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林清淺又把張公公叫來了養心殿。
林清淺:最近我是不是給張公公壓力越來越大了,他越來越少往我這兒跑了,都是要我三催四請才行。
林清淺心中升起了一絲愧疚。
待到張公公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巍巍顫顫地跪下來請安的時候, 林清淺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拉到位置上坐:“張公公辛苦了, 趕緊坐一會兒吧。減脂, 把皇上前兩日送來的上好龍井給張公公泡一杯。”
減脂應聲而去,張公公差點又要跪下來謝恩。
“張公公,我們名為主仆, 可私底下本宮已經當你是朋友了,你跟皇上這么多年來也亦主亦仆亦友, 便不用跟本宮如此生分了。”
“奴才是還沒完成皇后娘娘所托, 心中愧疚, 不免生出了敬畏之意,連帶著看到養心殿都想著繞道而行。”張公公大約是覺得這無由來的好意最難消受, 趕緊合盤將底子托出,先招供為敬。
“不瞞娘娘說,趙昭儀的案發這些日子來,奴才真的一夜都沒睡好過,眼看著已經半頭白發都熬出來了, 可還是全無頭緒, 暗衛們私底下不知道受了奴才多少責罵, 是奴才無能啊。”張公公說著說著, 聲音便哽咽了起來。
林清淺看著本該比周懷錦大不了幾歲的張公公, 如今已經全然中年人的模樣,也深知他不容易的。
“本宮并沒責備張公公的意思, 這案子確實全無頭緒,故而本宮請張公公過來,咱們一起想想,這案子里是不是漏了什么線索?”
林清淺見張公公不吱聲,便自顧自說了起來:“咱們上次查到了桂花普洱,覺得趙昭儀打翻這桂花普洱是多此一舉的動作,順著這個思路,本宮昨日又想到,趙昭儀床頭還有本健身的書,書上便有名字,倘若趙昭儀想告訴世人本宮便是兇手,為何不是直接在書封面上的名字上畫個圈做個記號,還要辛苦寫血字?那本書當時放在什么地方,離桂花普洱近嗎?”
“那書就在桂花普洱旁邊。”張公公聽得出神,順口答道。
“那便是了,既然趙昭儀打翻了茶,沒緣由看不到那書,如果她想說本宮是兇手,直接在做個記號比寫字方便上許多。”
“娘娘說的是。”
“本宮知道這事不是自己干的,做這般洗白也不過是多此一舉。現在朝中是不是依然也就趙家一直咬著本宮?”
“是,趙大人昨日在朝上又彈劾林將軍,林將軍為趙大人的言語所激怒,當場便將兵權交還給了皇上。”
每日早朝張公公都在場,朝廷發生什么事情,除了周懷錦,最清楚的就是他了。
“什么?我父親將兵權交還給皇上了?怎么回事?皇上收了嗎?”
“趙大人說皇上登基已久、政權已穩,林將軍還手握兵權便是有圖謀不軌之心,其心可誅。”
“可先皇在世的時候,父親手上一樣有兵權啊。”林清淺皺了皺眉頭。
“林將軍也是這么說的,葉大人便說此一時彼一時。先皇在位的時候邊境困擾不斷,林將軍隨時需要練兵帶兵出征,可今日大豐朝承平已久,不再需要林將軍隨時待命,兵馬大權,還是交給皇上更為穩妥。”
“葉大人不是用來牽制卞侍郎嗎,什么時候跟趙大人一個鼻孔出氣了?”林清淺覺得朝政真復雜,難得聽一回便要花掉許多腦子。
“最近這幾日,葉大人都是附和著趙大人的。”張公公實話實說。
“真是稀奇事。后來呢,后來父親便就這么交出了兵權?”林清淺見張公公沒回答,也不再追問了。
“是,林將軍說他早有告老還鄉之意,與其整日價在朝上就要被針對吵架,不如交出兵權安心回老家弄花養鳥,當場便交出了五萬大軍的兵權。皇上說他甚是信任林家上下,林將軍是國之棟梁,萬萬不可缺少,但是林將軍表示去意已決,不愿再與小人共處朝堂,求皇上批準告老還鄉。”
“于是皇上就批準了?”林清淺深信周懷錦沒有對林岳南產生過絲毫懷疑。
“皇上好似還有話想說,但最終沒再說更多,便準了林將軍,還賜了許多金銀財寶,林將軍也算是體面的告退了。”張公公怕林清淺更不開心了,小心地探起頭看她的表情。
林清淺:我這個便宜爹感覺城府不夠深啊,果然是個武將出身,打仗在行,斗文官就沒那么厲害了。
林清淺面色沒變,緩緩點了點頭對張公公說:“父親辛苦了這許多年,能卸甲歸田也是好事。”
林清淺肉眼可見張公公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下來。
“張公公你看,趙昭儀被刺殺至今,案子一日沒破,波及便會日日增大,我父親便也可以說是這案子的受害者。”
張公公好不容易放松了下來,一聽這話膝蓋一軟,馬上又跪了下去:“都是奴才破案不力。”
林清淺:我好好安撫了他這么久,怎么還是換來他的秒跪?我真的沒說重話是不是?他不是已經放松了嗎?哎,做好人真難。
“本宮不是責怪張公公的意思,只是覺得這案子不能再拖了。本宮此前猜測過,趙彩兒嘴上和牙齒上的血跡,可能是咬兇手所至,那一日不找到兇手,兇手手上的傷疤好了的可能性便越大,也就是說,這案子一日不破,便會一日比一日更加難破。”
林清淺肉眼可見張公公額頭上冒出汗來。
張公公磕頭如搗蒜。
林清淺:算了算了,我放棄安撫他了,該怎么來就怎么來吧。
“可是奴才已經查過了那些后宮內有傷疤的人,都不像兇手,娘娘也說了先放了他們吧。”
“那便是說明此前查的方向不對,也就是說,兇手很可能在殺人之后已經離開了后宮。本宮且問你,如果你是兇手,殺了趙彩兒之后,還會留在宮中,等著被人抓嗎?”
張公公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張公公可有趙彩兒遇刺次日出入的后宮的人名登記,給本宮看看?”
張公公一溜煙就把登記冊子拿給了林清淺。
林清淺對著冊子思索了良久后,將目光鎖定在了次日隨著皇太后離開后宮的一眾人等身上。
“怎么這么巧,第二日便是皇太后去白雀庵的日子?”
“是,皇太后一早便定了這一日離去。”
“那張公公可曾查過他們一行人等,是否手上有傷疤?”
“皇太后是一早便走的,待奴才著手查此案時早已不在后宮。奴才一直在后宮內尋找兇手,加之也不敢叨擾皇太后……”
“張公公火速命人去白雀庵,查清這些人手上是否有傷,務必查清所有人,男女老幼一個都不要放過。今日便要查完,可有困難?”
張公公有些猶豫:“奴才這樣,恐被皇太后趕走。”
“明的不行,便來暗的,暗衛在暗處一個個觀察這些人等,瞧著仔細點,手上的傷口或許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可疤痕總該還在,還會留下。然后再去太醫院打聽下,皇太后那邊有沒有著人來索要過醫傷口的藥,白雀庵附近行醫的大夫也都要問上一圈。”
林清淺說完這番話,本以為張公公會覺得麻煩,哪曉得迎來的卻是張公公滿臉佩服的眼神。
“娘娘倘若是男兒身,有這般見識與膽色,刑部怕是全該去喝西北風了。”張公公發自內心地贊嘆。
林清淺不由得笑出聲來:“呵,刑部,這次的事情壓根輪不到刑部插手,本宮便是去了刑部也沒用。再說了,本宮即便是女人身,一樣可以指點江山。對了,千萬別讓刑部那個葉驍干涉此事,卞侍郎也不行,能推多遠推多遠,他們倘若敢找你麻煩,本宮一力替你擋住。”
張公公躬身道:“娘娘且放心,此事奴才心中有數,只有暗衛來管,只會暗衛來管。奴才多嘴一句話,葉驍好似近日在忙些什么事情,都無心刑部事務了,好幾日未見他進刑部衙門。”
張公公雖然破案不在行,可做暗衛的基本功很扎實,看出了葉驍有問題,又發現了林清淺特別關注葉驍。
“那務必要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葉驍,他一旦有何風吹草動,都要馬上告訴本宮。”
“奴才遵命,那奴才這就去安排了。”
林清淺看著張公公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卻是意氣風發地走了出去,不由得對自己打雞血的功力,又多了三分信心。
果然,當晚張公公便帶來了消息。
林清淺:暗衛絕對是大豐朝最給力的護衛了。
張公公不再如早上進養心殿時那般躊躇,這次多了許多信心。
“啟稟娘娘,奴才按照娘娘的要求都去查了,白雀庵里所有人,手臂和手指都是完好無傷的,太醫院近日內未曾給過皇太后任何外傷藥,倒是白雀庵山下的大夫說,曾經有庵里的尼姑跟他買過云南白藥,可所有的尼姑又都完好無缺。”
“這便就奇怪了,你當真是按照那名錄,查了所有人?”
“查到的所有人都是如此,只是,名錄中有一人不見了。”
“誰?”林清淺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