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想,人好似一陣青煙。
輕繞舒卷,柔紗飄渺,那么平穩,那么漫長,那么寂寥。
得不到的東西就永遠的不到,無論是什么,得不到,所以寧愿什么都不要。所以,一直一直,在屬于自己的寧靜中,看他人笑語。
我的額角流血了,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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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至于讓我難過,現在我心里一片空白,竟然沒有任何感覺,淡淡的,只想做些什么,既不高亢,也不卑微。抬起頭,面對那張怒顏,微笑著說:“茶也涼了,我幫你去熱熱吧。”
如此善意的話語,到了溫柔耳朵里卻仿佛成了污言穢語,只見溫柔怒瞪著眼睛,面目神經似乎快要被憤怒撐爆,慶幸他行動不便,不然他未必只是扔茶碗在我額頭。
“滾。”溫柔低吼。
我點點頭,退了出去。
滾就滾,又不是不回來了。
徑直走到廚房,我找到藥罐,揭開蓋子,里面還有不少藥材,以節約的目光望去,應該還能夠再煮一碗藥湯,于是我便從門口招來一個小男童,叫他幫我生火。
被我直接拎進廚房的小男孩望了望我,長大嘴巴驚訝道:“王爺……您額頭?”
我輕輕拍拍他腦袋,阻止小男孩的好奇心,說道:“沒事,撞著了,替我好好生火。”
這個年紀不大的男孩熟稔的搬弄柴火,隨后從廚房的灶臺角落邊拿了兩塊打火石,邊摩擦邊自顧說道:“廚房的煤火其實一直不熄的,只是最近廚房大娘有事回家了,照應的哥哥老是忘記守著火星子……”
不久,終于生起火,小男孩趴在地上,用嘴巴把火星子吹旺,弄得一臉黑。
望著小男孩,我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回頭看我,順從地說:“回王爺的話,我叫小順。”
這個名字挺熟悉,好像經常聽小丫頭提起,便問:“小順?你是不是香兒的朋友啊?”
男孩被炭火熏黑的臉上掛著一絲純真的笑,有些羞赧地點頭。
正在這時,香兒突然沖進廚房來找小順玩,看到我,先是止步,然后便尖叫了聲,跑到我身邊,喊道:“臨哥哥!你的額頭流血了!”
我放松的聳肩,道:“沒事啊,不小心磕到了門口而已,不要大驚小怪。”
小丫頭掏出手絹,替我擦擦,旁邊的小順倒是看呆住了,黑臉愣愣的,好像有些羨慕的神色,又好像有點委屈的模樣,我揉揉香兒的頭發,對她說:“你跟小順去玩吧,我還要熬藥。”
說罷,看著小順,示意讓他帶香兒出去。
待他們離去,我便一人坐在爐灶前,兩眼直直盯著那團已經燒旺的火苗,久了,竟不覺滯住。
凝眸一瞬,浮生如斯。
我在看著你,可誰曾看過我。
自己的世界,從來沒有天下,卻又不可擺脫的活在它的下面,而我遺憾,遺憾回首看不到的過去,遺憾身后那些寂寞的影子,就像這團火一樣,我害怕它的熄滅,卻不能阻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已是黃昏,我想起為溫柔熬的藥,拖起有些麻的腳,倒好藥湯,端了過去。
服侍溫柔的小丫鬟們全部站在浮生閣外,問道才知,原來溫柔把她們都趕了出來。看著這些惶惶的小丫頭,我揮手讓她們去做別的事情,便獨自進去了。
進門,溫柔見我,泛青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張口就咬牙切齒,毫不給我面子:“我說過讓你滾。”
緩緩走進,我好笑問道:“這里是我家,我為什么要滾?”
溫柔瞥眼不理我,一副馬上就要起身的模樣。
“你做什么。”著急地過去。
“我不呆在你的地方。”溫柔掙扎地站起來,由于沒有氣力,他又重新跌了回去。
嘆氣,我略帶無奈地說:“叫你吃東西,你又不聽,我知道你想走,但最起碼你得要有力氣走才行吧?”說完我就遞上剛剛熬好的藥湯,送到他嘴邊。
不出意料的,他冷哼一聲,拍手就打掉我手中的碗,這次,碗碎了。溫柔揪過我的衣襟,用力朝我吼叫:“尚臨,你到底要干什么,為什么不殺了我?!”
“殺了你?”我望著地下的碎片,“殺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隨后,扯開他緊抓的手,我蹲下撿碎片,低聲道:“你若是恨我,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么?做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你以為你不好過我也會跟著不好過?”
溫柔沒有說話,于是我繼續:“我再去幫你熬藥,剛才那副藥已經用完了。”
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我徑直走了出去。步行于回廊中,見小閣幽幽,疏桐吹綠,映著落日的余光,零落中帶走了溫暖,卻不想天際另一頭,早已泛著星光點點。
我的步履如此輕盈,是為了暗自躲在草叢中吟唱的蛩螢。
還好,這個春天,不寂寞。
如此想著,心境也變得寬廣起來,嘴角不時露出絲絲笑意。
再次端藥過去,已是深夜。
溫柔早已熄燈,我站在門口,端著剛剛熬好的藥,看著他緊閉的大門。
推不開他的門,就像推不開一個人的心結。
順著暗黑的夜色,我只得抿嘴嘲笑自己。
對一個人好很難,對一個恨你的人好更難,讓一個恨你的人接受你對他的好,難上加難。于是我輕聲低吟:“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住來,飄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每個人都有感到落寞的時候,只有自己總會激勵自己,所以無論發生什么,只要堅持自己便好。縱然會感到寂寞。
抬頭,看見我房門外,有人在等我。
“安揚。”喚著他的名字,心里突然感到安慰許多。
緩緩靠近我,順著里屋的燈火,遂而是他的焦急神色,他停在我面前,捧起我的頭,手指輕輕觸碰我額角的傷口:“臨……你的額頭怎么了?!”
“疼……”傷口結痂,但還是隱痛非常。
無他言,安揚拉著我的手,走進房間,意外熟練的找到我房中的藥瓶,然后打來熱水,一面吹氣,一面緩慢輕柔地用藥擦拭我的額角。
近看他的臉,覺得更加親切了,被人如此對待,不免有種想靠著他哭泣的沖動。
他邊擦拭邊皺著眉頭問我:“疼么?”
我搖頭。
不疼,一點都不疼。
“是他弄的吧。”安揚平淡的口氣中隱約含有怒氣。
我繼續搖頭,伸手撫摸他垂下的青絲,有股淡淡的清香,醉人心脾又令人心安,我輕聲說:“不要怪他,是我以前不好,讓他發泄一下也并無過錯。”
“臨,你變了很多。”
他的話讓我有些顫抖,不過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我變了哪里呢?”
安揚點頭,微微笑道:“其實我更加喜歡你現在的樣子,老是喜歡一個人站在安靜的角落,卻是溫和的。”端起藥瓶,輕輕撒了些藥末在我額角,動作輕柔,然后他說,“我一直看著你,所以我很明白。”
“你明白什么。”心中隱隱有所期待。
“你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從以前開始就是。”我一直期盼能有一個人了解我,在我站在他的身后的時候,能回頭看著我,告訴我,你不過是個害怕寂寞的人。
突然抱住安揚,把整張臉陷入他的身軀,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我一直在等一個人,能看得清楚我最深層的情感。讓我這樣抱抱就好,抱抱就好,真的,抱抱就好。
可是我的眼淚,怎么就止不住呢。
安揚放下手中的東西,輕輕把我摟在懷里,右手拍著我的后背,像我遺失了太久的記憶,重新回歸身體似的。
“安揚,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你會跟我走嗎?”
“只要,你愿意把手交給我。”
籠愁淡月,我聞著靜心的氣息,睡著了。
安揚在我耳邊呢喃著什么,但我聽不清楚,我只依稀記得一個夢境。
掌心中,是一只死去的蝴蝶。
翌日。
盡管我知道接下來即將會發生什么,但是我還是鼓起勇氣,邁開步子走進門去。
溫柔不看我。
我知道他是在用沉默反抗。
搗鼓一陣他還是不理我,所以我坐在他的床榻邊,慢慢地端詳著他。果然,他漆黑的眸子很美。
末了,我在一旁開口問道:“溫柔,你為什么要叫溫柔呢?”
而他早已把我當做透明人的存在,眼神只呆呆的望著不遠的窗外。見狀,我便自顧說道:“不理我沒關系,但是我想跟你說話。”
他仍然沒有反應。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強硬的話語,完全忽視了他眉間的不悅。我開始環視他的房間,來了這么久都沒有發現,他的房間里幾乎都是植物。
“我聽香兒說你很喜歡那株海棠,我也很喜歡。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像著魔似的,天天都跑來看它。對了,原本它都要凋謝了,結果你回來后,它仿佛得到重生似的,真是奇怪。”
“為什么你要給這個小院取名叫浮生閣呢?我聽說當時取名字的時候是給你們自己取的,我不是說你取的名字奇怪,倒只是好奇而已……因為我聽別人說,看一夢浮生是一種境界,你是不是也喜歡?”
“昨天被你打到的地方現在還是很疼呢,不過安揚幫我上好藥了,你看,一點疤痕都沒有呢……話說回來,他的藥還真是好……你要不要呢?要的話跟我說,我幫你問他要吧……”
“有沒有人說你眼睛很美?像黑夜一般漆黑,很美麗。”
……
我在溫柔房間一直自顧的說著,像個傻瓜一樣自言自語,而他完全將我忽略,目光從來沒有在我身上停留,或者說,在他眼里,我似乎并不存在。
郁結。
白費了一天口水,結果溫柔完全沒給我好臉色看,翻身就睡,甚至極不給我面子的背對著我。
回去的時候,是夜,涼風習習。
我疲憊的走回房,身后一道黑影掠過,忽而驚覺不妙,后脊背一涼,我閃身而過,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寒劍立馬伸到我的眼前,沒等我回過神,突然從身后伸出的一只手已經攬住我的腰,將我放到安全之地,遂而舉劍迎上。
先前舉劍的黑衣人挑劍刺向救我的人。
“安揚!”我大喊。
輕松的,安揚輕輕閃身,抬手用力一掌將那人擊倒在地,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黑衣人已經在地上抽搐幾下,吐了口血,死了。
回首,安揚沖我跑過來,緊張地上下打量著我:“臨,他沒傷到你吧?”
“我沒事。”特意動動身體,表示一切都好,想想方才驚悚的一幕便問道,“那個黑衣人是什么人?”
安揚點頭,上前扯開黑衣人的面罩,同時面色突然凝重起來,他緩緩抬頭,嘴里說道:“沒想到,還有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