陷害,謀殺,除去了所有兄弟,甚至他們的家人。尚臨用盡最殘暴的刑法殺死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侄子,還有與他們有任何關系的官員大臣。
殘殺變得習以為常,而逝去的靈魂再也找不回來。
人人都說尚臨是惡魔轉世。
沒有人了解尚臨與尚清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一切成迷。有繼承權的皇子之中只留下尚君,何況尚君擁有軍隊,于是他便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那一年,文武百官,登基大典,慘白面目的尚臨叩首,第一個高呼萬歲。
于是,天下太平。
于是,他的靈魂,在那一刻枯萎,消亡。
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么清醒,亦如此真實。
有些人生來就是嬌花,高貴、典雅,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無暇的氣質,生得高貴,死得也偉大。
有些人如野草,生存時將遭踐踏、刪刈,隨后隨著死亡而腐朽,然而,這個生命卻在輪回中再次挺立,連死亡也不能終結的命運,只要靠近泥土,就能重生。
我曾以為尚臨是個混蛋。
然而,事實也證明他是個混賬,弒兄奪位,殺戮無辜。
可我卻很高興能在他的身體里繼續生存。
尚臨,我會很珍惜你的身體,只為你的倔強,只為你的不屈,只為你的怨恨,只為你的悲傷。
當我獨自一人的時候,我沒有勇氣肯定自己,而你不同,你沉默之后,選擇了反抗。頃刻間,我對你的羨慕與嫉妒,瞬間成為一陣青煙,消散而去。望向尚君,不由得舒心地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我比我想象得好很多。”
“臨兒……”尚君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問。
摸著我的頭,尚君眼眸中淡淡地流露出一絲欣慰,他安慰道:“你好像……回到從前的你,我會派人去保護你的。”
我搖頭,輕輕地說:“不必,我有安揚。”
人生最大的樂事就是喜歡自己,因為要喜歡上自己,很難。
尚臨,我喜歡你,所以,也算喜歡自己吧?
遠方寂靜的風,仿佛夾雜著幾縷幽香,美極。
回去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安揚,想起他難受的表情,總覺得有什么堵在胸中,令人難以透氣。
然而,尋遍弱水閣上,他卻不在,心中不免有些泄氣,不舍地回頭又再看看屋內。在王府中晃蕩,心想我的屋子暫時回不去了,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再次走進浮生閣。
進院不久,我就聽見房間里面傳來爭吵聲。
疑惑不已,我大步走了進去,突然發現幾個嬌纏羸弱的美少年正面紅耳赤地沖溫柔指手劃腳,驚聲尖叫,好不可怕。
“怎么了?”探出個頭,我問。
那幾個少年見我進來,臉被嚇得白慘,連忙跪下,顫聲道:“王……王爺……”
我徑直走到溫柔的面前,滿臉不悅的溫柔仍然對我不予理會,撇過頭去。我背對著那些少年,微微喝到:“以后不準來煩他。”
幾個少年連連點頭答應,急忙退了出去,只剩一個白衣少年,回首,見他站得挺直地盯著我,一臉毫不服氣的模樣。
我問:“我臉上有什么嗎?”
白衣少年指著溫柔,極不客氣地喊道:“王爺,為了他要趕我走?”
點頭表示贊同,不理會少年漸漸鐵青的臉色,張口問道:“你是哪個?”
聽我問完話,少年兩眼發直,怒意沖沖地喊道:“我是白蘭溪!你居然連我都忘了?!”
他憤恨的幾乎跳起來,但出乎意料的,我卻在他眼里發覺一抹陰狠的冷笑。
此時,剛好老于趕過來,白蘭溪望了望我,憤憤的離開。
我轉身詢問:“老于,那個白蘭溪是……”
老于用理解的眼光看著我,簡潔有力地說道:“人不風流枉少年。”
明顯看到溫柔白了我一眼。
示意老于下去,我坐到溫柔的旁邊,他繼續忽視我的存在,倏爾看到桌上未動分毫的飯菜,我坐在他身邊:“怎么,不餓嗎?”
他不動。
我伸手扯過他的衣袖,他一把甩開我,繼續保持不動的姿勢。
泥菩薩也有三分脾氣,我可真是不爽你了。
于是,我用力拉起他的手,他扭動的動作很大,不想我不小心腳一崴,直接把他推倒在床,整個人如猛虎下山似的撲了上去,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的唇竟覆在他的唇上。
溫柔瞪大著雙眼,氣恨至極。
好不容易掐醒自己發呆的神智,對上那雙憤恨的眸子,我灰溜溜起身,抱歉的笑了笑:“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別往心里去……”
“去死。”等待了這么多天,這就是溫柔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婉轉動情,發自肺腑。
可能是被他的真情打動,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想都沒想就回他一句:“我就是調戲你,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