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早課的院子是單獨辟出來的,坐落于別苑西北角。離她的院子有些距離,兩人一路分花拂柳約莫是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倒是想用法術(shù)也好節(jié)約點時間,看阿玥一副不急不緩從容不迫的樣子,便也就淡了那份心思,由著阿玥帶著她東拐西拐。從方正的門洞里進去,一眼便是一簇簇茂密的修竹。這院子比雨歇的還要大上好幾分,綠竹環(huán)繞之間,可以看到一間竹子搭成的吊腳樓隱在一片蒼翠之間,兩相映襯,倒有一股清幽之意,很是別致。
這里估摸是施了結(jié)界,將靈氣給鎖住了,是以靈氣比一般地方要濃郁得多,確實是個適合修煉的絕佳地方。
雨歇雖然有些懶惰,不代表她不識貨。絳仙老頭把她收在身邊七千年,也不是當廢柴來養(yǎng)的。很多東西他都是有講解過的,可憐她左耳進右耳出,這么多年來零零散散學(xué)了一點東西,卻也忘了個七七八八。甫進這別院便有一股清涼之意鋪天蓋地而來,瘋狂地涌進她的身體里,一開始還有幾分膨脹的不舒適感,只一會兒便讓她周身都舒暢起來,那種怨念之情也就消散了不少。
阿玥引著雨歇上了窄窄的竹制樓梯,掀開簾子,入了內(nèi)室。屋里窗明幾凈,擺設(shè)簡單又不失大氣,兩張矮桌列在屋中,下頭配置著蒲團,臨靠著支起的窗扉。光線很是充足,是個很不錯的學(xué)習環(huán)境。
雨歇原本就知道這是一個她沒有聽說過的時代,不存在她記憶中的歷史里。
而現(xiàn)在,雨歇無語地望著那成堆成堆的甲骨,終于肯定了,這個時代,那是相當?shù)穆浜蟀。∷梦舶图獯链吝@個,又碰碰那個,最后了無興趣一臉絕望。誰能告訴她這個曾經(jīng)的知識青年,這橫七豎八東繞西彎的字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阿玥抬起頭來看著她,關(guān)心地問道:“雨歇不認得么?”
雨歇望天,她認得很多東西,甚至還知道這地球是圓的……唯獨就是不認得這個玩意。
阿玥沒有因為雨歇是個文盲而瞧不起她,寬慰她,道:“無事的,既然你不識得,從今日起,便由我來教你吧。這并不難,每日記上幾個,你很快便會了。”
雨歇:“……好。”不得不說,她的心情很銷魂。
阿玥將坐墊放在雨歇的桌邊,挨著她坐下,拿出一個龜甲,放在雨歇面前,指著上頭非常抽象的裂痕對雨歇說道:“這個字是人。”
雨歇忍不住就淚流滿面。
……
光是認字也是不夠的,還要會寫,否則日后畫符將會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雨歇對此表示很驚訝:“畫符?那不是那些牛鼻子老道的玩意?”
阿玥點頭。
雨歇不解:“我是妖,為什么要學(xué)這道家的東西?”這恨詭異。
阿玥很認真地解釋道:“妖族所習多為近身打斗之法,便是法訣也是太過剛猛,剛過易折。若真與人起了沖突,尤其對方還是個高手之時,斗起來反倒吃虧。這道家的修煉之道對我們也適用,兼之有修身養(yǎng)性之功效,可幫助你收斂妖性。若是真學(xué)會畫符布陣,日后打斗之時便可以以最低的傷害將對方制住。何況是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學(xué)了總歸是有益無害?!?
雨歇眼睛一亮,這個不錯,省力氣啊。唔……想著那些牛鼻子天天對妖怪喊打喊殺的,結(jié)果碰到一個妖怪卻是和他一樣,用的是道法,會不會很有趣?
雨歇一左一右甩著大尾巴,歡樂了。
……
她用尾巴尖握著那桿筆,在沙盤上寫寫畫畫。她的尾巴雖然靈活,但是這種精細活做起來還是有幾分吃力的。阿玥奇道:“雨歇你不變作人形么?”
雨歇尾巴尖一頓,蔫著腦袋表示:“不會?!?
阿玥看出了她的懊惱,安慰她:“師傅說,越是厲害的妖怪越是難以修煉成人形,一只小雀煉作人形不過是百年,但是一頭九尾狐煉成人形卻要花費千年時間,雨歇不必難過?!?
雨歇淚奔……親,她都快七千歲了?。∧阏f九尾狐不過區(qū)區(qū)千年便能化出人身,你覺得作為蛇妖的她能比一頭九尾更加厲害么?
好吧,也許她可以安慰自己是一個隱性的高手……雖然目前還看不出來自己高在哪里。
……
習了大半月的甲骨文,雨歇總算能夠認得一些簡單的詞匯了。比如人……比如神……比如豬。總的來說,對她的修煉沒有起到半點作用,這讓雨歇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拜師而來其實是來接受最最最低級的啟蒙教育的吧?
這種感覺很讓人無語。
來這里十來天都沒有瞧見瀟若,雨歇有些小小的說不出的失望。想起他那日說的話……失望更甚。這幾日她連瀟若的一點點影子都沒有瞧見,開始有些擔憂了。莫非這人是想當甩手師傅吧?這可不大好!等到阿玥教了她“山”字的寫法時,雨歇抬起腦袋,裝作無意之間地問阿玥:“對了阿玥,師傅很忙么?我都沒見過他?!北砬殡m說不在意,語氣總歸是有那么幾分酸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晾著,說一點都不埋怨那也是不可能的。既然做不到,當初說那么好聽做什么?
雨歇表示很不滿意。
沒料想阿玥竟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龜甲,道:“這些日魔界出了些問題,師傅確實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魔界??!
雨歇嚇了一跳,比起她這種妖,魔可是更上一個檔次的存在。她可真沒想到她家?guī)煾稻谷贿€能插手魔界的問題,實在是……實在是太讓人惶恐了?!笆裁磫栴}?”雨歇像個好奇寶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阿玥。
阿玥已經(jīng)很習慣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我也不是很清楚,師傅并沒有提過,不過應(yīng)當不會是太大的問題?!彼€想再說幾句,突然看向窗外,雨歇也轉(zhuǎn)過頭去看,什么都沒有。正奇怪著呢,卻見一只小巧的紙鶴穿過密密的竹葉飛來,慢悠悠地落在了窗邊。阿玥起身,取來一看。
雨歇也好奇,湊過去問道:“是什么?”
阿玥將紙鶴收了起來,道:“是西風傳來的,這幾日要回來了?!?
“西風?”完全不認識。
“嗯,他是師傅故人之徒,因他師傅長期閉關(guān),是以這些年一直與我們住在一處。半年前他回去了一趟辦些事情,如今怕是那事情已經(jīng)處理妥當了?!卑h摸摸她的腦袋,補充道:“西風是個急脾氣,但是本性不壞。雨歇不用擔心,你們定能夠好好相處?!?
雨歇攤手:“……”你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么呢?
結(jié)果她沒有等到西風,卻先等到了師傅。
師傅是在雨歇上了半月早課之后才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彼時又是一個大早,她還賴在床上沒起來。這大半月與阿玥的相處讓她對這個可愛的少年充滿了好感,原本還有的幾分生疏早已拋到了腦后,開始各種不要臉的撒嬌打滾賣萌就為了早上能晚起一點點。
沒想到今日敲門之聲竟然如此的早,雨歇從睡夢之中被拉回現(xiàn)實,迷迷糊糊之中習慣性撒嬌道:“好困呢~再讓我睡會吧~晚一點也沒關(guān)系的……”有些發(fā)啞低沉,語氣卻是甜的發(fā)膩,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后,直接變成了囈語。
敲門之聲停了下來,門外歸于寂靜。
雨歇呷呷嘴,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心里還感慨,今天的阿玥好像特別特別的善解人意……等她清醒了,一定要大大地擁抱他一個!唔,就這么決定。
敲門之聲再響起時,已是一炷香后了。
雨歇醒來,雖還有些迷迷糊糊,但不至于像方才那般精力不濟。想起方才的決定,她用尾巴尖打開門閂,早上的陽光好得有些奇異,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的視力本來就不算特別好,只恰恰看見門口站了一個人。倏忽撲過去環(huán)住眼前人,親昵地叫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阿玥,我已經(jīng)三年沒見你了啊。想我了沒?”
落入那人懷抱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氣味不對,感覺不對……還有,她的阿玥……什么時候長這么高了?
雨歇錯愕地抬頭,距離極近,這回看清了。她瞧見自家?guī)煾悼⌒惴欠驳拿婵咨蠋е鴥煞治⑽⒌摹@訝,很快又恢復(fù)了波瀾不驚的平靜。
雨歇利落地一跳兩跳逃開師傅的身邊,乖乖立在一邊,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師傅。”心里已是淚流成河,師傅啊師傅,雖然她是有些想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以這么突然的方式出現(xiàn)啊……她的心臟真的是很脆弱的啊喂!
瀟若低低應(yīng)了一聲,又道:“為師昨夜吩咐過你師兄了,今日由為師來教習你法術(shù)?!?
雨歇:“……是,師傅?!彼哉f,剛剛那個敲門的也是你么?
他轉(zhuǎn)身時帶動了衣擺,擦過雨歇的尾巴尖,感覺有些溫和的涼意,雨歇猛然一縮,將尾巴蜷了起來,便聽瀟若道:“雨歇,隨為師過來?!?
雨歇反射性道:“是,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