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來的妖怪?”
“雨歇?”
七殿和西風同時開口。
雨歇連死的心都沒有了……這是西風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是原諒她吧——她實在感動不起來?。槭裁雌粼谶@個時候?!不會是故意的吧!
“原來是一伙的!”七殿武斷地拍案定罪了。
雨歇內牛滿面,她只是路過打醬油的?。≌埡鲆曀桑?!她剛想大喊一聲:“誤會!這是誤會!你們繼續繼續!請當我不存在……”
西風不滿地皺眉打斷了她:“你來做什么?只會添亂!”
我擦!她第一次發覺西風除了欠扁以外,還有點自戀!你以為她想來添你的亂?可不可以不要想這么多!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無奈七殿也是只一根筋的,勾唇一笑,不屑道:“既然都來了,那本殿下便發發好心,送你們一起下冥王殿吧?!?
雨歇捧頰尖叫:“……不帶你這么草菅人命的!”
七殿不屑地輕嗤一聲:“你這半人半妖的樣子,還能是人么?”
雨歇沉默:“……”老娘是個特立獨行的人不成么?
她考慮著要不要趁西風和七殿打起來,現場一片混亂時,立即開溜。孰料,那只沒品的鳳凰居然沒有針對西風,而是直接對著她發動了攻擊!她狼狽地躲開那團氣勢洶洶的鳳凰之焰,悲憤地吐出一口泥來,怒吼道:“老娘得罪你了?!你這沒品的鳥人!”
七殿默了,半晌,陰沉著臉道:“原來倒是沒有,現在,本殿下不會考慮讓你死得痛快點了!”
“我凸!你個睚眥必報的沒品鳥人!”
“本殿殺了你!”少年怒瘋了,直接將受到重創的西風撩在一邊,果斷地朝著雨歇攻上來,招招心狠手辣,直攻死穴,擺明了欲除之而后快。雨歇沒想到這小少年年紀不大,但是本事卻也不假,攝于他的威壓,也不敢再惹是生非給師傅添麻煩,只得一路防守,招招避退,實在是過分狼狽了……她悲憤地瞥了站在一邊的西風一眼,深度懷疑這家伙就是故意的!
折騰了數十招之久,雨歇已經被逼急了,再這么耗下去,她是一點便宜都討不到的!東躲西藏之下,她難得還有閑心用眼角瞥了西風一眼,他倒在地上,顯然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指望他怕是不行了……自力更生就自力更生!先撥亂反正,暫時挽回敗局,再趁亂逃脫!計劃非常完美!雨歇于是抖擻精神,暗嘆一聲,師傅,徒兒對不住你??!便暗自積蓄力量,在七殿的下一個鳳凰之焰襲來之時,她一折腰,堪堪躲過,在那一瞬間,她也找到了七殿防守的漏洞!以尾借力,一個擰身,像閃電般沖上前去,反身定住上身,一個水龍甩尾,利落地攔腰打在了七殿的腹部。七殿這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輕敵,一味進攻,并且從沒試想過雨歇會反攻,根本就沒有浪費精神去防御,全然當自己是鋼筋銅骨,結果,就被雨歇一尾巴甩出了老遠。
就是現在!雨歇轉身欲逃!孰料——陣狂風卷亂石,原地出現了一頭巨鳥……我凸!竟然變回原形了!
妖類變回原形有兩種情況,一是被打回原形……雨歇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傻傻以為剛才自己這一尾巴還能把一頭鳳凰打回原形來。還有一種,就是自動化出原形……相比于后來修煉出來的人形,原形陪伴妖的時間會更長,也是妖類用的最熟練的身體形態。原形自然會比人形強上許多……這之間的區別就像是光著身子下去游泳和穿著棉襖下去游泳的區別……而一般當妖怪主動變出原形,就說明他要使出殺手锏了!
雨歇滿臉黑線,痛苦哀嚎。她何德何能??!居然值得這目中無人膽大包天的小鳳凰為她使出殺手锏?!
逃不掉了!
雨歇趕鴨子上架,被逼著上陣了……這一次,雨歇躲得更加狼狽。那小氣鳳凰招招致命,沒有一下是留了情面的。那火球猶如狂風驟雨,毫不吝嗇地齊齊砸向她。雨歇好幾次躲閃不及,已經挨了好幾下……她忍痛咬牙,努力保持冷靜,同一招使第二遍還會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尤其是那一招還讓他得到了血的教訓的情況下!雨歇有些遲疑,她不想惹麻煩,若是在這里傷了鳳凰族的七殿下,到時候被他告一狀,那罪名可不是偷個青詞花能夠相比的。上古神獸即便現在種族衰敗凋零,但這地位卻還是在的。她一介區區小妖怎么都沒辦法與之相爭。
可再這么下去,只躲不攻,平白浪費體力卻沒有任何見效。這般結局必定是她必死無疑!
雨歇一邊東躲西閃,一邊思量著該如何脫身?
其實,她暗暗想,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如果她殺人滅口,毀尸滅跡,讓鳳族完全無跡可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這么大的動靜,鳳凰所過之處百鳥朝圣……誰都知道他是入了花落軒的地界內才失蹤的。到時候即便對方毫無證據,恐怕也脫不了身。
雨歇很糾結……是殺呢,還是不殺呢?不殺了他的話,她會很悲慘;殺了他的話,她可能會更悲慘!
西風啊西風,她果然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吧!
結果一時不防,動作一慢,被狠狠抓住尾巴往下一扯,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被鳳凰用爪子控制了身下。那爪子籠著雨歇的蛇腰,只待狠狠一抓,便會將雨歇攔腰截斷,“蛇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了本殿下!”七殿火紅色的喙開開合合,十分危險。
雨歇本就糾結萬分,如今被他陰陽怪氣地這么一威脅,火氣頓時蹭蹭蹭地冒了上來,大吼道:“你開什么國際玩笑!只準你殺我!還不準我反抗!?這叫什么道理!”
小鳳凰昂著頭,很是不屑一顧:“自然是本殿下的道理!”
雨歇比他更加不屑,完全沒有被俘虜的直覺,語氣分外諷刺:“你以為自己很厲害?你以為你很了不起?”
小鳳凰的爪子一緊,“手下敗將,你都輸給我了,還敢叫囂!本殿難道不厲害?”
雨歇憋著一口氣,神色比他還狂妄,“我沒有輸給你,我只是不能贏你而已。若我想贏,就算你是鳳凰又怎么樣?我的法力不比你低!竭力一拼未必打不過你。”
鳳凰臉色很難看:“你什么意思?”
雨歇揚起脖子看他,瞇著眼睛涼颼颼道:“你是鳳族,身份自然不是我們這種小妖能夠相比的。我若是打傷你或者殺了你,日后鳳族找上門來,我可惹不起。我不是怕你,是怕你身后的鳳族?!蹦阋詾槟闶钦l啊!根本就是個修煉還沒到家的小屁孩!雖然她修煉也沒見得怎么到家,好歹是到家門口了啊!
七殿怒極反笑,低下了頭,火紅的喙離雨歇的身體越來越近,“小妖,本殿不會聽你胡言的。現在,就讓本殿下看看你這蛇妖的膽是怎么生的!”
雨歇:“……”
不同種族之間真的是溝通無能?。?
喙沒有落下來。西風這家伙終于休息夠了出手,摸到了七殿之后進行了偷襲。七殿一時不查,挨了個正著。他怒極轉身打算制敵,留給雨歇一只華麗麗的大尾巴……雨歇剛覺得身上的束縛輕了些,性命攸關,熱血就涌上了大腦,居然就在那關鍵的時刻化成了蛇形,對準鳳凰那華麗麗的大屁股,根本就沒有經過思考,“啊嗚”一口就咬了上去……
空中同時響起兩聲悶叫……
“啊嗚嗚……”雨歇的牙齒陷在鳳凰的肉里拔不出來的聲音。
“嗷嗚嗚……”七殿的屁股扎進了兩枚蛇毒牙哀嚎的聲音。
七殿痛極,已經顧不得許多,一翅膀回掃過去想要隔開雨歇的下頷,卻不偏不倚打在了雨歇的七寸上,雨歇全身一麻,口便松開了。一團鳳凰火當頭飛過來,雨歇還沒有從麻木中恢復過來,身體比往常還要遲鈍許多,根本就無力躲避,眼見著那攻擊將近,雨歇只得猛一偏頭,那灼熱的火焰便擦著臉頰過了去,打在身后的一棵樹上,那樹瞬間化作了灰燼。
雨歇身子一松,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醒來以后,打殘了,毀容了,被禁閉了……世界變得奇妙了,西風那家伙再也不來毒舌了。
讓她覺得意外的是,鳳族自始至終沒有找上門來算賬。
這是好事。
而師傅也一度沒有來看她,害得她大大地傷心委屈了一把——她真的不是有意惹麻煩的有木有!自始至終,都是麻煩主動來惹她?。?
不過半月之后,她終于可以動彈的時候,無意之中下了一回床,才透過朱窗看到了院外一簇修竹邊旁的師傅,將煎好的藥托給阿玥帶給她。
這個無意之間的發現讓她心驚肉跳了一把,原來師傅并不是一點都不關心她的,只是他性格含蓄,不善表達罷了。
她在床上一躺便躺了兩年,而原先之所以不能化形的根由也終于在這一傷之中露了出來。讓雨歇大跌眼鏡的是,之所以不能化形,歸根究底,竟然是老絳仙的原因。
她吃了老絳仙七千年的絳仙果,卻直到現在才知曉,絳仙果竟然是絳仙老頭用法力所結之物。師傅說她雖是先天的元種,但是修習法力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食用的絳仙果在她體內煉化,靈力日漸積聚趨至強大。而她本身的體質卻遠未修習到足以負載這份靈力的地步。兩相不適應,這原本上乘的靈力反而會成為她的負累。
就好像是她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某一天卻被一個武林高手傳了內力。那內力雖好,但是她的身體太弱,根本不足以支撐那內力,更加不知道該怎么掌控它。時日一久,那人人夢寐以求的內力反倒成了她的催命符,誰知道什么時候會爆體而亡?
同理,過多食用絳仙果積累下來的靈力雖然不至于讓她丟了性命,卻也壓制了她的道行。
這就是天道,有得必有失,得失相補,達成天道的平衡。
如今這一受傷,因禍得福,除了臉上多出來的那顆詭異莫明的痣以外,倒是讓她意外解放了體內的靈力,終于得以控制人形與原形的自由。由此看來,雖然西風再一度給她帶來了麻煩,但也不是一點福利都沒有的。雨歇斟酌許久,決定就這次事件原諒他。
她果然是個善良的姑娘!
“所以說,我確實是無辜的?!庇晷詈蟮贸鲞@個結論,“師叔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
金蟬子笑著頷首,也不駁她的面子:“確實無辜?!?
雨歇如逢知己,心中自有一番考量,就憑這區區幾個字,雨歇對金蟬子的好感可謂是大大增加。即便他心里不是這樣想的也無妨,至少人家愿意遷就她。這份情誼??!
雨歇親昵地笑著,將手中的那束野花遞給金蟬子,“知我者莫若師叔也,還是師叔有眼見,知道我是無辜的。這花便送給師叔了!”
見金蟬子沒有接,雨歇挑了挑眉,“禮輕情意重,師叔莫不是嫌棄我的花?師叔若是嫌棄的話,雨歇可是第一個不答應?!?
“刁鉆!”金蟬子笑著揉揉她的額發,臉上沒有露出一分不滿的情緒,伸手接過那束七零八落的野花,修長的手指隨意撥了撥那花骨朵,垂著眼簾,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都說了禮輕情意重,本座又怎會糟蹋你的這番心意?不是顯得本座不知好歹?”
雨歇笑得得意洋洋。“師叔最好了!一定不會怪罪雨歇的是不是?”
金蟬子微微一哂,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這話說得如此之順,可還同別人說過?”
雨歇頓覺尷尬。好吧,她時常說xx最好了,這就是語言習慣啊有木有!
金蟬子眼眸一暗,果然。
“你既送了本座這禮,本座自然不能白白收了?!?
雨歇眼睛一亮,真沒想到一束不值錢的野花也能換來什么福利么?那她以后要不要經常送這師叔禮物呢?
她期待地看著金蟬子,金蟬子勾了勾唇角,雨歇手中抓著的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蝴蝶突然猛烈地拍動起翅膀,雨歇下意識一松手,那蝴蝶便扇動著翅膀飛了出去,在雨歇頭頂繞了幾個圈,最終悠悠地停在了雨歇的發髻之上,沒了動靜。
雨歇詫異地伸手去摸,沒有摸到蝴蝶,卻拔下一支帶著涼意的白木簪子來,上頭正雕刻著栩栩如生的一只蝴蝶。
雨歇是個懶姑娘,對外表的要求一點都不高,平日里也就不怎么放精力在上頭。她的標準很低,只要把自己收拾干凈能見人了就圓滿了。是以頭上根本就沒有裝飾物。
送她一根簪子雨歇是不稀罕的……但是一想到這簪子是一只活著的蝴蝶化出來的,雨歇就覺得很神奇。
“師叔你可真厲害!”雨歇眨著星星眼,各種喟嘆。
“雕蟲小技罷了?!苯鹣s子唇角微微勾起,“你若想學,本座便教你。”
雨歇眨眨眼睛,語氣里有崇拜之色:“可以把所有活物都變成木頭?”
這貨的追求,一直都這般低。
金蟬子失笑:“這只是掩人耳目的幻術,若是你掌握了訣要,到時想變作什么不成?又怎么會拘泥于一根木頭?”
“這么厲害?”
“你家師傅教你的法術才是正統,這不過是旁門?!?
雨歇笑意盈盈,抿著嘴巴不說話。
可是她就是不愛正統愛旁門啊!
雨歇握著那精致無比的蝴蝶簪子反復看著,好東西啊好東西,雖說是幻術,但她怎么就覺得跟真的一樣?!這么好的東西藏起來倒是可惜了。雨歇想了一想,果斷決定將那發簪插回頭上。
甫一插上,金蟬子清冽的氣味便撲進她的鼻尖。雨歇一愣,便瞧見金蟬子緊緊挨著她。
她下意識便要往后退去,卻聽金蟬子清冽低沉的聲音如優雅的樂音一般緩緩響起:“莫動,簪子歪了?!?
雨歇頓時大囧,一口氣沒上來,臉色都紅了起來。
簪子被拔出,又重新換了個角度插了進去。
“好了。”金蟬子退開,神色自然,找不到一絲裂縫。
反倒是雨歇那一口氣終究沒上來,沒忍住,咳了個撕心裂肺。尼瑪這么重口這么曖昧……能不能通知一聲再說啊!這么突如其來的是要嚇死人么?!她膽子很小的??!
金蟬子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既然身體沒好全,怎生地就出來了?你如今這副模樣可經不起再一次的折騰?!?
“我哪有這么倒霉……”她臉色通紅想要辯駁,突然一拍腦門,看了看天色,抽風一般地原地轉圈,焦急地喃喃道:“糟了糟了,這時間怎么說過去就過去??!我不就才說了一會兒話,怎么就這個時辰了?……”她驀然停下來,急急道:“我是溜出來的。這個時候阿玥想必已經來尋我喝藥了!完了完了,竟然忘記時間了……師叔我先回去了……”話還未說完便往花落軒的方向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