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有些昏沉,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細密的睫毛忽閃了乎是在掙扎著從夢魘中醒來,眉心輕顰,喉間壓抑不住發出一聲低吟,似乎是要呼救,似乎是要表示某種無助的情緒和痛苦,旋即,黑扇打開,露出了一雙茫然而惑人的烏黑雙眸。
夢耶?非夢耶?
意識似乎還停留在昨夜的那場春夢之中,不知何人,不知何故,不知何時,不知何地,緩緩地,眼角流下一滴淚水來,晶瑩剔透,帶著莫名的悲傷情緒。
“子瑜,你怎么了?”耳邊風來,一只手刮過了那滴淚水,衣袖拂過臉,淡淡的藥草味道彌漫開來,讓子瑜的神智又清醒了幾分。
喜悅如鵲,突然跳至眉梢,猛地捉住了那只手,仰起臉看去,看到的就是蘇木青那微帶不解的雙眸,深邃平靜,讓人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爹爹,不要再離開子瑜了,不要!”緊緊地反手摟著蘇木青的腰身,少年的身軀在微微顫抖,好似又回到了那兩年不停的折磨當中,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疼痛,隨著顫抖而起的疼痛。
不是真的,我是在做夢。我已經逃出來了,應無暇也沒有追來,我在爹爹身邊,我是安全的,對,我是安全的……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著這樣的話,子瑜一點點地平靜下來,正要緩緩松開手,卻被蘇木青摟住了。
“爹爹?”子瑜困惑著,黑眸中全是蘇木青此時古怪的神情,半張著嘴想要說什么,卻一時無語的神情。
蘇木青閉上了嘴,長嘆一聲,松開了手,他終究還是無法打破子瑜眼眸中的純凈,如果子瑜知道了自己對他做的事情,按照世上人常說的倫常,他可能會受不了吧,自己可以毫無禁忌,但子瑜,他能忍受外人異樣的眼光嗎?何況,還有子謙,他心中一直恨著子瑜,若是知道了,不知會不會借機報復。
“天還早,子瑜再睡一會兒吧,昨夜子瑜似乎睡得很不安穩,做噩夢了嗎?”蘇木青安撫地說著,心里在暗暗盤算柳遠什么時候能夠到達,論起毒藥,不會有人比元容人更擅長的了,子瑜體中的應該是一種很奇特的毒藥吧!
“沒有。什么都沒有!”子瑜急匆匆地反駁。不敢看蘇木青地眼眸。他不敢把那兩年中發生地事情告訴蘇木青。半句都不敢說。那是恥辱。說了只會惹人羞辱。即便是信任地蘇木青。他也不愿意看到他聞知此事后地反應。若他有一點兒異色。只怕自己會比死了還難過。
不重要地人說多了都可以成為流言蜚語。殺人于無形地利器。更何況是重要地人。只怕是稍有鄙夷之色。就會讓人生不如死吧!
因為這個原因。子瑜第一次開始了善意地謊言。他與莫離已經對好了口供。說是自己偶然逃離。碰巧遇到莫離。于是一起回來地。
這種謊話有多少可信有多少耐人探尋他已經顧不得了。只希望能夠遮掩一時就遮掩一時。直到他有勇氣坦白地一天。
料到了子瑜會是如此反應。蘇木青不由松了口氣。暗暗慶幸已經將昨天地一切痕跡都抹掉了。不然。還真是無法面對子瑜。該怎么跟他說。跟他說他地父親抵抗不了他地誘惑所以對他做出了不應該做出地事情?他會怎么反應?接受既定地事實還是逃離?他希望是前者。卻無法阻止后者。
為策萬全。蘇木青便自作主張選擇了前者。昨夜地事情。就讓它隨風而去吧。以后一定不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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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睡了,我要趕緊把這個計劃跟周純說,如果真的能夠成功地話,也不欠莫離什么了,便是我自己,也能夠得到應該有的權力吧!”看著蘇木青,粲然一笑,子瑜的眼眸中有了某種堅定,“這兩年,我終于明白了爹爹教我權謀的意思,明白了爹爹為什么一定要將我帶到這是非的中心,一個人,如果沒有自保的武功,他想要控制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就只能夠擁有一定的權力,否則就只會被別人操縱。”
“呵呵,子瑜真的長大了哪!”以前一直希望他懂得這個道理,可他現在懂得了,蘇木青卻感覺不到喜悅,甚至覺得有些難過,他不希望看著子瑜如同子謙一樣遠離自己。
“子謙回來了,就在皇宮之中,借著你地名字成為了中丞,沒有什么實權,至于你姑姑,她被秘密軟禁起來了,我也不知道她具體在哪兒,外面在傳言我在幫助涼國。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怎么做?”一如往日的教學,蘇木青一句話就說明了現在的情況,對于蘇家來說,并不樂觀。
“子謙?”聽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時,子瑜微微怔了一下,才想起那個記憶中天真沉穩的藍衣小童,
已經忘掉了這個人的存在。
他,還活著,并且,回來了嗎?出現得這么突然,又一下子站到了那么高的位置,究竟是要做什么呢?為什么爹爹昨天不告訴我?……喜悅隨著思緒地深入而中斷,經過了這么多事情,他變了,難道子謙會不變嗎?
“爹爹,我明白了。”蘇家現在應該算是處在一個很危險的地步吧,太后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不說,子謙,不管周純是否真的被騙,欺君之罪都不是一個小罪名,而且,子謙在皇宮多少也是對蘇木青起了一個掣肘的作用吧,若是蘇木青真地幫了涼國,子謙就是一個可以推出來人質,而蘇敏的下落讓這一切顯得更加保險,保證了蘇木青絕對不會叛國。
子瑜地心思數轉,他已經不會再單純地揣度周純的心意了,他,畢竟是皇帝,而且還是那么小就會隱藏自己地皇帝,怎么可能會很簡單?便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相貌,他也應該分得出誰是誰吧!他之所以不說等待地也許就是讓子謙成為一張籌碼。
“我還是需要進宮一趟,給周純說說這個計劃,同時看看子謙是怎么想的,我們到底是一家人,應該團結起來才是,不然恐怕連立足都成問題。”子瑜迅速爬起身,卻在剛剛支起手臂的時候“哎呦”了一聲,酸疼的感覺敏感地傳遞而上,這種感覺……他的腦子懵了一下,傻傻地抬起頭看向了蘇木青,眼中水汽氤氳。
“還是疼嗎?”有些事情是隱瞞不了的,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蘇木青沒有準備繼續讓子瑜自欺欺人,拉下他堵著耳朵的雙手,捉著他的肩膀,一字一頓地問他,“告訴我你的感覺。”
可以把別人的感情揣度清楚,甚至加以利用,卻不懂得自己的感情,更加不懂得身邊人的感情,一旦重視,便是身入局中,再也無法感知大勢。蘇木青一貫的清冷能夠幫助他面對許多問題,卻沒有辦法讓他明白什么是愛。
蕭情用她執著不悔的付出讓蘇木青習慣了她的存在,也是她,用自己的生命讓蘇木青明白了她對他的愛,可是,她的課沒有上完,她還沒有教會蘇木青如何愛人,這個問題在蘇木青的思維中就是“合則聚,不合則散”。
如果子瑜說生氣說難過說不可以接受,那么蘇木青自然不會再對他如此,也會拉開兩人的距離,也許從此就是陌路不相識,如果……想到另一個結果,不知怎么,蘇木青有了些緊張的情緒,眼睛轉也不轉地直盯著子瑜,透過那黑白分明的雙眸,他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在意。
如水波劃開的圈圈漣漪,一個笑容緩緩綻放,嘴角劃開的弧度逐漸加深,再次抬起眼簾,子瑜的心已經平定下來了,粉色的唇瓣開啟,輕輕吐出一句話:“爹爹,子瑜愛你。”
原來不是夢嗎?紛亂震驚之后有一點是清晰的,這世上,除了蘇木青,再不會有一人無怨無悔地愛護自己,以愛為名,可以原諒,可以接受,可以……心,有小小的隱痛,卻不知是為了什么。
話音剛落,子瑜就被蘇木青摟在懷中,那么緊的懷抱好像是要把他揉到身體中一樣,又好像是再也不準備放手,一如子瑜的所料,如果自己說不,這個人也會決然離開而不回頭,那么,自己……不敢想象那樣的結果,蘇木青的存在就猶如一道底線,有了他,心里才有著安全的感覺,而他不在了,飄零無依的孤獨就會讓人茫然無措。
伸展雙臂,在蘇木青的身后扣住雙手,緊緊鎖著,子瑜的聲音飄然而空靈,在蘇木青的耳邊響起:“我們永遠也不分開,好嗎?”
永遠也不要分開,不管那愛是親情更多還是愛情更多,都是愛,他只要有愛就可以了,他只要不會被拋棄,不會被分開就可以了,子瑜的要求從來都不多,愛情從來不是他生活的必須,他需要的只是愛,哪怕是親情而來的愛。
“好,永遠也不分開。”死亦同行。蘇木青承諾著,一旦承諾,他就永遠不會改變,比磐石更堅,千金不換。
聽得這么堅定的答案,子瑜抱得愈發緊了,這是他的大樹,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不能夠失去的人。索取,也是愛吧?
兩個同樣不懂得愛的人因為信任而依賴,一個付出得太多已經無法收回,一個習慣了索取已經不能離開,同樣寂寞的靈魂,擁抱著,汲取著對方給予的溫暖,因為不愿意失去而聯系成為更緊密的紐帶。
也許愛,只是永遠相守的理由。以愛為名,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