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蜀嘴很挑,這種嫩草它們最喜歡了。我在這里埋伏著就是等鹿蜀過來吃草……都怪你這個女人啦!你這么大一只突然出現,再大膽的鹿蜀都被你嚇跑了!真是的,害我做了無用功!”
“鹿蜀?”雨歇很驚訝,“你將自己埋在這堆枯葉里就是為了等鹿蜀?”
小白蛇一揚腦袋,驕傲無比:“那是當然!”還不忘抽空鄙視了她一番……這么明顯的事情,她居然看不出來!實在是太失敗了!
“你怎么確定它一定會來?這地方嫩草還少么?也不差這一堆。”
“那怎么會一樣呢!”小白蛇很不滿,“我可是特意采來了條草的果實,捏爆了把汁灑在上頭,鹿蜀貪吃,一定不會拒絕這樣的美食的!”
條草果在妖界不多,但是它們的香味那可是食草妖獸們的最愛,她是鹿蜀她也不會拒絕的!
尼瑪用條草果引誘鹿蜀,這會不會太大手筆了點啊?!
雨歇望天,鹿蜀這玩意她也愛吃……但是就算是她,也并不是次次都能抓到的。那種妖獸以速度見稱,跑起來跟一陣風似的,莫說是凡人,便是妖怪也很少能夠與之匹敵。而它們警覺性之高,實在是讓人嘆服。況且……鹿蜀也不是那種溫馴的動物,雖然它們是吃草的沒錯,但是頭上長的那對角并不是白長的,稍微用力起來甚至可以把犀牛皮給輕輕松松地捅穿!
蛇妖的鱗片雖然不錯,但是比起犀牛皮來……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更何況這只區區百歲不到的小妖,皮還嫩著呢!這萬一被一不小心那么一捅,這條小命就這么交代了。
吃固然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雨歇很感慨,決定委婉地勸勸這看起來沒什么見識的小蛇妖:“鹿蜀的個頭可不小啊!”言下之意,你這小身板真的抓得住鹿蜀么?還是趁早放棄了吧!
豈料這小白蛇直接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那是,一只鹿蜀夠我和我家老頭吃一頓的了!”
雨歇:“……一定要抓鹿蜀不可么?”
小白蛇一臉理所當然道:“它最好吃啊,我不抓它抓誰?”
雨歇繼續勸:“好吃是好吃,但是抓起來也難呢。我覺得妖界好吃的東西挺多的,你不試試看別的?”
小白蛇怒了,“你說來說去就是看不起我啊!別以為我年紀小就聽不出來!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好妖怪,沒想到你跟那群蛇妖一樣壞!”
雨歇詫異地表示:“你怎么知道我是妖怪?”
小白蛇嫌棄地白了她一眼:“你不是妖怪難道是神仙么?糊弄誰呢?神仙怎么可能長得跟你一樣?!”
雨歇:“……”她絕對不會承認有那么一瞬間她產生了一種修仙的沖動!
它突然直起脖子,一動不動地盯向遠處:“哎……噤聲!不許說話了!”說罷便重新鉆進了落葉堆里。
雨歇呆滯在了原地:“……”
明明就一直是你在說話,她一直噤聲著呢!
小白蛇才不管雨歇的怨念,從落葉堆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壓低嗓子輕聲吩咐道:“哎,我說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你難道不知道你個頭太大,這樣站著很招風啊!可以隱蔽點么?”
個頭……大?
我=-=凸!
這娃絕對是個毒舌!
雨歇默默地咽下一口黑血,捏了一個訣,利落無比地施出一個結界,將自己隔絕起來。心里有些抓狂……她為什么要站在這里被一個小輩鄙視啊?為什么啊為什么?小白蛇用它琥珀色的黃豆眼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的含義翻譯出來大概是——原來你這妖怪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么!
雨歇堅強地頂著一臉黑狗血無視之。
她其實該走的,回到原點看看師叔回來了沒有……畢竟她的身家還在師叔手里!跟著師叔才是王道!但不知怎么的,她竟有點被這條小白蛇所感染,難得童趣了一把,有些不想那么快就走開。瞧著小白蛇這副模樣,她還真有那么點好奇——興許她真的能夠抓到鹿蜀也說不準呢。
似乎從剛才到現在,她就一直不停地被這小白蛇吐槽……
按理說她早該揍它一頓了。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詭異地沒有一點的不高興——或許是因為對方也是條白蛇的緣故,感覺就是比其他雜七雜八的蛇要親切些。
雨歇交叉雙手,有點想要了解一下正常蛇妖的生活了。
……
一人一蛇兩雙眼睛齊齊盯著那草叢處。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雨歇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一看那小白蛇,整個人像個繃緊的弦,全身僵硬,每塊鱗片都進入了備戰狀態,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聲源處。聲音越發近了,雨歇被小白蛇的態度所感染,沒來由地也開始緊張起來,額上幾乎要冒出汗珠來。
半天,那聲源出蹦出一只……兔子。
雨歇高度緊張的神經瞬間放松了下來,整個人都有點頹。搞半天原來竟是只兔子啊!
不是她鄙視兔子,只是兔子因為它傲人的嬌小體型,完全排除在了雨歇的菜單外……開玩笑,以她能夠一口吞下一頭大象的強大胃口,她得吃多少只兔子才能填飽肚子啊!
小白蛇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對嫩草。雨歇便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出狀況,也盯著那兔子看,想要看出個花頭來。
那小兔子一蹦一跳的,圍著那堆嫩草嗅了嗅,肉肉的粉色鼻子不斷聳動,襯著水淋淋的大眼睛,倒是有幾分可愛。像是確定了面前這堆草屬于可吃的范圍,兔子蹦跶了一下,竄到那堆草邊,用它頗具喜感的三瓣嘴開始啃食起來。
于是,雨歇有幸欣賞到了一只野生灰兔子吃草的全過程……
真真是無聊啊!
她勉強忍住打一個呵欠的沖動,干脆坐下來繼續看。
那兔子吃飽喝足,圓滾滾的肚子幾乎要蹭到地面上來,這才心滿意足留戀不舍地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吃撐了的兔子傷不起啊!
四下寂然。
雨歇瞠目結舌……就這樣?沒了?
小白蛇鄙視地看了她一眼,集中注意力蓄勢待發。
輕微的沙沙聲傳來,很輕,但是雨歇捕捉到了,下意識也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著。
片刻后,一只形狀像馬卻長著白色的頭,身上的斑紋像老虎而尾巴卻是紅色的,頭上還長著一對長角的妖獸從草叢間踏出,四只蹄子踏在落葉堆里幾乎沒有發出什么聲響,體格健壯而姿態優雅,身上的線條如行云流水分外流暢。
終于來了!
那鹿蜀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這才熟練地走到那叢嫩草堆邊開始吃了起來。
雨歇這才明白,敢情方才那只兔子就是個探路和試毒的!要是那只兔子吃了那堆嫩草出了點什么狀況,這只鹿蜀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出來的了——真是奸詐的妖獸啊!
鹿蜀體型極大,約莫有一只凡間的大水牛大小。它這一吃,不過片刻,這堆草自然而然就被吃了個干凈。
等最后一束草被那鹿蜀咬進嘴巴里咀嚼的時候,小白蛇突然發難,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躥了出去,尾巴一掃,干脆利落地打算了鹿蜀的兩條后腿。鹿蜀哀鳴一聲,整個身子軟倒在了一側,小白蛇一分鐘都不懈怠,糾纏上去繞住它的身子,一口咬住了鹿蜀柔軟的脖子,毒液從兩顆尖利的牙齒上注入。
極致的疼痛傳來,那鹿蜀不過片刻便軟倒了下去,抽搐著四肢不動了。
小白蛇這才放開它,拔出自己的毒牙,得意洋洋地看向雨歇,整張臉寫滿了三個字——求表揚!“怎么樣,我厲害吧?”
雨歇一笑:“厲害……哎,小心!”
誰想到這原本已經奄奄一息魂歸九天的鹿蜀竟然還留著一口氣站了起來,用它那兩把西瓜刀一樣恐怖的大角去頂那小白蛇……回光返照時爆發出來的力量是恐怖的,這若是被頂到,這條小白蛇還真得交代在這里。雨歇心里一急,顧不得那么多,雙手成爪,飛快地撲了上去。一爪拍下,鹿蜀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原地,徹底死透了。
雨歇皺了皺眉:“你沒事吧?”
小白蛇渾不在意地搖搖腦袋,“我沒事……”表情突然虛了一下,道:“喂,那個,其實你就算沒有來救我,我也是躲得掉的。你根本就是瞎操心!”
“嗯。”雨歇已經知道了這家伙的秉性,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因此渾不在意,攤了攤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知道你躲得掉,我就愛瞎操心。”
“你……哼!”
雨歇一臉莫明:“……”又怎么了?她都承認是自己瞎操心了呀。
它也不理她,嘖嘖感嘆著看了看那鹿蜀,“這只鹿蜀一定已經成精了!怎么這么兇啊!我原本為了以防萬一可是在那嫩草里還下了蝮蟲的卵呢,它吃了以后本來該變得遲鈍沒力氣的……沒想到這回踢到了鐵板。”它圍著那鹿蜀轉了一圈,突然抬起頭來,認真地說道:“我該回去了。”
“嗯。”
“我家就住在前頭,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哎?”
“哎什么哎,我可是在很認真的邀請你啊!”它頓了頓,又停滯了小身板,補充道:“你是我第一個邀請回家的妖怪。”
所以她該榮幸么?
雨歇失笑,“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我還要在這里等人呢。”
小白蛇不滿地哼了一聲,傲嬌地扭過身子用尾巴對著她,“虛偽……不去就不去么!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它扁了扁嘴,“我才不稀罕……一點都不稀罕!哼!”
雨歇頓時哭笑不得,“我真的是在等人……等我師叔。”
“管你等師叔師公師傅呢!”它哼了一聲,用尾巴卷起那大鹿蜀就往林子里走。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用尾巴從鹿蜀的尾椎處開始截下一大段肉來,扔在那里。“我這個人不愛占人便宜,今天你算是幫了我一下,這個是謝你的……不用客氣!客氣就是虛偽了!嗯,我叫素素……記住了!算了,記不住也沒關系……反正我一定是無所謂的!”
說罷也不管雨歇的反應,十分傲嬌地拖著鹿蜀的上半截身子游進了樹林。
這哪里像是無所謂的樣子啊?
雨歇看著那那大半截鹿蜀,真真體會了一把啼笑皆非的感覺。忙活了半天結果卻把肉最多的一半給了她……這不是白忙活么!
也不知是誰家的小蛇妖?比她家小碧青實在是可愛多了!
可惜人家是有家人的——她可沒忘記它說過要跟她家老頭一起吃這鹿蜀。否則的話,把它帶回去跟小青做個伴也是不錯的么!
……
金蟬子回來時,雨歇已經將那大半截鹿蜀烤成金燦燦的顏色黃焦焦的樣子。她熄了火,拿了一片類似荷葉的不知名葉子裹住一大塊大腿肉,就這么大口大口啃著。唔唔唔,鹿蜀什么的,果然是美味!就算是她這樣的三流烤肉水平,基本上只會生火,烤火,熄火三個步驟的人也能將這肉烤得如此好吃,真是太難得了!
看到金蟬子,雨歇立即屁顛屁顛地跑上前去,眼巴巴地瞅著他:“師叔……你終于回來了!”我的無患啊無患!
“雨歇只關心那把刀么?”金蟬子斜斜一挑眉。
雨歇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其實我更關心師叔,師叔安好,我的刀才能安好。”
金蟬子冷笑:“果然在雨歇心中,師叔還不如一把刀重要。”
雨歇:“……”拜托,那可不是隨便的什么刀!那是她的本命刀啊本命刀!連她自己都沒那把刀重要,其他人算哪根大蒜洋蔥頭哇哇哇!面上卻笑得愈發燦爛,“師叔說笑了……剛烤好的鹿蜀,師叔要不要來一點?”
金蟬子已經不知道客氣為何物了,夾起一小塊烤肉,優雅地放入口中,細細品嘗一番后,才慢慢吐出四個字:“味道尚可。”
雨歇皮笑肉不笑:“……呵呵,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她試探著問:“師叔還要再吃么?”如果不吃的話,能不能把她的無患還給她呢?
金蟬子眼睛微瞇,笑道:“雨歇如此盛情,本座自然卻之不恭。”
雨歇:“……”她好想揍人啊有木有?
……
金蟬子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除了說話時能夠將人活活氣死過去,死死氣活過來,這位師叔真的是無一處不優雅。
等他慢吞吞地吃完那份烤肉,已經是半個時辰后的事情了。雨歇舉著烤肉的手也麻了,連吐槽的心態都麻木了……尼瑪吃肉就吃肉吧,為什么還要她伺候?!而且,誰還記得這里可是騩山的地盤啊?!在人家的地盤上有吃有喝,這樣子真的不會太囂張了么?
金蟬子慢條斯理地看了她一眼,凌空取出無患。
無患身上玄光流轉,像是被淬煉過了一般,漂亮至極。雨歇再也一不開眼,牢牢地盯住自己的刀。無患似有所感,發出嗡嗡的鳴響。
金蟬子手指微微一動,無患便擦著雨歇的耳際飛天而去,毫不費力地劈開一棵數百年的古樹,破空而無痕,像一道流星般消失在了天際。
再飛回來時,刀身上串著兩只脆皮果子。
雨歇:“……”噢噢噢噢,她的刀啊她的刀!
伸出手,無患乖乖地落在她的手心中。
雨歇顫巍巍地拔出那兩只果子,恭恭敬敬地遞給金蟬子:“師叔,你的果子。”
金蟬子溫柔地一笑:“給你吃的。”
雨歇:“……”
“怎么不吃?”
“吃,這就吃。”
……
金蟬子一撩衣擺,站起身來:“收拾一下,走吧。”
雨歇正抱著升級了的無患愛不釋手,聞言也只有嘆了口氣,拿那巨大的葉子將剩下的烤肉一包,扔進海納之中,隨著金蟬子駕云離開。
路上百無聊賴,雨歇抱著無患左摸摸,右摸摸,開心得嘴角都要翹起來。
金蟬子突然便開口道:“雨歇不想知道本座是怎樣開的光?”
——不想知道。
“喔,師叔是怎樣開的光呢?”
金蟬子勾唇一笑:“騩山蛇族中藏了個好東西,本座便帶著你的刀去將那東西的精氣吸了過來。”他的笑容之中無由地便帶了幾分邪肆的味道,看得雨歇一陣心驚肉跳,“雨歇你瞧,這刀如今是不是很好用?”
“……什么好東西?”
“石精。”
雨歇心里立即涌上不祥的預感,磕磕巴巴地問道:“什么……石精?”
“自然是玉石的石精。”金蟬子望向遠方騩山的方向,平靜地道,“這個時辰,那些合歡花應當已經全部謝了吧。”
雨歇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師叔來騩山參加這勞什子的盛會不會是專門為了我的刀吧?”請千萬要說不是!是她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金蟬子揚眉,毫不留情地打碎了雨歇最后一點念想:“自然。”
雨歇:“……”淚奔如流水。
得,她一不小心就成了騩山的罪人了。
她無辜么?
——她真的很無辜!要是知道會發生這樣大的代價,她寧可不要開光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