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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火童(上)

餘額不足

楔子

有天早晨莫名其妙的醒來,五點。外面的天空出奇的亮,我以爲看見了橘紅色的夕陽。阿標從他的鋪上爬下來,捅我。

“幹嘛?”我問,同時準備著再次進入夢鄉(xiāng)。

阿標不讓我睡,走到寢室門口,打開門。門外撲進來淡灰色的煙,嗆的我當即開始咳嗽。可以看見對門的哥們兒一個個蹦豆一樣躥出來,有一位還只穿個大褲衩子。“著火了!”大蝦一聲尖叫,從上鋪就往下跳,正好跟子強撞個正著。

黑子一把一個,揪起滾在地上的這兩個人。“快走吧,煙越來越大了,嗆都會嗆死。”他說,這邊我已經(jīng)穿好外套。樓道里煙霧幾乎跟人一樣多。我出門時順手抄來的溼毛巾派上用場,捂在臉上呼吸通暢許多。逃到樓下還是隻看見煙,大概因爲時候太早,六點不到,大家穿的單薄,每個人都哆裡哆嗦的。

我在人羣中尋找我們寢室那夥人,結(jié)果半天一個熟面孔也沒看到。我們宿舍還真是大啊,平時不覺得,現(xiàn)在仔細一想逃出來的兄弟們應(yīng)該有兩千多了。我仰頭,看見滾滾的黑煙從三樓的一個窗戶冒出來,直衝向天,彷彿記憶中小時候家門口工廠的煙囪。

一、第一場火一直抓在手裡的手機好像在響,我低頭一看,是林傑。

“小狼你在哪兒?”

“東門下邊,你哪兒呢?”

那邊的聲音夾雜著牙齒打顫的鼓點,林傑說:“我,我在旁邊食堂,來找我。”

反正看這情況,一時半會兒不能回去了,我走進旁邊的食堂。

一進去就再次聞到了那股子焦糊味道,都亂套了,裡面擠滿人,大概都是從宿舍裡跑出來的。我在這些人當中尋找林傑,結(jié)果沒有收穫。眼前好像都是相同的臉,大家的身上無一例外帶著火災(zāi)的氣息。我渾身不自在,彷彿跟這氣味有仇,還是走吧。

到了門口,棉布簾子裡猛地伸出一隻手來,拉著我就往裡拽。

我大駭,正準備掙扎,冷不防簾子裡面再接再厲的又出來個腦袋。

“進來,小狼,進來說話,我冷。”

這個林傑可憐巴巴的說。

披上我的外衣,林傑終於肯從棉布簾子裡面出來,跟我站在食堂外面,只是模樣羞澀,彷彿離了殼的蝸牛。“真的沒事嗎?”他說,“我光著膀子呢。”

我後悔沒多帶一件衣服,安慰道:“誰看的出來?”

林傑回憶,臉有點紅:“剛纔我衝出來的時候,有個女生衝著我叫。”

我跟他說你算了吧,人家一定是沒一次見過這麼多的排骨,驚訝。

林傑問:“是嗎?”過了幾秒纔給我一拳:“你說點好聽的不行嗎?”

我笑,問他:“什麼時候下來的?我看那個冒煙的窗戶似乎離你挺近。”林傑說:“何止是近,隔壁!308,你知道不?我還做著夢呢,忽然就著了,那幫哥們兒一通呼號,我被吵醒了,連忙找褲子,然後找存摺,然後找錢包,飯卡,手機,充電器……最後實在太嗆了,會完蛋的,我沒辦法,就跑下來了。”我啼笑皆非,好奇道:“你沒把電腦也扛下來?”

林傑理直氣壯道:“當然想!可是我擡起主機的時候覺得顯示器也很貴,搬顯示器吧又覺著不能不要CPU,當時怎麼找螺絲刀啊,沒辦法卸下來拿走,同時都搬不可能,最後火燒眉毛,只好自己跑掉。”

我說:“你還知道命比較重要啊!”

林傑道:“當然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說罷臉色凝重起來,“你知道不,這次恐怕會有人掛掉。”

我吃了一驚:“不會吧?不是都跑出來了嗎?”

林傑的眼神有些處於回憶中的迷離:“有人沒跑出來。”接著他抽動一下鼻子,“我,是我們那一層樓裡面最後一個出來的,當我跑到樓梯口,就要下樓的時候,回過一次頭。”

他哆嗦,不知是不是凍的。

“有人,我看見一個清清楚楚的人影在濃煙裡掙扎。”

“你爲什麼不過去救他?”我問,此時第十四輛救火車從我們鼻子前呼嘯而過。林傑說:“我被嗆迷糊了,雖然當時也想過回去救他,可那時候,只過了幾秒鐘,他身後全是火!是明火!那種熱辣辣的感覺,我覺著我看見死亡……然後他倒下了。倒在火裡。”

我說:“然後你就跑了?”

林傑一臉老實相:“我的腿帶我跑下來的。”

天開始亮了,附近宿舍的同學出來很多,周圍唧唧喳喳的議論聲響個沒完。大多數(shù)是笑,各種各樣的笑,爽朗的,尷尬的,或者是苦笑。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高興會笑,哭泣也會笑,甚至受到了意外的驚嚇,心有餘悸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也都會露出笑容來。

不過我想今早笑得最開心的應(yīng)該是這個食堂的承包人,大家都在這裡吃早點。我跟林傑幹掉了一屜包子,他抹著嘴,意猶未盡,好像我請的包子跟平日裡相比有什麼特殊的美味似的。

“真好,”林傑說,“開學原來這是頭一次吃到早餐。”

“沒這麼誇張吧?現(xiàn)在都快期末了。”我說,“誰叫你每天早上都睡到日上三竿,直接吃午飯的?”

林傑傻笑。宿舍已經(jīng)可以進入了,我們走到門口,正巧消防隊員從裡面擡出一堆黑糊糊的東西來,連帶著好大一股熱乎乎的焦糊味道。林傑把臉扭過去不看,問我那是什麼。我說:“像是棉被!我看這次是夠厲害的,308裡面一定燒個精光,什麼都不剩。”

“可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林傑上樓的時候問我,“晚上沒有電的時候,怎麼會忽然著火呢?”

我想了想,的確令人費解啊。

樓道里全是灰,一走一個腳印。“整個一龐貝古城。”我說,“光是這些灰就能整死咱們了,不管怎麼說都是夠倒黴的了。”

林傑點頭,非拉我去他的306看,隔著好遠就聞到焦糊味。到屋裡一看簡直簡直就是剛剛烤過地瓜的鐵桶內(nèi)部——到處都是灰,但幸運的沒有任何損失。

火只是把隔壁的屋子燒得什麼都沒有了。

我想恭喜林傑一下,卻見他皺著眉。“失靈了。”他說,“我的地獄光線,手電筒,符咒,什麼都失靈了……你看!”

他櫃子裡那些工具還是像往常一樣亂七八糟的擺著,可就連我都看出,不一樣了,跟往日那些彷彿有生命和呼吸的通靈工具有天壤之別。“是不是灰搞的?”我問,“火太大了。”

林傑搖頭:“普通的火不可能。”

“砰!”一聲,嚇得我們都回頭,門口是幾個消防員正在搬運隔壁的門。那個門板沒有完全燒壞,甚至有一部分還是白色。那個白色的中心,是個血紅的圓圈。好像是油漆一類的畫上去的,可以看見塗料往下流淌的痕跡。

“那是什麼?”我問,“你們隔壁有人在門上畫紅圈嗎?”

沒有,我聽見林傑很緊張的說,“不過這個紅圈昨天我的門上也有,我以爲是誰惡作劇,所以拿抹布擦下去了。”

二、火中的孩子宿舍二樓有個伸出來的用途大概是擋雨的臺子,我跟林傑很小心的爬過去,蹲在一個巧妙的角度。讓樓下拿大喇叭的警察看不到我們。

他們正在開會,討論這次火災(zāi)的原因。

這地方是宿舍的死角,沒想到能聚集這麼多人。林傑低聲道:“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五分鐘後。

會議還在繼續(xù),我們兩個爬回去。

“你聽見了嗎?起火原因不明,而起火點是在一張牀上。”

我說:“對,不過奇怪,大半夜的怎麼會忽然著起來呢!”

林傑想了想,說:“不知道,但願不是火童。”

“那是什麼?小孩的靈魂嗎?”我問道,最近儘量不說鬼這個字了。

“火童是在火中燒死的兒童形成的怨靈,它們喜歡藉著火災(zāi)出沒,有的時候還會藉著被燒死的人的屍體還陽。”

我說:“如果是火童,你應(yīng)該有辦法吧?”

林傑誠懇的說,辦法是有,小狼,我們出去租房住吧。

我給他一拳。

走廊裡亂七八糟,加之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剛纔的火,顯得更加聒噪。林傑死活不願回到自己的屋裡去,我就帶他回我們屋。還沒有走到,迎面過來個戴眼鏡的男生。林傑跟他大聲打著招呼,對方只是點一下頭,愛搭不理的讓我們老大不自在。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感到一股驚人的熱氣也擦過來。

“他是誰啊?”

林傑道:“他叫王易,住我對門的,其實人不錯,大概著火嚇著了。”

“他身上很熱。”我說,“剛纔經(jīng)過的時候,就好像在燃燒一樣。”

林傑皺了皺眉,說:“我怎麼沒覺得。”

於是我們兩個都回頭去看,樓道里還是那麼亂,可卻沒有王易的背影。

“拐到哪個屋串門去了。”林傑說,故作輕鬆的笑。

可我眼前怎麼還是有灼熱的痕跡?

晚飯的時候,林傑跟我借錢。

“我要回家取一些道具。”他說。

“你不是覺得危險就逃了吧?”

林傑道:“怎麼會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我遲早還得回來。你要不放心,我把存摺押在這兒。”

“不必了,”我說,“500塊夠不夠?”

林傑老實不客氣的說:“差不多。有件事情還要拜託你。”

說吧,我安然道,反正這傢伙吃定我了。

“今晚能不能在我屋裡住?我不放心我那些道具。”

“不是全部失靈了嗎?”我詫異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林傑道:“感覺……就是感覺,我覺得這次火災(zāi)好像在針對我一樣。”

沉默,然後我說:“沒這麼邪乎,你趕緊走吧,我晚上過去就是。”

寢室306,樓道里的日光燈管毫不吝惜的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普照著每一個角落,我本以爲我不會睡著。

熱,怎麼會如此燥熱,我掀開被子,一睜眼便被橙色的強光晃的生疼。我的眼珠子灼熱起來……馬上捂住。煙鑽進我的鼻孔,燙極了,我大叫一聲蹦起來。

著火了!

棉被,還有周圍的一切都在呼拉拉的燒著,時不時的噼啪做響,再也顧不得什麼,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跑出去……

這時竟然有哭聲,是小孩的哭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清晰無比。

清晰的連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聽不到了,我只聽到哭聲。不斷搖晃的火苗中,我看到了那個動盪的小小的影子,是那個孩子,他蹲在地上,捂著小臉。我衝過去,打算抱起他,不料被他先抓住了胳臂,沒看見他的小臉,只聽得到他說:“哥哥,不要走……”

此時我覺得渾身都在燃燒,那是出離的再也不能忍受的痛苦,我大叫一聲……

坐起來,是在黑暗中,樓道的燈光熄滅了,隱約只能藉著窗外的光看見屋裡的種種。我是在林傑的鋪上,現(xiàn)在是半夜,而剛纔,只是夢吧。

一個熱辣辣的關(guān)於火災(zāi)的夢。

我想該去廁所,或許可以順便研究一下樓道里面一向盡忠職守的管燈爲何滅了。摸索著爬下林傑的牀,我走了兩步,腳底下踩到什麼東西。好像是一些紙吧,可是記得臨睡前收拾過林傑的破爛。我有些吃驚,但更吃驚的還在後面,宿舍的門開了,我聽到嘎吱一聲。

但是沒有人。

我聽到哭聲,輕輕的,幽幽的,是那個小孩子。火裡的小孩子,我想起來了,現(xiàn)在他就在我身後的某個地方,蹲在地上,捂著小臉,哭。

“火童是小孩子被火燒死以後形成的怨靈,它的威力很大。”林傑說。

現(xiàn)在我眼前一片漆黑,半回過身,看見那個小孩子蹲在地上,身畔發(fā)著幽幽的綠光。

他還是在哭。

我感覺渾身汗毛倒豎,手腳冰涼,那孩子的哭聲越來越清楚,而且彷彿在一點一點的靠近。有東西抓住我的褲腿,那孩子不知何時竟然到了我腳下。“哥哥”他的小手抱著我的腿,那冰冷一直滲到骨頭裡去,“……不要走……”

我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氣,跟一雙幽藍的眼睛對個正著。那是怎樣一雙稚嫩而絕望的眼睛啊……我覺得整個身子猛然間沉了下去。

敲門聲,忽遠,忽近。

把我吵醒了,起來一看,門根本開著。黑子在門口問我爲什麼不去上課。我抹一把腦門上的汗,說:“起晚了。”黑子一笑,說:“你這幾天怎麼顛三倒四的啊,昨天也是,自習連書包都忘了拿回去,落在教室裡了。得虧我?guī)湍隳没貋砹耍仡^記得請客啊。”

我明白這個傢伙的企圖,不過笑的比他甜:“我昨天沒自習……你拿錯書包了。”

黑子垂頭喪氣的走了以後,我便翻看他丟在地上的書包。這個書包確實跟我那個一模一樣,典型的學校超市處理品。難怪黑子會認錯,裡面全是我們專業(yè)的課本。我翻來找去,終於在一本筆記上面找到一個名字,潦草的跟醫(yī)生的藥方有一拼,幸虧我平日裡抄胖子筆記抄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辨認了半天,認出來是——王易。

耳熟……我想起林傑的鄰居,那一身的灼熱。

反正課也打算翹了,拿去給他吧。我收拾收拾出了門,揹著那個千篇一律的書包到了樓下,隨便找個路過的哥們打聽王易在哪裡。

“出去了。”他說。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好吧,咱做好事不留名。林傑對門的307門也是開的,我走到門口探頭張望一下。

也沒人。

好吧,隨便扔哪裡算了,我尋思著,目標鎖定了對著門口的鋪。

等等……哪裡不對勁,我剛剛放下書包,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那味道如此強烈,如此熟悉,讓我的神經(jīng)總動員起來。沒辦法,兄弟們平時都叫我鼻子靈。雖然在別人屋裡亂翻不好,我還是身不由己的趴下了。

那個鋪的牀底下,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舊報紙,我伸手進去扒拉一通,終於又看見一玻璃瓶紅色的東西。

油漆?味道不會錯的,就是油漆。我伸手過去——“你誰啊?”

我縮回手,跳起來。

一個不認識的哥們正對我怒目而視。壞了,最近宿舍丟了臺電腦,樓下大媽經(jīng)常宣傳防火防盜……我認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馬上滿臉笑容道:“我是來找王易的。”

“他不在。你在我們寢室?guī)质颤N呢?”

我說:“我……那我先走了。”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溜之大吉。

三、紅圈半夜,我在樓道盡頭給林傑打電話。

“你說王易很可疑?”

我說:“小點聲!你想把我震聾啊?我是說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很可疑。你怎麼解釋莫名其妙的火、門上的紅圈、半夜出現(xiàn)的小孩子還有王易牀底下的油漆?”

林傑道:“我沒辦法解釋!難道你又想研究研究?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我看也可能殺死一匹狼。”我說:“別開玩笑,你不覺得這事跟咱們鉚上了嗎?如果不管還會有更大的麻煩。”

林傑道:“會有什麼麻煩?”

“也許還會著火。”

林傑道:“別那麼天真,那場火也許完全是個意外。”

“意外?那紅圈呢?”

“巧合。”

“滾!小孩和油漆呢?我神經(jīng)病啊?”這小子根本沒上心的意思,我邊說邊往回走,順便告訴他:“我不住你那個屋了,我回自己寢室去了。”

“不會吧?那誰給我看家啊?”

“鬼——如果可能我爭取叫阿蓮過去。……我膽小一回不成啊?你放心,沒人點火,我剛剛下去看了一遍,你那個門上也沒有紅圈。而且我借了把鎖給你鎖上門了!你再不放心,我明天去王易那裡把油漆偷走就是了。”

“那不保險,一點不保險,”林傑道,“如果是火童的話,鎖門根本擋不住!”

“我擋的住?我是門神?”我說,寢室大門就在面前,猛然一擡頭,我傻了眼。

“怎麼不說話了啊?”林傑問,“掛了嗎?掛了就說一聲,至少嘟嘟幾下子讓我知道掛了啊!”

“少廢話,”我低聲道,退後幾步,“聽好,有麻煩了,我們寢室的門上不知道被誰畫了個紅圈。”

“真的假的?”林傑在那邊鼓譟道,“接下來怎麼辦?”

這小子真是一點用處也無。我嘆口氣,說:“算了廢物,不跟你說了,明天給我回來,記著。如果你明天還沒回學校的話也就別打算繼續(xù)裝酷了,我會把你扁成豬頭。”

掛了電話,我飛快的思考起對策來。

很可惜我的腦筋在相當一段時期是直的。擦掉紅圈說不定沒事了,這就是我當時唯一想法。實際上我想也沒想就用手抹去了那個紅圈。

那一片猩紅的顏色,我抹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擦去了它的痕跡,但它並沒有消失,它粘在我的手上。

實際上它怎麼也不會消失了,我事後才知道。

這個季節(jié)的自來水冷的扎手。我感覺骨頭都要被凍僵了,洗到最後乾脆失去了知覺。但是手上的一片紅色絲毫沒有掉,我再次把雙手舉在眼前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片紅已經(jīng)滲透了我的皮膚。

我的手,彷彿沾滿鮮血。

怎麼辦……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

我感覺到冷,彷彿置身冰窖。但不是,我只是在水房。一側(cè)頭,一張慘白的臉正在瞧著我,眼睛瞪的很大,但瞳孔沒有顏色。“你終於來了?”

我退了一步,那是阿蓮,跳樓而死的女鬼阿蓮。我知道她應(yīng)該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雖然是鬼魂,以前也算是朋友。

今晚不同,阿蓮好像沒有認出我。

“你來了。”她說,一點一點向我逼進,那樣子充滿憎恨,整個臉都變了形狀,鮮紅的血液從頭上冒出來。“你還認不認識我,兇手?”

“我沒有……”該死,我冒著冷汗,心想大事不妙,就是偏偏沒有想到逃。

阿蓮撲上來,抓住我的手,高舉著。

“你沒有?你滿手的血腥……這是血啊,充滿憎恨的血。你是兇手,是兇手!”

我說不出話來。

“你害死我……今天你終於來了,這是老天爺讓我安息。”她嘴沒有動,但聲音還是不斷的傳來。她要殺我嗎?我何其無辜啊!

“這不是血,你看,這不是血!”好不容易緩過一點,我把手給她看,那不該是血的!

但,我錯了,我的手掌心腥氣撲鼻,鮮紅的血正涌出來,彷彿罪惡的泉。

不可能……阿蓮正在逼進我,一口森森的白牙數(shù)落著她的恨意,我必須逃跑,但我沒有機會轉(zhuǎn)身。

甚至沒有機會後退。

當我剛剛想向後挪步的時候,一雙大手按住了我的肩頭。

“小狼!小狼!”

我揉揉眼,看見胖子好大一張臉。“你怎麼了?昨天晚上從水房回來就躺下,一直睡到現(xiàn)在!”

“呃?你怎麼知道我從水房回來的?”

胖子一臉“我是誰啊”的得意表情:“當然是看見了,我晚上半夜去廁所,就看見你對著水房的池子發(fā)楞,手還舉得老高,我叫你你也跟沒看見我一樣。”

阿蓮……水房,血。

我坐起來,看看自己的雙手。

很正常,像以往一樣,沒有任何可疑的顏色。

但爲什麼還是眼暈?zāi)兀酷輳房吹搅耸颤N。“胖子,你昨天晚上還看見了什麼?”

“你指的是什麼呢?”胖子想想,道:“對了,有個很可疑的小子在咱們樓道里鬼鬼祟祟,我瞅了他一眼,他就很不自然的下樓去了。”

“你認識他麼?”

“見過,很眼熟……應(yīng)該是樓下咱們專業(yè)的,我記得他好像就住在你經(jīng)常去的那個306附近呢!”

著火的痕跡越來越淡,我跟著大批的同學去上課,一路上聽到的仍然是某某女生、球賽足彩、明星八卦一類的日常新聞。快進教學館的時候,我回頭,宿舍那個黑糊糊的窗戶依舊沒有被安上玻璃,控訴似的呆在那裡。

“真的著過火嗎?”我對子強道,“我怎麼覺得咱們學校忘性大呢?”

教運籌學的老頭子果然名不虛傳,一堂課下來讓我又暈又愁。“哥們,筆記借我看一下。”我對旁邊的那位道,“我怎麼覺得他老人家的板書跟無字天書有一拼啊?”

那位對我道:“可不,他根本沒寫幾個字兒。你要看的話,拿去。”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坐在我旁邊的是王易,此刻很熟似的對我笑。

“你怎麼跟我們一起上課?”我說,“我記得——”

“這堂我們沒課,”他說,“我想多學一點,以後考研。”

佩服,我說,肯學習的人都是我的偶像。

別這麼說,王易道,你也讓我很佩服。

“從何說起啊?”我說,“我從頭到腳都沒有值得你佩服的東西。”

“你有,”他笑,露出一口白的過分的牙齒,“下課之後咱們聊聊吧,我有事跟你說。”

我們學校的老式教學樓裡誇張的很,每一層竟然有三個男廁所。

此刻我們兩個人在最偏僻的這個,從風乾的可以當標本的小便池看來,已經(jīng)有相當長的時間沒人光顧了。“你有什麼話啊?”我說,“快點說吧,我相信不會有人偷拍男廁所的。”

“你還真有意思。”王易笑笑,此刻他比在教師裡放鬆很多,“昨天你去了我寢室,有什麼發(fā)現(xiàn)吧?”

“這個這個……去你們寢室的好像不是我吧?”

壞了,我竟然忘了因爲經(jīng)常去找林傑,早該跟他們寢室那幫人混個半熟臉了。況且,唉,我知名度這麼高。隱瞞不是辦法,還是當個聰明人,招了吧。

我啊了一聲,覺得不該把實際情況全部說出來,但也不說瞎話:“你對這個有興趣嗎?”

王易點頭,說:“你在我的牀下看見紅漆了吧,我聽我們宿舍的小張說了。你是林傑的好朋友,我們多多少少都知道。呵呵,說來可笑,我並沒有想過瞞著誰,火是我放的,你還有什麼想知道,我告訴你。”

他如此坦白讓我不知所措起來,通常在這樣的環(huán)境裡坦白不是好事,我問:“你爲什麼放火?”王易簡短道:“爲了火童。”

我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覺得王易真該去檢查一下精神狀態(tài)。“你知道什麼是火童嗎?”

王易道:“知道,是怨靈,被燒死的小孩子形成的怨靈。我知道是因爲從小到大,都有一個火童在跟著我,我走到哪裡,哪裡就會莫名其妙的起火。”

我說:“我看是你在莫名其妙的放火吧?”

王易道:“怎麼說隨便你,我要跟火童做個了斷,我要讓它出來,在我面前現(xiàn)身。殺死我,或者燒死我。”

他說得認真,可怕的認真。

“我不明白……”我說,“還有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

王易笑了:“你快死了。”他說,“再不跟你說,你就沒有機會聽了。”

……

深夜,我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鮮血,在教學樓一個孤僻角落的廁所裡。

王易躺在我腳下,臉色蒼白,已經(jīng)死了。

要命的是我根本不記得發(fā)生過什麼。

我只有跑,樓下的大門鎖了,但一樓的教室都有窗戶,翻出去並不困難。我連滾帶爬的進入黑暗中,發(fā)瘋似的跑起來。

我恨不得大叫,但我不能,我手上有血,很可能使我殺了王易。

但爲什麼?不是他對我說過:“你就要死了……”

我好像記得什麼,又好像毫不記得。宿舍樓就在眼前,我想從二樓的窗戶爬進去,擡起頭,看見了橘色的光,天空出奇的亮,滾滾濃煙從六層的一個窗戶冒出來。

著火了,我愣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

又著火了!

四、第二場火六樓著火了!我一股腦跑上樓去,挨個敲門,到了四樓,宿舍的兄弟們都在睡覺,一打開門,踴躍的灰色煙霧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大蝦從鋪上蹦下來,本著奧林匹克的精神背個書包就朝外跑,差點把我撞個跟頭。

“著火了!咳、咳……”我接著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胖子他們捅起來,“跑啊!”

“跑!”他們這回痛快的不再需要解釋。

我順手拿起掛在牀頭的毛巾,跑到水房浸透,捂在嘴上。

這一層樓的人都起來了,上面還不知道有沒有動靜。要命的是六樓,我必須上去叫人。

“起來!著火了!著火了!”

我一上到六層就扯著脖子喊,這一層樓地獄般灼熱,火苗呼呼的聲音從中間一扇開著的門裡傳來。我很驚訝,火勢如此之大,周圍的寢室竟然毫無反應(yīng)。狠狠的拍門,我嗓子幾乎啞了。

“著火了!快出來!”

有人響應(yīng),我聽見那幾扇門裡的聲音,鬆了口氣。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一排的門,六層所有的宿舍的門上整齊的驚人的記號。

紅圈,一排醒目的紅圈。

不知道,那扇著火的門裡面有沒有人?我走過去,火苗彷彿一隻無形的巨手,把我往外推。我告訴自己不能太害怕,既然來了,一定要看清楚。

煙、火、一個人影清清楚楚的在火光中掙扎。

我想去救他,但我邁不動腳步。那是巖漿一般的烈焰啊,我不能進去。

我開始退後,我要跑了,煙迷住了我的眼睛,毛巾幾近失效,我不能呼吸。

這時我聽到呼救,一個小孩嗚嗚的哭聲,很清晰,也很絕望。那火的深處還有個小孩子,他蹲在那裡哭,好像沒有看見我。

而且他彷彿並不等待得救。

賭一賭吧,我深吸一口氣,衝了進去。

我的頭髮和衣服發(fā)著火光,那孩子在我懷中,很驚訝的瞧著我。

“哥哥,”我飛快的衝下樓的時候,聽見他在耳邊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終於回來了!”

宿舍樓下又一次人滿爲患,看門大爺舉著個滅火器,做董存瑞狀。

但是我的出現(xiàn)比他燦爛多了,剛剛到達的救火車馬上毫不猶豫,直接向我開炮。

“小狼!”我身上的火苗統(tǒng)統(tǒng)被撲滅的時候,黑子朝我大吼,“你怎麼這麼不要命啊!”

消防隊員們正從身後魚貫而入,我轉(zhuǎn)頭看看他們。

事後黑子回憶我的表情,說簡直就是一臉懵懂。

“好了好了,別吼了,瞧他嚇得不輕。”子強拍我的肩膀,說,“我爭取把你的英雄事蹟通報學院,給你申請個二等功什麼的。”

不用了,我聽見自己嘴裡勉強蹦出幾個字。

我現(xiàn)在只希望這些全是夢,從我滿手的鮮血開始,全是夢……

一雙幽藍的眼睛,那是怎樣一雙稚嫩而絕望的眼睛啊……我覺得整個身子猛然間沉了下去,懷中的小孩還在看著我。

“哥哥……”他說。

我覺得手臂上一輕,隨即什麼都沒有。

食堂里人滿爲患,我披著大蝦贊助的毛巾,吃著大蝦贊助的早點——他老人家打了非常齊全的火災(zāi)逃生裝備。

怎麼說呢,食物毫無味道,我感覺自己嚼著一段木頭。林傑不知道從哪裡躥到我面前,朝我道:“佩服!我剛纔看見你了,就是被水龍頭澆的那會兒。感覺怎麼樣?”

“爽,”我無精打采道,“整個一做焦點的感覺。”

接下來林傑被我迅速的動作嚇個半死,因爲不到十妙我就結(jié)束了把他從座位上扽起來拽到食堂拐角的整個動作。

他哆嗦著聽我把整個事情講完。

“王易想見火童?王易在廁所裡……”林傑說,“我怎麼覺得這麼匪夷所思啊!你敢肯定都是你親眼所見嗎?”

我說,廢話,在他面前舉手:“看看我手上沾到了什麼?”

林傑二話不說,從身後的大背囊裡掏出一副眼鏡,戴上:“天吶我的媽呀,你在哪裡沾上的?”

從林傑那副眼鏡看上去,我的手沾滿血紅,摘下眼鏡,紅色便沒有了。

但我覺得依舊能感覺到,那不是讓人輕易忘掉的顏色。“這是什麼東西?”林傑回答道:“怨氣,這是厲鬼留下的怨氣啊!”

“那麼紅圈,是厲鬼留下的?但王易明明是人!”

“他只是應(yīng)該是人吧。”林傑道,“我剛纔打聽過了,他昨天晚上沒有回宿舍。你真的記不起來你們兩個人之間發(fā)生什麼了嗎?我是說……小狼,你會、殺了他嗎?”

我搖頭道:“我絕對不相信!”

林傑還沒有回答我,我們身後開始傳來可怕的喧鬧聲,聽出氣氛不對,我們兩個人湊過去。

消防隊員擡出一個擔架來,上面蒙著布,一隻蒼白的手搭拉下來,掛著黑色的血印。我和林傑伸長脖子看,似是老天爺給的啓示,一股風吹掉了白布單子。

下面是王易,緊閉雙眼,毫無生氣的王易。

他死了。

我跟林傑在306對著靜坐。

林傑一拍桌子,道:“王易絕對不是燒死的!”傻瓜都看的出來,他臉色蒼白,頭髮衣服絲毫沒有燒焦的跡象——死在火中,卻不是燒死。我感覺越來越不好,對林傑道:“我怎麼覺得掉進去了呢?”

林傑問:“什麼叫——掉進去?”

就是陷阱,我現(xiàn)在覺得四周都是高牆,發(fā)生的一切令人費解,也令人窒息,我們被困在裡面,出不去了。

林傑道:“小狼,想不想看見鬼?”

我說,我不想,麻煩事夠多了,我寧願什麼也看不見。

“如果你身邊就有一個,你還希望自己看不見嗎?”林傑把一個指南針一樣的東西遞給我,道:“從剛纔我就想說了,你不覺得自己身邊有什麼不同嗎?”

沒有,我說,就是熱,好熱。

“今天一點不熱,”林傑說,“你看看這個怨氣指針吧!”

我冷靜的看,指針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半天也沒有停下來。“這個怨氣指針,只要靠近有怨氣的鬼魂,就會不停的轉(zhuǎn)動,”林傑道,“而且速度越快,鬼魂的怨氣越可怕。”

我說:“真的是很可怕,不過我好像知道我身邊是個什麼鬼。”

“出來吧!”我向著空氣中喊,“你是剛纔那個小弟弟,對吧?我剛纔在火中撿到了你,現(xiàn)在給我出來!”

沒有回答,我十分煩躁,隨手抓起林傑桌子上的一張宣傳報紙。

那報紙就在我手上燃燒了,很迅速的,變成一團小小而且灼熱的火苗。

“小狼!”阿標一探頭,嚇得吼了一嗓子,“你們幹嘛?剛剛著過火還不夠啊!”

我迅速把紙扔到林傑的腳盆裡,這懶蛋留的一盆隔夜洗腳水頓時立了大功一件。“沒什麼,意外。”我聳聳肩膀,“意外——那是我的信嗎?”

“你小子眼神真好。”阿標道,“我剛剛?cè)×诵牛@封是你的。”

他把信扔過來,瞅一眼林傑,笑道:“我的準師父,什麼時候教我兩下子?”林傑咧嘴道:“哥哥,幫我把四級考過去,我傾囊相教。”

對付走了阿標,我低頭看信,地址寫的很潦草,沒有發(fā)信人的簽名。郵票是市內(nèi)的,我想不到有那個朋友竟然不辭勞苦的用這種古老的聯(lián)繫方式。

林傑顯然比我好奇:“誰的?拆開看看。”

是王易……薄的幾乎透明的劣質(zhì)信紙上寫滿了純藍的鋼筆字,潦草而混亂的記載著一樁驚人的過去。

那是關(guān)於,小韋。

五、小韋“小韋是我鄰家的弟弟。”

“我是獨生子,從小就很孤獨,一個人玩到大,經(jīng)常幻想能有個伴。十歲那年,我的願望實現(xiàn)了,隔壁搬來了新鄰居,他們的孩子五歲,叫小韋。”

“小韋很乖巧,很粘人,只要爸媽不在,就跑過來跟我玩。時間久了,兩家的大人有了默契,只要小韋的父母出門,小韋就一定會被拜託給我照看。”

“我跟小韋的關(guān)係越來越好,跟親兄弟沒有差別。我真的很喜歡小韋,真的很希望能有這麼一個弟弟,要是能一起長大,多好。”

“那一天,都是那一天,我的弟弟沒有了。這都是我的錯。那天我們的父母都不在家,我跟小韋在我家玩遊戲,不知道爲什麼吵了起來。我一時淘氣,跑到門外,把門鎖上了。小韋在裡面拍門,喊著:“哥哥,不要走!”可我不聽。我本來只是想嚇唬他,只是一會,我就會打開門,跟他再一起玩。可是我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爲什麼,當時我竟然走了,我到外面溜達了一圈,玩了很久,終於想起小韋來的時候,我買了兩根冰棍,走到家門口。”

“那裡已經(jīng)燒成灰燼了,到處都是灰,我找不到小韋,我的冰棍掉在地上。小韋的父母哭得死去活來,我媽媽一個勁的打我,她罵我,問我爲什麼把小韋關(guān)在家裡。小韋……他們誰也不知道小韋當時是被我關(guān)在家裡了,所以沒有人救他,他在大火裡,被活活燒死了。”

“有的傷痛並不客觀存在,但是它會折磨你一輩子。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小韋,他跟我一起玩,要我給他買好吃的,而且,叫我救他。在那個夢境裡,我們中間忽然豎起一道火牆,我伸手抓不到小韋,眼看著他葬身火海。是我殺了小韋,我的手上,全是血。”

“我曾經(jīng)得過一陣子輕度妄想癥,那個時候總是覺得手上沾滿了小韋的鮮血,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罪惡。那種沉痛讓我一度想自盡。但是後來,我發(fā)覺比起良心上的譴責,對死亡的恐懼更加有力,那種恐懼主宰了我的生命。於是我不斷逃避。”

“可是我無路可逃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邊關(guān)於火的突發(fā)事件越來越多,我越來越感覺到,奪走小韋生命的那種灼熱朝我襲來了!總有一天,它會把我也燒死。我開始絕望了,那天晚上在天臺,我決定讓自己徹底消失於這個世界上,但是到最關(guān)鍵的一刻,我終於還是怕死貪生。這個時候,那個東西出現(xiàn)了……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是它瞭解我的一切,說只要引出小韋的靈魂,就有辦法讓它不再纏著我。而引出小韋靈魂的方法,就是放火。”

“它沒有讓我放火,只是讓我在某個挑好的房間門上畫上紅圈。第一天,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買了紅油漆,隨便的畫在了林傑的寢室門上。後來,著火了,我很害怕,以爲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它後來找我,說放火的時候,沒有找到紅圈,是隨便放的。叫我再來一次,而我已經(jīng)沒有膽子再去門上畫什麼紅色圓圈了。”

王易的信到了這裡,字跡越來越潦草,而且顯然快沒有鋼筆水了。

“它一點不諒解我,它在逼我。它說我不再需要紅色墨水,只要用手指在門上畫圈就好,因爲我的手上沾滿象徵罪惡的鮮血,它可以看得到。它要我再在宿舍門上畫圈,畫多少個都沒有關(guān)係,它要放火,把整個宿舍樓燒爲灰燼。……它瘋了,我不能再忍受了,我必須擺脫它。根本,從頭到尾,它都不是來幫我的。”

“與其被他瘋狂的燒死,還不如見到小韋,死在小韋的手上。我抱著這樣的心情,給你寫這封信。我知道你們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並且開始了調(diào)查。我並不怕你們發(fā)現(xiàn)真相,因爲我希望你看完之後能夠跟林傑一起幫助我。我知道你們有對付這種東西的經(jīng)驗,請幫幫我!看信之後馬上到中心花園的噴水池邊,我在那裡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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