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把玉匣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只見里面躺著一塊指節大小,非木非石,非金非玉的東西。
對面的慕容海看得雙眼噴火,“竟然毫無顧忌,當著我這個失主的面,炫耀贓物。太無恥了,太囂張了!”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慕容海身后的護衛們,都群情激奮,紛紛請戰。
“海哥你發句話,我們就算拼了一死,也要他人頭落地!”
慕容海沉思了一會,擺擺手道:“算了,這小子滑溜得很,你們未必是他對手。暫且放過他,我自會找人處理。”
今天雖然失了面子,丟了東西,但收獲也是巨大的。
刺客,最令人心驚膽顫的,就是身份隱秘,匿藏于茫茫人海之中。路邊小販,餐廳侍者,都有可能發出致命一擊,防不勝防。
可現在,林羽鴻身份已經暴露,慕容海反而安心了不少,只需盯住他即可。
只要等強援一到,到那時,吃的吐出來,拿的還回來。還要將他剝皮抽筋,敲髓拆骨,送上祭壇,方能消心頭之恨!
林羽鴻沒知道,慕容海的眼睛這么毒,剛施展了一次身法,就被他看出破綻,還在洋洋得意呢!
洛秋眉用三根指頭,捻住玉匣里的東西,拿在手中,對著燈光仔細觀瞧。
只見它通體暗紅色,就像一塊銹蝕的渾鐵。隱隱中,還有木質的紋理。
“咦,這是什么玩意?”
林羽鴻立刻搶過來:“竟然有洛神醫不認識的東西,讓我見識見識。”
粗略掃了一眼,在桌上劃了劃,留下幾道淺色的痕跡。
不在意地說道:“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原來是這玩意。它叫煤精,在煤礦的巖層中,偶然會出現。勉強能算玉石,但是不值錢,你如果喜歡,淘寶上有大把,還江浙滬包郵哦!”
“煤精,煤礦?”洛秋眉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難怪我感覺到,上面有一絲洪荒元氣,原來是上古時代遺留下的東西。嗯,應該不是每塊煤精都有,否則那人也不會特意帶在身上,貼身收藏。”
連忙揣進口袋:“歸我了。”
見洛秋眉急猴猴的樣子,林羽鴻大感奇怪:“什么叫洪荒元氣?”
“呃,這個嘛……”洛秋眉遲疑了一會,含糊道:“反正對我來說,很有用就是了。今后如果再有這種東西,我有多少收多少,可以拿丹方、秘技跟你換。”
林羽鴻直搖頭:“你這丫頭,秘密還真多。”
這時,酒宴到了尾聲。宋風華從后場走出,來到洛秋眉身邊,告訴她藥材已經準備妥當。
又對林羽鴻說道:“今天是映雪的大日子,如果有什么疏漏,也許會影響她一生的運程。你好好坐著觀禮,別整什么幺蛾子,算我求你了。”
回到首席,和韓雄并肩而坐,小聲商議,待會怎么防止林羽鴻搗亂。
“只可惜上官宇長老已經返回家族,要不然,早把他拍死丟出去了。”
“他吃軟不吃硬,對付這小子,只能智取。”
“不錯,最好能讓他自慚形穢,知難而退。”
兩人討論完畢,對視一眼,韓雄起身宣布。
“今天是小女的成年禮,感謝諸位同道高人,青年才俊,前來捧場。為表示謝意,我讓小女撫琴一曲,給大家助興。”
眾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哪里是為了吃飯喝酒,最重要的目的,當然是看美人。如果有機緣,說不定還能得到她的好感,一親芳澤。
聽說主角要出場,立刻神情興奮,高高揚起了脖子。
宋風華一擺手,四名身形高挑,襦服長裙,手持六尺團扇的侍女,婷婷走出。
韓雄呵呵笑著解釋道:“吉時未到,小女不便見客,所以用團扇遮擋一二,還請大家見諒。”
所有人都紛紛點頭:“古禮不可廢,要的要的。”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也是別有韻味。”
“仙樂佐酒,果然雅致,妙哉妙哉。”
只有林羽鴻心生不悅,他最厭惡的,就是這兩個狗男女,將韓映雪當做貨物一般,營銷炒作。
嘴里罵著:“禽獸,要是映雪的病好了,我非把她帶走不可。”
洛秋眉撇撇嘴,心道:“讓你帶走,不也是把她當寵物養著,給你彈琴唱曲,有啥分別?”
在宋風華的指揮下,侍女們拉下竹簾,將燈光逐次熄滅。在團扇后的高臺上,點起一盞橘黃色的燭火。
眾人屏息凝神,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后臺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然后是叮叮咚咚,調試琴弦的聲音。
只聽一個清麗卻又略帶倦意的嗓音,幽幽說著:“這是我新譜的曲子,名為空山夜雨。”
“叮——”琴音再起,先是空靈悠長,仿佛山間古剎的梵音回響。
接著,琴聲零散寥落,好像陰云飄來,星星點點的雨絲,由空中稀疏落下。
雨絲漸漸轉密,變得綿綿不絕,擊打在草木枝葉上,發出或清脆、或沉悶的聲響。
眾人都面露微笑,閉目傾聽,林羽鴻和洛秋眉,也同樣沉浸在樂曲里,不可自拔。
在林羽鴻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副凄美的畫卷。夜幕深沉,雨落如絲,燭火孤燈下,一名妙齡少女,正手托香腮,怔怔地望著窗外。
她容顏絕美,卻面色清減。雙眸如水,倒映著搖曳不定的火光,時而含笑不語,時而面露愁容,神情變幻不定,沉浸在往日時光的追憶中。
林羽鴻心中一陣陣酸楚,他知道,這首曲子的每一個音符,都是韓映雪對他的思念,凝結而成。
一寸青絲,一寸相思,
心若空山,淚如夜雨。
在洛秋眉心中,又是另外一幅場景。她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光,只身孤影,在山間獨行。
四周暮云重重,霧靄彌漫,虎嘯猿啼,鳥雀哀鳴。
洛秋眉穿著單薄的衣裙,身形就像未曾綻放的花、苞。凜冽的山風吹過,似乎隨時都會將她卷起,拖入萬丈深淵。
夜晚的雨絲分外凄冷,打在洛秋眉的身上,衣裙緊貼著身子,寒意深入骨髓。
迷茫、彷徨和無助,讓她濕透眼眶,淚水混合著雨水,在臉頰上肆意流淌。
悠遠的回憶,不愿記起的過去,瞬間在洛秋眉腦海中活了起來,讓她心中悲情傷感。
一曲終了,琴音裊裊,似乎依然在空中回蕩。直到許久之后,眾人才慢慢回過神來,齊聲發出驚嘆。
“果然神乎其技,名不虛傳。”
“此曲只應天上有,稱得上絕世無雙。”
“聽了琴仙子一曲,此生無憾了。”
在亂紛紛的贊揚中,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斬釘截鐵道:“不好!”
“什么,竟然有人褻瀆琴聲。”
“好大膽,給我站出來!”
眾人驚怒不已,異口同聲,發出呵斥。
卻聽見團扇后的高臺上,發出“撲通”一聲,似乎是有人匆忙站起,凳子倒地。
韓映雪身形微顫,*輕啟,不可置信地問道:“是……林哥哥到了?”
林羽鴻幾步來到團扇前,從縫隙中探出手去,立刻握住了一只纖細綿軟的玉腕。
飽含歉意道:“映雪,都是我不好,這么久都沒來看你。”
只聽團扇后一陣嚶嚶啜泣之聲:“嗚嗚,沒關系,你還記得我的生日,我已經很開心了。”
聽了韓映雪的話,林羽鴻差點羞愧死,不斷在心中感慨:“老天爺,你為何如此厚待于我?莫非,你是我那未曾謀面的老爹不成?”
看到這幅場景,韓雄和宋風華心中大恨,齊聲痛罵:“每次重要場合都來搗亂,能消停點不?”
在所有賓客的虎視眈眈下,林羽鴻席地而坐。和韓映雪隔著團扇,眉飛色舞地聊天,訴說這些天來的經歷。
手持團扇的四名侍女,都手足無措。不知是該繼續保持這個無謂的姿勢,還是掉轉扇柄,直接戳死這小子。
聊了一會,林羽鴻摸索著,找到韓映雪的臉頰,輕嘆道:“你瘦了,干嘛譜這么憂傷的曲子,我喜歡看你笑,看你開開心心的。”
韓映雪連忙從地上一骨碌爬起,歡快地說:“既然林哥哥來了,我為你再彈一次,你聽聽這回,有什么不同。”
臺下的眾人,見心目中的仙子,竟然跟一個身穿跨欄背心、沙灘褲,粗野不堪的男人談笑風生,心中嫉火熊熊。
如果不是韓映雪說,要再彈一首曲子,恐怕他們已經集體上前,將林羽鴻分尸了。
不多時,琴聲再起,依然是那首《空山夜雨》,但曲中的意境,卻截然不同。
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空山迷蒙,山溪潺潺,飛瀑流泉,好一個人間仙境。
一名少女身穿青色羅裙,手撐竹傘,在蒼松翠竹中,悠閑漫步。
她時而盈盈淺笑,時而身子回旋,時而松開竹傘,抬起如花俏顏,沐浴天賜甘泉。
眾人的耳中,仿佛能聽見山風拂過,竹木“沙沙”作響。還能聽見少女的歡笑和吟唱,聲如出谷黃鶯,令人悠然神往。
林羽鴻拍著手掌,搖頭晃腦地念道:“青羅裙,綠竹傘,斜風細雨不須歸。嘿嘿,又作了一首好詩,我真是個天才!”
在場眾人來自九州各地,都是名門世家的青年才俊,詩詞歌賦,應和作答,是家族中必學的課程。
聽了林羽鴻的自賣自夸,他們集體鄙視:“小學課本里都寫上了,好意思說是你作的?你抄的吧!”
洛秋眉也啐了兩口:“呸呸,這小子不是一般的無恥。”
正在鬧騰,忽然從人群中,站起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滿臉不屑。
“哼,韓映雪,你竟然和這種粗俗不堪的人交往,真是樂界的恥辱。從今日起,你再也配不上琴仙子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