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相府上的人也絕口不提我與容沐的婚約,他們只需我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著邘國的使節(jié)將我送到邘都。容沐也沒有到相府來尋我,我也沒有派人與他聯(lián)繫,如果他和我註定無緣,繼續(xù)糾纏也是枉然,但二哥卻沉不住氣。
在宣讀王詔的當(dāng)天,二哥便到陳宮裡找容沐。據(jù)二哥回來說,當(dāng)他找到容沐的時候,容沐正坐在桌前品茶讀書。二哥本來以爲(wèi)這件事情另有隱情,但容沐的行爲(wèi)讓對他抱著一絲期盼的二哥立刻清醒。二哥指著容沐,對他說:“容沐,虧你還是一個男兒,我小妹即將遠(yuǎn)嫁,你竟在這裡品茶!”
容沐放下他手中的茶杯,說:“我與朧月今生怕是無緣,但是,我的確是愛著她的。朧夜,你我相識一場,我的品性你自是清楚。”
二哥碰的一聲把他系在腰間的玉佩摔在地上,陳國盛產(chǎn)美玉,交友時常以玉佩相贈以表互相之間的情義,二哥把玉佩摔在地上,意思也十分明瞭。二哥對容沐說:“容沐,你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這過中的隱情。你讓朧月遠(yuǎn)嫁邘國,是爲(wèi)了你的王座,只可憐了我的小妹,遇到了一個像你這般的僞君子。”二哥看了一眼在地上摔成兩半的玉佩,說:“容沐,我朧夜再也沒有你這一個知交。”
二哥一回到相府便來小樓尋我,他不忍我傷心,但又認(rèn)爲(wèi)他必需把實情告訴我,好讓我認(rèn)清容沐的爲(wèi)人。我明白二哥的意思,他想讓我了無牽掛地出嫁到邘國,只有這樣,我纔會去繼續(xù)尋找屬於我的幸福。二哥對我說:“小妹,容沐不是你的良人,這你可要看清楚。”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二哥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玉佩上並沒有雕刻任何花紋。那是一塊上等的美玉,是在二哥十二歲的那一年,父親送給他的。而這塊玉佩的來歷要追溯到十五年前,當(dāng)時陳軍終於把宋軍趕出了國境,陳王也回到了陳都。陳王念父親的功績,把這一塊玉佩賞賜了給他。
二哥說:“小妹,二哥一直好生收藏著這塊玉佩,想來以後也未必會有用到它的地方。與其拿它來賞玩,不如把它送給你,好讓你在遠(yuǎn)方能有一件物件以慰思鄉(xiāng)之情。”
我說:“二哥,你又何必這樣做。”
二哥定定地看著我,說:“世間有哪一個女子會甘願遠(yuǎn)嫁他方,二哥不能爲(wèi)你挽回些什麼,只能送你一些小物件。”二哥說:“小妹,恐怕你我日後再也沒有像今日這般說體己話的時候了。二孃去得早,以後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萬事都要小心。”二哥看我的臉色緩了下來,又說:“小妹,你要記住二哥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在王家裡,只有夫君的榮寵是你生活的依靠。”我點了點頭,收下了二哥給予我的玉佩。
常人道,人間最是留不住,紅顏辭鏡花辭樹。我如今穿著一身火紅的嫁衣,即將踏上馬車,我笑了笑,想我的下半生也躲不過以色示人的命運。父親和二哥他們都站在相府門前,父親說:“外面並不比府上,該帶的東西你可帶上了?”
我點了點頭,我?guī)ё叩臇|西並不多。父親爲(wèi)我雕錄的一卷《女訓(xùn)》,二哥給我的玉佩和一副面具,還有我現(xiàn)在拿在手上的一包花籽。邘國的使節(jié)站在馬車前,他對我說:“夫人,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趕路,以免誤了婚期。”二哥心生不忍,想拉住我的手,以拖延一陣時光。
我對他搖了搖頭,隨即登上了馬車。這一場婚姻並沒有讓我們拖延的餘地,邘國大軍壓境,陳王又決意至此,我的停留只會讓相府爲(wèi)難。我坐在馬車上,隨著馬車的晃動我也能想像到二哥此時的神情。在相府裡,我與二哥最爲(wèi)親近,恐怕日後在相府裡真正會記掛我的,也只有他。
邘國的使節(jié)也沒有我想象中的冰冷,在快要離開陳都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使節(jié)在車外對我說:“夫人,聽聞你素愛梨花,恐怕出了陳都,你再也看不到你家鄉(xiāng)的梨花了。夫人,你是否要下車再看這梨花一遭?”
我對他說:“我如今手上拿著的就是一包梨花的花籽,這梨花看與不看,都是一樣的。”
使節(jié)說:“邘都的氣候與陳都大有不同,夫人的花籽即便是種了下去,也不一定能開出花來。”
這個道理我自是明白,但我多看這陳都的景色一眼又會如何,我始終都是要遠(yuǎn)嫁到邘國。即然這樣,我也無所謂於看與不看了。大概使節(jié)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馬車又開始緩步馳行。我看著我手中的那一包花籽,無奈地笑了兩聲。
花籽是容沐給我的,昨日夜裡,我在小樓的閣樓上看著夜空。我看到容沐站在小樓的樹下,就如他當(dāng)日來相府提親的情景。半夜微涼的露水打溼了他的衣衫,他容顏清秀。我想,即便他處於困境也斷不會表現(xiàn)出半點頹廢之色。我問:“聽二哥說,你已經(jīng)放棄了你我間的婚約,今夜你來這裡定不是來攜我私奔。容沐,你來此處意欲何爲(wèi)?”
容沐他看著我,面容從沒有像今夜般深沉,容沐說:“邘王他指名要你,我也毫無辦法。你若不嫁,陳國將會是兵連禍接。”
我說:“容沐,你又何必對我說這些。你我心裡都清楚,只要你放棄與我的婚約,你便會成爲(wèi)陳國的大公子。什麼對你纔是最重要的,你一直都很清楚。”
一向自持的容公子,此時也有些失態(tài),容沐說:“朧月,我無權(quán)無勢憑什麼來保護(hù)你。從今以後我便會是陳國的大公子了。”他的眼神也不復(fù)清明,他說:“朧月,等我繼承了陳國的國祚,我定會向邘國出兵。不出三年五載,你便能回來。”容沐在樹下放下了一個白色的小布包,他對我笑了一下,說:“朧月,這是梨花的花籽。在邘國,你恐怕不能看到你鍾愛的梨花了。”
月光在他的背上落下了一層陰影,他說:“朧月,我定會照顧好你的家人,你只要等我,等我把你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