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后,步練師臉上遍布紅霞,卻又生怕母親看見,故而始終低著頭,不敢抬頭正視母親。
知女莫如娘。
眼看女兒這副嬌羞模樣,步母自然知道女兒心里是怎么想的。
自家女兒馬上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好年華,卻又碰到文昌這樣俊朗瀟灑的男子,如果說女兒一點想法沒有,步母絕對不信。
雖然步母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但她曾經也是從少女一步步走過來的。她知道無論哪個少女遇到文昌這樣優秀的英俊男子,都會對他心生好感,如果條件允許,多接觸幾次,說不定就會將好感升華為愛慕,既而順理成章成為男女之情。
想到這里,步母心中不由得思緒滿懷,有幾分惋惜,也有幾分無奈,還有幾分難以割舍。
隨即她柔聲問道:“練師,你知道北方女子多大可以嫁人,男人多大可以娶妻嗎?”
“呃?”步練師神情錯愕地抬頭看著母親,卻發現母親臉上并無異色。于是她柔聲說道:“這個女兒知道,平民之女十四歲以后就可以嫁人了,官宦士族之家一般要等到十六歲以后,與我南方各州郡沒有區別。至于男子么,一般十六歲之后就可以娶妻生子,但出身士族的男子只有等到及冠之后才可以迎娶正室,之前不能娶妻卻可以納妾。”
“嗯。”步母微微點頭,輕聲道:“你說沒錯,卻沒有說全。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如果男子父母雙亡且家中男丁單薄的話,經家族長輩允許或有名望的長者賜字之后,便可以提前及冠,以便男子盡早接管家業。當然了,也可以提前迎娶正妻,成家立業。”
“哦,對呀。女兒也聽說這種事情,卻從未見到過。”步練師欣然點頭說道。
步母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文昌剛才說,他父母早亡,自幼和弟弟在軍營中長大,十五歲從軍。這就意味著,文昌祖上不是士族,而是庶民出身。因為眼下沒有哪個士族之家會把十五歲的孩子送到戰場上去,即便是掛著虛名,也不會從十五歲開始。這樣做容易遭人非議。反倒落人口實。急功近利更加影響孩子的前途。
所以,文昌不是士族出身,也不是官宦子弟,而是出身庶民之家。最多是個富戶之家。因此他二十一歲便已娶妻生子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不這樣,反倒不正常;那只能說明他尚未發跡,前途渺茫,窮困潦倒。”
“母親,你跟女兒說這些作甚,這與女兒毫無關系。”步練師滿臉迷惑看著母親,詫異說道。
步母苦笑著搖搖頭,說道:“練師啊。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反復提到他的字號,卻不提他的姓名,難道你還沒聽出來嗎?”
步練師疑惑地搖搖頭,輕聲道:“這有什么不對嗎?他剛剛被母親認作侄子,您直呼他的字號。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眼看原本聰慧過人的女兒今天竟然變得如此遲鈍,步母知道自家女兒對文昌已經不是好感那么簡單了,這分明是已經看上他了!
作為過來人,步母深知只有陷入情網的女人才會變得傻乎乎的,將自身應有的聰明才智全都拋到一旁,滿腦子都是情郎的影子,根本不能理性考慮問題。
一念至此,步母當即不再猶豫,準備把話挑明了,以免夜長夢多,越發說不清楚。
“練師還記得文昌說他是哪里人嗎?”步母言簡意賅地問道。
步練師不加思索地答道:“涼州北地郡人吶,母親先前不是單憑口音就知道他是三輔人氏嗎?”
步母沒有正面回答女兒的疑惑,繼續問道:“那你知道西涼境內還有誰的字號叫‘文昌’?”
“這、、、、、、”步練師順著母親提出的問題思考,隨之想起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噢,母親說得是西涼李利李文昌!對,就是他,我說怎么聽到這個字號的時候感覺很耳熟,原來是這樣!”
步母面露喜色地急聲道:“你終于想起來了,總算還沒有陷入太深,否則就麻煩了!”
說完話后,步母長出一口氣,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微紅。由此可見,她剛才很緊張,一直憋著一口氣,生怕女兒還反應不上來。果真如此的話,那可真是不可救藥,入魔了!
“母親,你說什么呢?”步練師看到母親臉上竟然有一抹粉紅色,頓時喜上眉梢,這說明母親的病情有好轉了。
然而,這句話傳進步母耳朵里,卻讓她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懸浮起來:“練師,難道、、、難道你還沒想出來?真是急死為娘了!文昌,文昌的字號,想沒想起來?”
眼見母親臉上的膚色越來越紅,步練師笑嘻嘻說道:“母親,你的病情見好了,這樣女兒就放心了!
文昌的字號,你是說鄭鋒的冠字與西涼李利一樣是吧?這并不奇怪呀!大漢天下幾千萬人呢,字號相同的人不在少數,很平常嘛!”
頓時間,步母當真是徹底無語,心里翻騰著一種難以言語的挫敗感。于是她有氣無力地問道:“乖女兒啊,你知道什么是名諱嗎?”
“名諱?”步練師輕吟一聲,當即說道:“名諱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之人的名字,他可以叫這個名字,但別人不能與其同名、、、啊!”
說著說著,步練師突然尖叫一聲,玉手握住紅唇,滿臉驚駭看著母親,眼神中滿是征詢求證之色。
“現在知道了?”步母語氣頗為不滿的點頭應聲,既而神情無奈緊盯著女兒美麗的大眼睛,低吟道:“你是不是喜歡他?你和他僅是一面之緣而已,前后不到一個時辰,難道你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像你現在這樣,恐怕他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會拒絕,甚至連你在內、、、、、、”
說著說著,步母突然感覺自己這番話怎么這么耳熟,好像不久前在哪兒聽過。
突然。她想起來了,這番話不正是剛剛女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嗎,難怪自己覺得這么耳熟,甚至還有些膩味!
“呵呵呵!”想到母女二人居然說著同樣的話,而且還是在說同一個人的時候,步母不禁啞然失笑。
這一刻,她再也沒有埋怨女兒之心,反而感覺跟女兒愈發親近,真不愧是母女倆!因為她和女兒都對“文昌”極有好感,唯一不同的是。她對文昌的好感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愛護。而女兒步練師則是看上了文昌。好感變成愛慕。
心里想著事情,步母緩聲說道:“眼下西涼地界涵蓋雍涼二州和司隸,而李文昌就是這片疆域的實際掌控者,手握四十萬西涼軍。軍政一把抓。他的叔叔李傕雖是朝廷大司馬,卻僅僅是坐鎮長安京師而已,西涼全境真正的掌控者就是他——李利李文昌!
這種欲蓋彌彰之事,天下間但凡有點家世和見識的人早已心知肚明,根本瞞不了人。由此,在西涼境內敢用文昌這個字號之人,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西涼李利。除了他之外,縱然還有人取字文昌。也會在李利掌控西涼之后悄悄改掉字號,以免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名諱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或許李利自己都不計較,但他手下文武官員和地方官吏卻不能不計較。
所以。鄭鋒只是化名,他的真名是李利,字文昌。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他府中憑什么有兩位神醫,又憑什么敢說自己掙得些許功名,置辦家業。恰恰是他自己說府中有兩位神醫可以隨時給我治病,才讓我聯想到他的姓名是假的,字號卻是真的,從而推斷出他的真實身份。”
說到這里,步母頗為感懷的說道:“當今世上能夠稱之為‘神醫’的僅有兩人,一個是原長沙太守張機張仲景,另一個是神醫華佗華元化,僅此二人而已。而這兩個人身在何處,天下身患重病之人大多都知道,他們兩年前被天子征召到長安太學傳道授業,而能夠隨時調動他們的人就是李利,除了他,再無第二人能夠命令兩位神醫前去府邸聽用、、、、、、、”
“母親,你別說了!”步練師俏臉上滿是憤怒之色,神情極為不忿地沉聲道:“枉我這么信任他,沒想到他就是個騙子!
明明是天下最有權勢之人,卻還裝腔作勢穿著粗布衣欺騙別人;明明是天下最有實力的諸侯,身邊卻只帶兩三個侍衛隨從;明明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卻偏偏跑到我們步家借宿,請求收留。真是豈有此理!
我這么信任他,整整忙了半個時辰親自給他做最拿手的菜肴,可他是怎么對我的?氣死我了!不行,我現在就去找他,問問他為什么要騙我?”
步練師越說越氣,可謂是義憤填膺,甜美的臉頰因為生氣而變得緋紅嬌艷,顯得愈發嬌美動人,絕世容顏。
正當步練師氣沖沖地準備去找李利算賬之際,步母伸手拉住她:“文昌哪里騙你了?這里是揚州,是袁術和劉繇的地盤,不是文昌的西涼!他現在身邊只帶著三名隨從,難道還能打出旗號光明正大前來揚州嗎?
文昌如今的地位和實力,讓多少諸侯眼紅嫉妒,這些人巴不得殺掉他,取而代之。故此,文昌前來揚州能有真名嗎?他只要亮出名號,立刻就能招來無數想取他性命的亡命之徒前來劫殺他;果真如此的話,他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揚州,更無法安全返回到西涼。”
步母這番話說得步練師神情大變,滿臉擔憂之色,眼神中充斥中濃郁的急切之情,好像現在就有人前來劫殺李利似的。
看到女兒臉上亟不可待的神色,步母再次深感無奈的搖搖頭,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真是沒救了,前一秒還嚷嚷著要找李利算賬,后一秒卻又替李利擔心受怕。
對于女兒現在這種神態,步母依稀還記得自己剛嫁到步家初經人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滿腦子都是自家男人,根本沒有心思再想其它事情。此刻女兒的神情舉止跟自己當初嫁人時簡直如出一轍。在此之前,自家女兒是多么聰明鎮定的一個人,見到李利之后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單純、天真、沖動、喜怒憂思都掛在臉上,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一刻,步母知道自己不必再勸阻女兒,隨她去吧。
而她作為母親,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默默為女兒祝福,希望女兒對李利的一片真心能夠換來圓滿的結果。
于是她輕聲說道:“文昌無疑是個真性情的好男兒,他對我們娘倆沒有任何隱瞞,除了真名不能泄露之外,他幾乎毫無保留告訴我們想知道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要討好為娘,其實就是為了你!因為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為娘答應把你嫁給他,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于你嘛,他在想方設法吸引你的注意力,讓你多關注他,這樣才能讓你牢牢記住他。
最關鍵的是,文昌是真正關心為娘的病情,因此說話時才會不加思索,將兩位神醫在他府上的事情脫口而出,沒有絲毫隱瞞。由此可見,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孝悌仁信,絕非傳言中大奸大惡,殺人如麻的奸詐之徒。
現在為娘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兩年前文昌就有六位妻室和兩個侍妾,個個如花似玉,賢惠淑德,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若是真心喜歡他,恐怕只能做妾室,這一點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憑著我們淮陰步家的家世底蘊和你無可挑剔的容貌,如果你愿意嫁給一般士族或官宦世家,那自然是明媒正娶做正室大婦。但是,若是嫁給文昌這樣強勢的諸侯霸主,那我們步家的家世毫無用處,只能是妾室。”
步母這番話可謂是語重心長,幾乎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悉數說與女兒知曉。
愛女之心溢于言表,母愛之深無以倫比。
“母親!”步練師明眸含淚撲到母親懷里,淚水順著瑩白如玉的臉頰潸然滑落。
半晌后,步練師輕輕擦干淚眼,柔聲道:“母親身體孱弱,切不可為女兒憂心,只要母親身體無恙,那就是對女兒最好的祝福。我現在和他的關系還遠遠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即便往后發展成這樣,為妻為妾都無所謂。女兒始終相信,只要我一心一意對待我的夫君,夫君也一定會疼我愛我,否則就是女兒看走眼了,所托非人。母親好好休息,女兒先行告退。”
“去吧,文昌此行必有要事,不會在我們府上久留,所以你一旦真正下定決心,就不要藏著掖著,一定要盡快告訴他,以免錯失良緣。”步母滿臉慈愛地柔聲叮囑道。
得到母親首肯后,步練師欠身退出內室,轉而快步走向正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