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雨歇實在是太猙獰了,連閱盡千帆的花羽都有些擋不住,在她無比強大的王八之氣下竟然乖乖聽話了一回,連大氣都沒出一下,任由雨歇歷數(shù)了那字字錐心的幾大條。
其實他原本真不想那么聽話的。
奈何雨歇狀似無意地摸摸脖頸間的菩提子,嘆息道:“待會兒金蟬子師叔問我怎么那么久都沒有回去,我該怎么說好呢?唔,我得好好想想。”
花羽:“……”
這絕對是紅果果的威脅!
雨歇暗自慶幸這魔頭除了色一點,也就是色一點了,本性還不算太壞——作為一個魔頭竟然不是太壞,他實在是沒救了!
臨走之前,花羽還丟下一句:“小蛇妖,你讓我走,我走便是。說得那般兇狠做什么?反正過幾日我們會再見的。”
雨歇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要去大荒,難道你也去大荒?如果不是,我想我們是沒可能見的。”
“大荒?”花羽折身回來兩步,看住她,皺起眉頭,“你去那種地方作甚?難道你不回去見你師傅?”
什么跟什么啊?!
雨歇心底不太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面上還是裝作鎮(zhèn)定,冷冷反詰:“我歷練還沒結(jié)束,去見我?guī)煾底魃酰俊?
花羽大大咧咧地攤開四肢:“你師傅要成親了,你身為人家徒弟的,難道連道賀都不去一去?也忒沒良心了!”
晴天霹靂。
怎么……就突然要成親了呢?
假的吧?
“你騙我的吧?”雨歇滿臉狐疑,擺明了就是不相信。
“小蛇妖,我騙你作甚?你師傅要成親這件大事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六界皆知。怎么,你竟不知?”
這語氣有些正式了。這魔頭雖說不正經(jīng),卻真沒有騙過她……所以,難道是真的?
雨歇垂下眉睫,呆默良久,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揮之不去抹不掉的陰影。許久之后她緩緩抬起頭,神色平靜地說道:“是么,這還真是件大事。看來我是真該回去看一看的了。”她頓了一頓,嘴角含著三分笑意:“哎,花羽,你可知道,我的未來師母是誰?”
“你真不知道?”
雨歇很誠實:“知道還問你做什么?”
花羽嘴角扯出一個詭異莫測的笑容,也不賣關(guān)子。
“曜月。”
……
雨歇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呆滯,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是我想到的那個曜月么?”
“盛名之下,還有他人么?”花羽挑挑眉頭,以手一指上天,沉沙白的臉頰多了些生動的表情,“除了那一個,這六界之內(nèi),四海八荒還有誰叫曜月?”
雨歇沉默。
“小蛇妖,你的臉色不太好呢……莫不是吃味了?”
雨歇面色冷然,一點都不委婉地下了逐客令,道:“你該走了!”
“我是該走了,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反正時辰還早,小蛇妖,需不需要我來陪陪你呢?瞧你這副表情,還真是奇怪。一般人聽說自家?guī)煾禂偵线@么一門好親事,不該是高興的么?你看起來并不是那么高興啊?”
“廢話少說!”
他食指一點額頭,得出了結(jié)論:“——莫不是你偷偷喜歡自家?guī)煾蛋桑俊?
“轟——!!”
回應他的是無患威力極大,帶著怒氣的一刀斬,伴隨著刀身的嗡鳴之聲斬下,瞬間灰塵四濺,草木橫飛,兵荒馬亂過后,他原本站的地面中間裂開一條極深的大縫,竟是被硬生生地切成了兩半。
花羽輕拍衣擺上沾染的些許塵埃,“哎呦,看來是實力大增了呢。百年前你可做不到這個地步,如今還真是今非昔比了呢。”
百年前她連無患都沒有——確切說,她連人形都沒有!
花羽的笑中趣味盎然:“看來金蟬子調(diào)教得不錯嚒!”
雨歇挑眉,卻不接話。
花羽慢吞吞地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發(fā)出長長的感慨:“那位自身恐怖也就算了,連教個師侄都這般恐怖……用心。哎,這讓我們這些平凡人怎么活呢!”
雨歇垂眸,收回無患,嫩白的手指一撫刀身,帶著濃濃的嘲諷意味:“適可而止吧花羽,有那么時間同我廢話還不如去做點正事。人生不該浪費在這些無聊的猜測上。你若真無聊得發(fā)霉,我不介意同你打一場。”她看著他躍躍欲試的態(tài)度,隨意笑笑,“順便說一句,我家?guī)熓暹€在等著我給他準備晚膳呢,你若承受得起那個后果……”她婉轉(zhuǎn)一笑,笑容里帶著點惡意:“反正我是無所謂的。”
自家?guī)熓宓拿曔€是很好用的,雨歇用起來毫無壓力。
花羽動作慵懶嫵媚地一撩長發(fā),睨了她一眼:“你還真是掃興呢,小蛇妖。”
雨歇毫不客氣地反詰:“自己沒膽量,怪我?我可是做好舍命陪君子的準備了。”
“那能一樣?你拿出那位來壓陣,這世上又有幾個會應戰(zhàn)的——我可是識時務的聰明人。”
雨歇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真識時務的話,便連這點廢話都不該講。”她遠目,頗有些幸災樂禍,“現(xiàn)在走,興許還來得及。”
花羽也不回頭:“我在那里等你——莫讓我失望了。”說罷便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光風霽月的金蟬子踩著一地落葉,走到雨歇身邊,收回了放遠的目光:“可受了欺負?”
雨歇搖頭:“沒有。”
金蟬子頓了片刻,折身回去,“回罷。”
雨歇站在原地不動,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師叔,我想回去了。”
靜默良久,久到雨歇以為他不會搭話的時候,他終于開口。
“好。”
……
雨歇心里有那么些說不出的情緒,大概可以稱之為遷怒,是以連語氣都不太好,“師叔不問我為什么要回去?”
“你想說,本座自然會聽;你若不想說,本座也不逼迫。”
清清淡淡的語句,一下子讓人沒了脾氣。
“花羽說我?guī)煾狄捎H了,身為徒弟,我自然不該缺席……”我很奇怪,阿玥他們竟然沒有通知我。
最后一句明顯是怨怪質(zhì)疑的話終于還是被她理智地吞回了肚子里。她要那個無用的答案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興許還會給她添麻煩,倒不如不問。
“嗯。”
……
有了菩提子為助力,破界并非什么難事。
雨歇的駕云技術(shù)已經(jīng)很嫻熟,一動不動盤著腿坐在云端上,云朵的行駛軌跡還能紋絲不亂,跟百年前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距。
金蟬子慢條斯理地跟在后頭,腳下連云彩都沒有,就這么凌空飛行著。神態(tài)悠閑得好似現(xiàn)在只是在旅游觀光,卻始終與雨歇保持著五步的距離,不管雨歇怎么樣調(diào)整速度,這中間的距離也沒有變動過。雨歇曾惡意地想要將他甩開,實踐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太傻,這純粹在跟自己過不去,久了也就覺得沒意思了,她便停下了瞎折騰,干脆閉上眼睛養(yǎng)神,眼不見為凈。
萬籟俱寂,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夜幕拉起,天邊的紅霞消退在了天青色的夜里,星子灑滿天際,空氣中帶著點稀疏的冷清。
星空下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渺小。
金蟬子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她的身側(cè),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晦暗不明。
雨歇察覺不對勁,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金蟬子放大了的臉,不算精致的五官拼在一起卻又別樣的風華,眼里深邃看不清情緒,高鼻薄唇,組成好似雕刻出來的近乎虛幻的俊美。她被嚇了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便往身后一彈,卻忘了此時此刻她正在進行的是高空飛行這個危險至極的動作,這么一彈,整個人都跌出了云外,失重之下便要直直地墜落下去。
金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了回來。力氣過大,雨歇直接撞進了金蟬子的懷里,腦袋磕到他的胸膛,隱隱作疼。
“怎么這般不小心?”他安撫地拍拍雨歇的背,語氣里有難得的溫情,面部表情柔和,整個人看起來倒有些像是真人了。
“我……”雨歇驚魂未定,確實也有被嚇到。畢竟她是水族蛇妖,畢竟她不是真的鳥……從這么高的空中掉下去,即便不死,也確實有夠嚇人的了。
“無事了,莫要害怕。”
雨歇平復了好一會才緩了過來,可剛緩過來便聽到他這句帶著寵溺的話,嚇得她幾乎又要背過氣去。她很尷尬,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因為驚嚇,她甚至整個人都貼著他,胸膛貼著胸膛,姿態(tài)親密無間。他一手環(huán)著自己的腰,一手輕拍自己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可她畢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她活了七千多年,就算是折合成人類的年齡,她也不小了。若是還懵懂無知的話,她也真的可以去死上一死了。
平日里撒嬌賣萌終歸有些肢體接觸,但也不至于接觸到這種地步,而且還是在這樣頗為曖昧的夜色之中,雨歇覺得很難堪——那種難堪的感覺幾乎是一下子便涌上了心頭,直直地沖向她的臉頰。她只覺得雙頰一熱,伸出手便去推他,腦袋中大概只有一個想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