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宮楠嗎?
我忍住淚水,走到她的身前。
透過我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到,黑白無常就一直站在她的床頭。
如果不是水修一直幫她抵擋黑白無常,并給她續命,她恐怕堅持不到我來了吧。
我伸手握住她的雙手。
她看著我,似是有千言萬語。
我摘下她的呼吸器。
她“啊啊啊啊”地張著嘴,想喊什么,卻發不出來任何有意義的聲音。
她實在是太衰老了,連聲帶的肌肉,都干涸枯老了。
眼淚,從她的眼角,滾落下來。
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同為母親,我知道她想要說什么: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治好貝貝。我會認她當干女兒,替你看著她。”
聽我這樣說完,她頓時安靜了下來。
渾濁的眸子,一片平靜地,閉上了。
她堅持等了我兩天,所為的,就是貝貝今后的生活。
我看見,她的靈魂,被黑白無常從床上,用鎖鏈套了起來。
她渾渾噩噩地,跟著黑白無常往外走。路過水修的身份時,我清晰地聽到她說了聲:“謝謝。”
這一刻,我的眼淚,再也無法忍受的,滾落下來。
她犯了很大的罪過。
對于世人來說,是十分可憎的罪人。
未來的日子,就算在地府的十八層地獄里,日日夜夜被業火所燒,也無法償清她的罪孽。
可是,不得不承認,她同時也是一位非常偉大的母親。
用我的死,換你的生,就算被世人千百世的唾棄,我也無怨無悔。
因為,從你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我的一生,都將為你的成長,所奉獻。你是我,骨血里誕生的,畢生最高存在目標。
水修走過來,蒙上我的眼睛:“丟丟,不要看了。”
他將我的臉,扳過去,正對著他:“不要再傷心了。都結束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
不,一切還沒結束。
逝者已矣。
萬罪皆消。
但是,龍爺還活著。他一定是個冷酷無情,沒有心的人。
不然,他怎么能,將人心中,最美好的感情,利用到這樣淋漓盡致,這樣讓人心顫膽寒?
我默默地在心中詛咒他。
愿天道,聆聽到我的心聲,賜給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感情體驗,然后,又狠狠地剝奪走。
讓他也如豆角村的那些的女人們一樣失去自由,也如被滅族了的神女族的人們失去家園,也如被欺騙到家破人亡的李牧失去所愛,也如宮楠被地獄的業火日日夜夜焚燒。
因為宮楠的情況特殊,公然送葬,可能會引起社會的恐慌。
九科就安排了秘密火葬。
在葬禮上,我們第一次和宮楠的父母,還有公公婆婆見了面。
商談了一番后,四位老人決定,為了照顧貝貝,方便貝貝的治療,也為了躲避龍爺那邊的人,可能會有的糾纏,搬到我們秦家莊去住。
回到酒店,我們收拾著行囊。
墨冉給我打了個電話。
“丟丟姐,聽說你要離開了?”
我點頭,我心里知道,她是為什么打得這個電話。
自從我醒來以后,就圍著給宮楠善后的事兒,把自己拼命忙成了陀螺。一直沒有去看過羅繁星。
那天晚上,水修吟唱神語的時候,雖然小警察受益保護了性命,但是,也只是外表看起來好了。內里的傷害,卻還是不輕。
送到醫院后,一直受傷不輕。
不是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他要的我給不了,見面也是徒添尷尬。
我走到門外,跟墨冉談了起來:“墨冉,你喜歡羅繁星吧?”
墨冉沉默很久,看似爽利地笑了起來:“是啊,可是他不喜歡我啊。”
“那我更不可能喜歡他。我有愛人,有家庭。你就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和羅繁星結婚了,而別人,因為自己的朋友喜歡她,就拼命地撮合他們。你是什么感受?”
“……”
“受傷是嗎?我的丈夫就是你心中的那種感覺。”
“對不起……我只是,無法看著他,那么傷心……我沒想過要傷害你老公……”
我打斷她:“沒關系,只要你以后不要再這樣,試圖撮合羅繁星和我,就行了。”
掛上電話,回到房間,水修走過來抱住我。
我們廝磨著。
許久,水修幫我穿起了衣服。他說:“走吧,我們去看看羅繁星。”
我有些忐忑地觀察著。這么大方?不會是違心之語吧?要是會讓他不高興,我還是不去的好。
“畢竟,他救了你。”他握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
我們買了水果和花籃,去了他住院的醫院。
然后,森森地被他家人的架勢,給鎮住了。
住特等病房,那是有錢人的專利,何況他受那種重的傷。
可是,在我國這種病房如戰場,天天床位不夠用的國度里,生生包下一個樓層什么的,也過了吧。
我們夫妻倆,站在樓梯口,接受著保鏢的盤問。驗明了身份之后,他們用耳機,匯報給某個人我們的來訪。
等待的功夫,我往里瞅了一眼。
雪白的樓道里,三步一崗,站滿了穿著黑西服的保鏢。這陣勢,作為一個農村長大的妹子,我表示,我真的只在電視里看過。連宮楠都沒羅繁星家那么夸張過。
雖然之前,在宮楠參加比賽的時候,我已經預感到了,小警察的家里,地位非凡,可是現在還是被震撼了一把。
等了好一會兒,一個穿著西裝,戴著著銀邊眼鏡的男人,帶著斯文的笑容,走了過來。那是個歐洲面孔的男人,卷曲的銀發晶瑩夢幻,面部線條深邃優雅,碧綠的眼睛凝如寶石,美得讓人想到愛琴海邊的希臘雕塑,還有歐洲神話里,變成公牛誘騙少女歐羅巴的神祗。
他在我們跟前站定,操著有些生澀的中文,優雅地微微欠身:“秦先生,秦小姐,我是吳夫人的秘書——阿度尼斯,很高興由我為您們領路。這邊請。”
我默默地,驚呆了。
羅繁星家的秘書,都抵得上一個王子。
看來,也是底蘊深厚的大族啊。
我們一路跟著阿度尼斯一路前行,可是他并沒有帶我們直接去見羅繁星,而是去了樓層值班室,先見了羅繁星的母吳美君。
她坐在窗簾下,翹著手指,仍由隨身帶著的女仆,為她做著美甲。眼神,卻沒有分給我們一絲一毫。
我看得出,她來者不善。
如果單是我受委屈,也沒什么。畢竟羅繁星是因為我受的傷,她心疼兒子拿我出氣,也無可厚非。可是我們家水修,不該受這份兒委屈啊。
只是,我還沒開口,水修倒率先開口了:“丟丟前幾天受到襲擊,多虧您的兒子——羅繁星,還有他的同事——墨冉出手相救。我們是特意來感謝他的。吳夫人看起來很忙,如果他今天不方便,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
水修的話,讓吳夫人的臉色一變。她收回了正在涂指甲油的手,站起身,神色傲慢地,掃了一眼我們手中的水果:“我羅家繼承人的命,就只是區區幾個水果,能感激得了的?”
那你想要什么?
“神語。一共二十六個字,我只要一個字。
還有,既然你老婆已經是有婦之夫了,請不要再靠近我兒子。他從小生活環境單純,心地善良,總是容易為別人的不幸心痛。時間長了,便容易搞混淆自己的感情,被人利用。”她說得風輕云淡。
我勃然大怒。
先不說神語的事,明明是她兒子,糾纏我,我不相信,她不知道。卻要在這里,當著水修的面,詆毀我!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水修的臉色,也是一變,長眸危險地睨了起來,語氣不善地說:“對不起,神語關乎天下蒼生的安寧,家中有訓,絕不外傳。萬一被心術不正的學去,哪怕是區區一個字,也會禍害無窮。
所以,您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另外,我家丟丟,也是很潔身自好的,倒是您兒子,請您管好。”
估計是沒想到,我們倆在圈子里最多淪落個暴發戶地位的人,有這樣的膽子,直直的數落她。養尊處優、一呼百應的吳夫人,竟愣了一瞬。
我心里得意的大笑。我老公高貴冷艷了五百年了,論氣場論氣質論修養,那是再給她五百年也追不上!
緊跟著,吳夫人臉色陰沉地開始發飆了:“呵,只是喜歡你老婆而已。我羅家的繼承人,就算是真搶了有夫之婦回來,做情人,也沒誰,敢說什么。”
……
從她的言語里,我看出來了,羅繁星對我這么執著,和并不以為錯的根子,是從哪里來的了。
是這個家族不可一世的驕傲,在他看似天真溫和的性格下,賦予了“世間無事我不可做”的認知。
一個從根子上,認為自己做什么都是對的人,你跟她吵什么呢?
我嘆了口氣:“吳夫人,您家的兒子,的確是如星辰一樣耀眼,但是,弱水三千,我只忠于我家這一瓢。如您所愿,以后我會盡力避免,與您兒子會碰面的場合,也祝您的兒子,早日找到真正心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