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
《奭逸篇》
當日光完全升起的那一刻,祗佑死了,公子子兮復生。我沒有想過事情的終點,會是如此。祗佑的面容定是隨了他的母親,清俊卻不失柔美。他偏愛穿玄青色的衣衫,那樣的他,更是清逸無雙。他明明是一位略顯柔弱的男子,為何他的執念會如此的深厚。
汾城的火光已經熄滅,這一座城垣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安寧,劫后重生。只是,破碎的銅鏡并不能變得完好如初。經歷過火光的城垣,人心自是不能安寧。公子子兮已經醒來,他看著祗佑的身體,沒有說話。我想,他定是明白了這一切,他是愚蠢的,但這一切并不能怪他。
我抱著祗佑的尸首,走出了汾城,我看著天邊的紅云,不知道那是不是由祗佑的生命所燃起的火焰。祗佑這多年來的舉動,都被我看在眼里,我知道他是在逃避我,我并沒有阻止,但這不是因為,我不在意他。我知道,我的流年,終是要在思念中度過。
在我的心中,我也是愛著祗佑的,但我沒有他的勇敢,更沒有他的執念,我所能做的,便是尋找一個可以替代他的人。濰坊的白衣,與祗佑并沒有太多的相似的地方。她與祗佑相同的,便是她也喜歡,看著從屋檐下落的水滴。祗佑總是喜歡看著這些,并不會給予他希望的東西。
祗佑雖然對我越發疏離,但我的心,仍然是高興的。我所盼望著的,并不多,能與他一同生活在衛所,能在平日里碰上他,我便能滿足。公子無痕對我很是親近,公子無痕有著太大的野心,我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他可以利用的,一件工具。但我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影衛于主人而言,便是如此。
但我并不知道,祗佑是否會與我拜在同一門下。長衛是知道我與祗佑的交情的,而公子無痕也想得到他。我對祗佑的情感,不能公之于世,但能與他這樣相伴一生,也是好的。我不知道我的私欲,是否是對祗佑的殘忍。我從不問祗佑,他是否想與我拜在同一門下,只是問他想跟隨哪一位公子。因為我知道,我與祗佑這多年來的情誼,祗佑并不會離我而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祗佑并沒有選擇公子無痕,而是跟隨了公子子兮。影衛的冠禮是這樣的**,我的內心是如此的悲傷。我是知曉公子無痕的計劃的,他與公子子兮是骨肉相連的兄弟,但他畢竟是容不下他。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我與祗佑,不得不拔劍相向。
我在衛所前的杏花樹下等待著祗佑,祗佑最愛杏花。雖然祗佑對他的父親漠不關心,但在他的骨子里并不是如此,因為我知道,杏花開得最燦爛的國度,是齊國。祗佑看到了我,向我走來。這一切已成定局,我唯一能向祗佑保證的,便是我不會與他拔劍相向。但他卻笑了,他用劍抵著我的胸膛,他說,他日他或許會取走我的性命。我知道,祗佑他并不會這樣做。
公子子兮被晉王派往汾城,祗佑終是要離開晉宮,但我知道,我與祗佑一定能夠再次相見,祗佑他一定會再次回到晉都。我與他之間的羈絆,不能如此輕易地被斬斷。公子無痕開始了他的計劃,公子子兮距離死亡,已經不遠了。
公子無痕的心實在是太狠,公子子兮根本不會與他爭奪王座,但他卻認為,公子子兮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但我沒想到,公子無痕會把矛頭指向祗佑。公子無痕把祗佑判作是齊國的細作,公子子兮成了叛國的公子。晉王自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公子無痕陷害公子子兮的把戲,但他卻只是看著,并賜予公子無痕兩萬大軍。
這一場征戰的實力過于懸殊,公子子兮更是無處可逃,我在城下看到了站在城墻上的祗佑。我請求公子無痕,請求他讓我在最后的時刻里,與祗佑相見并勸他離開。公子無痕答應了我的請求,我開始幻想著,這一場征戰的終點,會是如何的模樣。
在血紅色的青石階上,我看到了他。他仍然是穿著一件玄青色的外袍,他的懷里抱著已經死去的公子子兮。公子子兮已死,這就是這場征戰的終結,而我要做的,便是把祗佑帶返晉都,重新開始屬于我們的生活。公子無痕已經擁有足夠的權勢,世上的人將不敢誹議我與祗佑間的愛戀。
這一切將會是如此的美好,但祗佑并不愿離開。腥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他說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知道祗佑的血統讓他擁有一部分的靈力,但也不足以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不明白,我們的明天就在眼前,祗佑為何還會退卻。
我并沒有如祗佑般的,深沉的執念。因此我不斷地退卻,不斷尋找可以替代他的人。但我也知道,祗佑選擇死亡,也是出于他的執念。他的執念中不僅有我,也有著公子子兮。他說他是愛著我的,他只能選擇逃離我的生活,他是公子子兮的影衛,他要用盡他的一切,保護他的安危。
我再也不是公子無痕的影衛,公子無痕讓我離去,我也知道,我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價值。長衛被調離了衛所,公子無痕執意讓長衛成為他的影衛。不斷有殺手前來晉宮刺殺公子無痕,公子無痕也親自訓練了一批影衛。在這個晉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便是他的住處。而我則生活在衛所,做著長衛昔日曾做過的事情。
長衛在成為公子無痕的影衛后,不久便自刎而亡。聽聞他遇到了一名殺手,他來自衛國,他的面容與他認識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長衛再一次背叛了他的主人,但他再也無顏留在這個世上。也許,長衛并不適合成為一名影衛,但在這個世上,又有誰適合做一名影衛?只能作為一個傀儡,一個工具,不得自我。
一年后,公子無痕也離開了晉宮。在晉國已經沒有人能與他匹敵,他也能得到他所想要的,所有的東西,但他還是選擇了離開。也許,他生來便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只是他在證明,他生存的價值。在他得到了所有的一切之后,他便回歸到他真正的自我。
我想,他是心存愧疚的,畢竟他親手把他最為純粹的弟弟逼上絕路。我并沒有告訴他,公子子兮并沒有死,他需要為他所犯下的罪孽懺悔。我知道,公子無痕終有一日會返回晉宮。天下之大,一定還會存有他所想要得到的東西,只要有他所想要得到的東西,他便會回到晉宮。只是他并不知道,有些東西,并不是你想得到,便可以得到的。
白衣曾經問我,我這般是為何?為了一個祗佑,并不值得。她不能明白,事情會變成今日的摸樣,并不單是因為祗佑的執念。我于祗佑,是他的執念,而祗佑于我,是我的劫。祗佑選擇了涅槃,我只能永生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