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二十七、屋頂上的救星

我對林烆道：“那扇門挺不住了，我用通靈手記能頂一陣子，你趕快跑吧！”林烆翻翻白眼，道：“你爲什麼救我？”

汗，我這個時候還能思考這個？我說：“叫你跑你就跑，羅嗦個什麼勁兒！”

“可我也得跑的掉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次面對兩個厲鬼的，況且是淑蘭和小秋，不能傷害她們，唉，要是長著翅膀就好了……”真服了他，嘮叨到這裡，忽然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做恍然大悟狀，大聲道：“有了！”

“你看到梯子了嗎？快，趕快爬上去，天無絕人之路，這是我做那個東西的房子！”

時機稍縱即逝，來不及解釋，我沿著林烆的手指，三兩下爬上了靠在房樑上的梯子，頂上的瓦片掀開了，原來是通向房頂的天窗。在屋裡呆得久了，外面的光亮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聽得林烆在耳邊道：“快，你在前頭，我在後頭，抓牢之後，就開始跑吧！”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屋頂上的東西，這是兩個油布糊成的翅膀，中間用竹片連著，簡單而巧妙——這不是滑翔機嗎？林烆在我耳朵後面驕傲道：“這就是我做出來的飛天翅膀，當然，還沒有試驗過！”

“你——”我真不明白這個傢伙，不愧是林傑的祖先，什麼奇妙的東西都能在腦袋裡嘩啦一下蹦出來。不過這呼扇呼扇的翅膀真的行嗎？腳下噹噹響，略一低頭，我看見了林淑蘭那雙通紅的眼睛。林烆大喊一聲，朝我後背猛的一推。

“我的媽呀！”伴隨著本人的驚呼，我們上天了。

腳底下的景物飛快的倒後，我心裡咯噔咯噔的，再看同樣用兩隻手臂攀著支架的林烆，表情簡直快樂的冒泡。兩隻腳拼命的蹬，嘴裡叫著：“我飛上天了，我飛上天了！”

的確，我們是飛上很高的天空了，也不知道這滑翔機是用什麼做的，被風越吹越高，不久，腳下便開始有朦朧的煙霧。靈山的雲層很低，我們向靈山而去了。

很安靜，不知何時，我的耳邊一片死寂，聽不到別的聲音。林烆一反常態的沉默起來，我問他：“咱們怎麼落地啊？”

沒回答，不詳的預感是一瞬間升起的，我似乎看到雲層中有自己的倒映，那麼渺小微弱，相比之下背後的大片陰霾擁有著不容反駁的力量。

這就像你明明不能回頭，卻知道背後有一隻手正在接近中。我脖子後面一陣發冷，寒毛倒豎。

兩隻手都攀在支架上，是無法回頭的，幸好……是幸好吧，感覺不一定都是對的。

大錯特錯，那隻手慢慢的接近，終於衝破了感覺與現實的界限，我的脖子上狠狠的捱了一掌，頓時渾身發麻，眼前漆黑，兩手一鬆，墜落到腳下無盡的虛空中。

二十八、被蘇魘救了

冷，刻骨的寒冷，我睜開眼睛，四肢懶洋洋的，不想動。半張著眼睛，看到身旁坐著個人。

蘇魘淡淡的笑著，說：“你命可真大，冷啊？畫裡是不能點火的，湊合吧。”

“我們要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

他聳肩膀，道：“不知道，也許等我們不想走了，阿炯再放我們離開。”我搖搖頭，終於覺得不能總是在另外一個大男人身邊躺著，掙扎著坐起來。

記得我從很高的地方掉下——現在渾身溼淋淋的。

“你掉進冰泉裡了，”蘇魘道，“恰好我跟志南他們故地重遊之後，選擇這裡歇腳。”

“故地重遊？”

“離這裡很近，有個我們都知道的地方，我本來以爲阿炯不會再懷念那裡。”蘇魘道，“真是搞不懂那傢伙啊。”

“林炯在哪裡？”

蘇魘指著不遠處的志南，道：“那個傢伙可能跟林炯在一起嗎？”說罷，他擡頭，天空此時不見了，滿眼迷朦的雲，蘇魘就指著天上，說，阿炯，肯定就在上面看著我們，看我們在他的世界裡掙扎求存，然後滿意的微笑。如果他要至我們於死地，隨時都可以，但他沒有，他總是喜歡玩弄他的獵物，而我們只有任期擺佈的份。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平氣和，嘴角甚至掛著笑意。

“你不怕嗎？”

“他只是個任性的朋友罷了。”

嗯，我知道了，蘇魘是比阿炯更加高深莫測的魔鬼。

陸遷坐得離泉水很遠，而且頭一次，流露出不安的表情。我見此不忍，過去道：“你沒事吧？”陸遷把頭仰起來，看著與冰泉方向相反的天空，突然說：“你希望離開自己出生的地方嗎？”

我說，不希望，但很快領會了他的意思。陸遷是英飛倒映在冰泉中的影子，那麼來到冰泉，就是他的家鄉了。我說：“你不必耿耿於懷，實際上，你已經離開冰泉了。”

“我曾經很嚮往外面的世界，想要做一個真正的人，我的羨慕對象，就是程英飛。”陸遷道，“可是我的羨慕是軟弱的，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實現夢想。”

“我會死在這裡。”他最後說，神情決然，我頓了半天，終究什麼也沒說。

“那個誰——那個誰——”

霧氣中有人在喊，我聽出是林烆的聲音，便大聲的應和：“我在這裡！”不久，便看見林烆藍色的林家天師帽子，他走過來，笑呵呵的道：“是了，我忘記了你的名字，只能亂喊。”

“叫我小狼。”

“好啊，”林烆說，用很快的速度看了看其他人，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

我毫不猶豫的說：“是啊！”結果聽見志南鼻子裡哼了一聲。林烆拉住我的手，一臉驚喜道：“我以爲你掉下去，一定沒命了呢——你怎麼會突然鬆手的？”我說，是被人打了一下子，說完又覺得不合邏輯。

那麼高的空中，有誰能在後面打我？

林烆道：“也許是太高了，產生錯覺吧。總之你沒事就好了，我們一起走吧！”

“去哪裡？”

“當然是回去，我很擔心妹妹她們。”

我問：“你打的過她們嗎？”

林烆一笑，回頭喊：“二哥！”

接著在場的所有人便再次看到了那個膽大妄爲，露著虎牙的笑容。

二十九、迷途竹林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林炯說，“不過要從這裡下山，必須經過迷途竹林。”

志南切了一聲，說：“我們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過什麼竹子！”

林炯淡淡的一笑，轉身，揹著手，開始走，同時道：“那是很正常的，因爲是有去無回的路啊。”

大約三個小時後。

林烆一瘸一拐的在我旁邊，上氣不接下氣，還是忘不了繼續吧唧吧唧的說話：“我剛纔真的以爲二哥在開玩笑，畢竟迷途竹林這個東西，誰都沒有見過。”

“平時你們林家有人到靈山裡面來嗎？”

林烆不回答我，我以爲他在發怵，沒想到這傢伙搖頭晃腦了半天，驚喜道：“還真的沒有！”

我倒，這有什麼可高興的？他說：“你不提我還沒發現，我們家除了二哥經常往山上跑，大家還真都不愛往這裡去啊。怪不得關於迷途竹林的事情，誰都不大清楚。”

真不知道姓林的一家子怎麼搞的。

林烆剛纔是這麼講的，“很久以前，我們家族的先人以幫助受困的亡靈爲目標，他們解救了很多徘徊在陽間無所依從的鬼魂，讓他們得以解脫，重新轉世投胎。但也有一部分鬼魂，是懷著固執的仇恨和怨念，無法到另外的世界去的，我們的祖先捕捉到一個這樣的鬼魂，便把它封印在一棵竹子裡，圍繞著有淨化作用的冰泉，種在靈山之中。隨著時間流逝，很快，冰泉周圍便有了這樣一片竹林，竹子中怨恨的鬼魂和冰泉中發出的淨化的水氣，使得竹林中終年被大片濃濃的霧氣覆蓋，所以這個竹林的名字叫做霧竹林。”

我想起了那個阿炯從外面稍進來的夢，我穿著黑色的袍子，打扮古怪，揹著手，後背上沉甸甸，似乎是寶劍。一個稚嫩的聲音說：“我們去哪裡？”

“這座靈山是我們林家世代守護的寶藏，我們哪裡也不去。”

“我不是林家的人，”那個小孩說，“你沒有理由把我束縛在這裡！”

……我怎麼感覺如此耳熟。

“你們林家發誓過守護靈山的？”

林烆對我的問題有些驚訝，很快回答：“當然，原因嘛，我想是因爲有迷途竹林吧。”

“不是叫霧竹林嗎？”

“對，”林烆點頭，說，“也對，不過自從我們的先人之一，通靈家族二十代傳人林朗之後，那個竹林便改名叫迷途了，名字是他改的，具體的原因不清楚。聽說當時林朗以一人之力超脫了竹林裡的所有冤魂，不過可惜，他在二十歲就死了，雖然寫了通令手記，但是再也沒有人能夠達到他那個本事。”

“林炯也不行嗎？”

我問，前面的林炯背心似乎慫動了一下，但很快平靜下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林烆道：“我也不知道啊。”

如此，又走了良久，天已經全黑，四周不見光，溼乎乎的煙霧開始籠罩我的鼻子。我看不到周圍有任何植物，可也看不到路。“林烆！”我高聲問，“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

這回他沒有回答，我側身一看，他不見了。

前面，只有林炯，他回過身來，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大概還不清楚，把霧竹林改了個名字的真正意義……”他擡起兩隻手，似乎正要隨著霧氣飄散起來，輕輕的說著，“以前的霧竹林，是很多附著竹子的冤魂組成的，但是他們都超脫了，只留下了許多空心的竹子。這些竹子失去了他們的內涵，很不喜歡，所以開始因爲寂寞而尋找新的冤魂。”

“它們是狡猾的竹子，上山的時候並不會看見它們，它們只會阻擋下山的人。讓人迷路、彷徨、失去生存的勇氣，成爲新的冤魂……這就是迷途竹林的真正意義。”

林炯的笑容隨著話題的深入綻放開來，很快，他的虎牙便完全展開在我面前。他的雙眼放光，額頭髮亮，彷彿貪玩的小孩尋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伸出一隻手，指點著我道：“遊戲開始了，你們都會留在這裡，在那個背後的殺人者之前，我會將你們全部殺掉！”

“你瘋了，殺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會開心，這就是好處，”林炯道，“我喜歡看人類在臨死之時，一霎那間的表情，我已經上癮了！”

三十、自相殘殺

蘇魘面前有兩根竹子。

兩根通體翠綠的竹子，在漆黑的夜中搖晃著，發著淡淡的光。蘇魘一笑，就要走過去，結果聽見左邊的竹子中，傳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幫我吧，魘，還是那句話，我沒有對不起你。”

右邊的竹子馬上道：“別聽他的花言巧語，你應該明白，他是隨時都能犧牲掉你的。”

蘇魘已經走過去，卻倒退兩步，一把抓住了右邊的竹子。

“我對阿炯的確不算什麼，而且——”他說，馬上自嘲的又笑了一下，說，“現在就是他犧牲掉我的時候了。”

與此同時，我的眼前也有兩根竹子。

“帶走我，你就可以離開這裡。”左邊的竹子說。

“別聽他的，你不是在找人嗎？如果帶走，你就一定會找到他的。”右邊的竹子說。

這年頭的竹子都這麼貧，我煩的腦袋疼，上前，一手一根，統統掰折帶走。

陸遷在一路之上沒有看到任何竹子，只是有好幾個細碎的聲音在耳邊議論說：“不要理他，他是不能離開這裡的。”

正如阿炯，曾對他道：“我要派你到一個你可能會永遠留在那裡的地方，你會去嗎？自己選擇。”

這是命，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總是這樣，陸遷覺得自己完全懂得。

我們都以爲自己完全可以走出迷途竹林，卻沒想到最嚴峻可怕的事情，往往都是在鬆了一口氣之後發生的。

……

林炯轉過一道彎，便看見了志南。

志南竟然走在他的前頭。

“你以爲這個破竹林能夠擋住我？”志南道，“我看你真的是傻得年代久遠了些，前幾次總是有人擋著，這次可好，我要跟你單挑，一次算清所有的新仇舊帳！”

“好啊，”林炯說，袖子裡的右手輕輕一推，鐵槍出動，在他的回答還沒完全出口的時候，直奔志南的胸膛。而後者，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

“我沒時間對付你，”林炯道，“你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

志南拔出胸膛裡的鐵槍，大喊一聲：“我纔不要死！”

鮮血正是隨著這聲歇斯底里的吶喊噴濺出來的，一時佈滿全身，他頃刻之間成爲血人，手裡的動作卻毫不減慢，鐵槍嗖的一聲，迅雷不及掩耳，直衝林炯飛來。時機正好，因爲蘇魘正好跳出來，從後面將林炯抱住，使得他無法及時躲開。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我只是剛好看到，根本無法做出任何行動，也沒有能力做出任何行動。陸遷便在此時撲過去，我以爲他會凌厲的踢開鐵槍，或者就地一滾，拉開蘇魘和林炯。

但他沒有，也許他技藝不如英飛，也或許魔鬼黑焰發出的鐵槍是無法被改變軌道的，陸遷撲了上去，只是擋在了鐵槍和林炯之間，射出的利器勢不可擋，穿過了他向前推出的雙掌，同時貫穿了他的胸膛。

“陸——陸遷！”我跑過去，他已經倒下，是雙膝跪倒的姿勢。

鐵槍已經完全穿過他，被甩開蘇魘的林炯一手抄起。

“你怎麼樣？”我說，陸遷的傷口裡並沒有血，只是很多無色的液體，泉水一樣的流出來。

那就是泉水吧，他是英飛在冰泉裡留下的影子，那麼他的血液就是泉水。陸遷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液，嘴角露出微笑來。我扶住他的時候，他的手腳已經變軟，膚色也漸漸變得透明，似乎是雪人，要馬上隨著春天的到來而遠去一樣。“你看，我說得沒錯，從哪裡出來，就回到哪裡去。”他說。

“如果是你的那個什麼破預感的話！”我脫口而出，“那都是胡說八道，誰叫你主動往槍尖上撞？”

陸遷越過我，看了林炯一眼，同時按住我的手，道：“你可以不相信宿命，我卻不得不信。我的結局就是這樣，沒有來生，沒有前世，永遠的，做冰泉的一滴水——”

“你這個二百五，就算知道結局，還是可以有意思啊！”我著急忙慌的想要包紮一下陸遷的傷口，可泉水還是無情的流淌著，“你很多事情都沒有做，怎麼能這樣就跑了？”

“我的事情？”陸遷的眼珠開始變成灰白，神情卻很平淡，道，“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你可以留在學校裡，跟我一起上課。”我想了想，說。

“還有呢？”

“踢球，打遊戲，泡mm。”我說。

陸遷露出笑容，又問：“還有嗎？”

“最後，我會畢業，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就跟英飛或者一起做生意。林傑那小子想要開一家捉鬼公司，他當然是個笨蛋，不過這個主意倒是發揮專長的，我可以跟著攪和，而你一定能幫上大忙……”我說著說著，極其丟臉的哽咽住，眼淚差點掉下來，明明是美好的展望，此時聽來，就像水中的月亮一樣，越是大力的想要撈起，碎的越厲害。

陸遷那張與英飛極爲相似的臉，就在我前言不搭後語的展望中消失了，很快我的手中只剩下一彎清水。

摸不透的冰泉的水。

……

不是所有的可能都會實現的，所以小狼，你真是幸福的不象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