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王方策馬疾奔,雙手奮力揮出一刀,卻被李摯甩手抽過來的鎖鏈一擊震落戰刀。
“啊———”
霎時,戰刀迎著金燦燦的殘陽飛上高空,而王方卻在戰刀脫手的瞬間失聲痛叫。他是被刀柄上傳來的巨大力道震得雙手虎口綻裂,血流如注,雙臂震顫搖擺,大聲痛叫中身形倒飛出去,屁股向后摔在地上,狼狽之極。
恰逢王方落地之時,卻見李摯再次落在王方坐騎的后背上,隨即縱身一躍,雙手鎖鏈同時出擊,嘩嘩作響的鐵鏈如同兩條飛練直擊掌旗手胡崢的面門飛去。
在李摯從自己頭頂上飛過的一瞬間,王方脫口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變得煞白無血色。但是,他臉上卻表現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眼神中閃過一絲僥幸之色。
的確,王方應該慶幸。
因為李摯剛剛對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否則那狂掃而來的鐵鏈就不是打在刀柄上,而是打在他的手腕上。果真如此,在如此迅猛的鐵鏈抽打之下,他的右手定然難以保全,非死即殘。而他之所以如釋重負,不單單是因為自己能夠僥幸活命,而是對掌旗手胡崢很有信心。
并不是所有的虎賁悍將都能像武威軍將領那樣得到主上的賞識,獨領一營人馬,馳騁沙場。
有些人縱然身負萬夫不當之勇,卻因自身出身卑賤,不善言辭,又不會舞文弄墨,終究難以出人頭地。
這個世道,讀書人即便是窮困潦倒。也比武夫的地位高。如果其自身再有幾分能耐,很容易被上位者賞識,既而獲得心儀的官職。但武者則不然。或許其人武藝不凡,卻因自身性格木訥,不能討得主將的歡心。那便只能默默無聞的堅守本職崗位,被埋沒在千軍萬馬之中。
西涼軍掌旗手胡崢就是這種人。
胡崢原本無名,是個父母雙亡的流浪兒,連自己的姓氏都不記得,只有一個乳名,喚作“崢娃”。東漢末年涼州大旱。饑民遍地,但崢娃這個流浪兒卻是命硬,憑借求生本能四處行乞,什么都吃,愣是從一個小娃娃慢慢長大。機緣巧合之下,他還得到一位異人傳授武藝。自此方能自食其力,告別乞討要飯的日子。十四歲投身李傕帳下,跟隨大軍轉戰千里,歷經無數次浴血廝殺,參軍七年之久,不爭不搶,逆來順受。慮戰不死,硬是憑著資歷從普通士卒緩慢升遷至屯長。
幾個月前,李傕被李利身邊的李摯狠狠刺激了一下,回到軍中大范圍選拔悍勇之士,經過考校,崢娃脫穎而出。其武藝之強,猶在軍中將領之上,只是他抵死不和郭汜、張繡等好戰的將領交手,因此他的武藝到底達到什么程度,無從得知。隨后他被提拔為小校。調入李傕的親兵營,也算是重視人才的表現。
崢娃身形不高,只有七尺五寸(1.72米左右),看似不甚強壯,一身古銅色的皮膚。無一絲贅肉,力大無比,極具爆發力。又因他滿頭褐黃色的卷發,鷹鉤鼻,面貌與西域羌人有幾分相似,常常被看做胡兒,因此得名“胡崢”。恰恰因為他貌似羌胡之人,又不認識漢字,加之相貌異于常人,生性木訥,寡言少語,很容易被人忽視。因此李傕也只看重他的勇力,僅限于勇力而已,沒有破格提拔他。此番大戰,帥旗絕對不容有失,李傕左思右想之后,決定讓他擔任掌旗手,負責守衛西涼帥旗。
西涼軍中只有極少人見識過胡崢的身手,而李傕身邊的哼哈二將李蒙和王方恰好就在其中。毫不夸張的說,李蒙和王方二人一起上,也不是胡崢的對手,頂多能撐過三十個回合。倘若胡崢全力施為,狠下殺手的話,那就更難說了,說不定十合之內就能解決他們二人。故此,他們隱隱感覺胡崢的武藝很可能不遜于李傕和郭汜,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胡崢此次之所以能夠掌旗,就是李蒙和王方二人極力舉薦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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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花已畢,拉開戰幕。
“咻、咻!”
兩道寒光迎著落日最后一點余暉激射而出,宛如兩條飛練破空飛射,直擊胡崢面門襲來。
乍見寒光逼近,但見胡崢雙手瞬間松開深插入土的旗桿,雙手從背后抽出隨身兵器,悍然不懼地迎面還擊。
“鐺鐺!”兩聲脆響之下,胡崢手中的一對兵器赫然被李摯飛擲而來的鎖鏈纏住。而胡崢竟然在正面對抗中身形紋絲不動,沒有后退半步,臉色雖然凝重卻毫無懼色,神情依然剛毅鎮定,戰意盎然。
“呃!”騰身躍空的李摯眼見自己雙鏈齊發居然沒有擊倒這個其貌不揚的掌旗手,反而被他手中的一對短斧絞住鎖鏈,一時竟掙脫不掉。
霎時,李摯借助掌旗手絞住鎖鏈之力,雙臂驟然用力,而身形瞬間側翻,以金雞獨立之勢,右腳直奔掌旗手胸膛踹去。而掌旗手胡崢同樣反應極快,就在鎖鏈松弛的一瞬間,他咬緊牙關振臂一揮,雙斧緊繃生生帶動鐵鏈甩向一旁,致使李摯飛身踢來的一腳落空,身形反倒被鎖鏈上傳來的巨力硬拽著側飛出去。
“嘭!”側身空翻落地,李摯終于意識到面前的掌旗手絕對是個硬茬,也是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此人的武藝暫時看不出深淺,但膂力奇大,單憑這份力量就擁有不下于頂級戰將下階戰將的戰力,最重要的是此人手中的一對短斧極其詭異,而且還是一對極其難得的上古神兵。(這里所說的上古,并不是久遠的遠古時期,而是大秦之前的商周戰國時期。)
細看胡崢手上的一對短斧,其實并不是斧,而是兩把短柄對鉞。
鉞,是西周時期盛行的一種兵器,形狀像斧,卻比斧頭大。帝王鑾駕相隨的十八般兵器中,通常就有黃鉞儀仗。
對鉞,一般是長兵器,桿長一丈,桿兩端各有一個鉞,二鉞下端又各有一個小鉞,與桿垂直。鉞的擊法與戰斧相似,因此常常與斧聯名,并稱為“斧鉞”。
鉞,屬于重兵器,其重量尚在戰斧之上,遠不如長戈、槍、戟和長矛等兵器靈便,因此漸漸被其它兵器所取代。一般武將也不會使用這種大耗體力的兵器。久而久之,這種西商時期盛行的兵器反倒淪為奇形兵器,至東漢末年已經很少有人再使用戰鉞作為隨身兵器了。
胡崢手上的一對短鉞,桿長五尺,斧刃長一尺有余,厚一指,高一尺,斧背厚重,鉞下端還有一個三棱狀的鐵錐。單個戰鉞至少不下五十斤,一對戰鉞加在一起,足有上百斤的重量。這種短柄對鉞,即便是在西周時期也很少有人使用,如今到了漢末,稱之為詭異兵器亦不為過。
“某乃金猊衛統領李摯,汝是何人?”雙腳落地之后,李摯沒有立即攻擊,而是自報姓名,以示對掌旗手的重視。
對戰通名,這是尊重對手的體現。
由此可見,這個西涼掌旗手確實不凡,其自身實力已經贏得李摯的認同。
“安定胡崢,,現為李傕將軍帳下小校,奉命掌旗。你想奪取某身后的帥旗,就得踏著我的尸體過去,否則休想得逞!”掌旗手通報姓名,滿臉絕決地瞪著李摯沉聲說道。
顯然,胡崢手上的對鉞與李摯僵持較力并不輕松,他同樣第一時間感受到李摯的強大。說出這句狠話,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打氣,增強信心。實際上,胡崢并不笨,只是受限于自身成長環境和長期以來形成的處事方式,促使他極其自卑,眼界極低,謹小慎微,參軍也只是為了能吃飽飯,不挨餓而已。至于其它的東西,都不在他的考慮之內。而今他奉命守衛中軍帥旗,這可不是一桿單純的戰旗,而是三只肥羊,王方許諾給他的。只要守住帥旗,戰后他就獲得三只烤全羊,還能得到一些金銀賞賜。
只不過這其中的原委,李摯斷然不會知道。因此他聽到胡崢這番話之后,反倒覺得胡崢很有骨氣,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好!”李摯毫不吝嗇地贊嘆一聲,隨即沉聲對胡崢說道:“力氣不小,你敢使用短柄對鉞做兵器,武藝應該不會太差。你可要當心了,此次我必定奪下帥旗。如果你能抵擋十個回合而不死,戰后你就到武威軍來找我,往后就跟著我。拜將封侯,我不能做主,但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還是可以辦到的!”
說出這番話時,李摯也只是覺得胡崢很對自己的脾氣,隨口這么一說,根本沒有顧及雙方的敵對身份。
然而,胡崢的回答卻讓李摯極為詫異。
“好,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只要你能打敗我,以后我就跟著你,不過你得讓我吃飽穿暖,不能食言!”胡崢煞有其事地鄭重說道。
“呃?一言為定,絕不食言!”李摯神情錯愕地點頭應允。隨即他陡然雙臂用力,鎖鏈隨之向西傾斜,而胡崢也早有防備,手中的對鉞死死地扣住鐵鏈的圓環,腮幫子鼓鼓的,與李摯左右移動,較力相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