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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呼廚泉此次卻是錯怪了於夫羅。
於夫羅這次停頓并非故弄玄虛,也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的身體確實很糟糕,稍一激動就呼吸困難,致使他很難一口氣把話說完。
“哼哼哼———呼!”
急促喘息片刻后,於夫羅長話短說道:“暗中資助我錢糧的中原諸侯就是冀州袁紹,他的本意是讓我率領草原勇士襲擾涼州,不需要正面與西涼軍決戰,只要拖住李利大軍無暇他顧即可。
為此袁紹暗中資助我十五萬石糧草、三萬金,還有五十車綾羅綢緞和三十名美女。池陽城戰敗后,我又向他索要了十萬石糧草,前后加在一起合計二十五萬石糧草。而我第一次只用十萬石糧草便說服各部出兵,組成十五萬大軍;第二次又用五萬石糧草促使他們再次增兵。此外,我將三十名袁紹送來的美女送于各部首領,使得他們愿意推舉我為大軍統帥。”
再次緩口氣,於夫羅低聲道:“如今我匈奴王庭被困,想必袁紹此刻已經得到消息,隨后他就會聯合中原諸侯組成盟軍,大舉進攻司隸。到時候,李利腹背受敵,必然撤兵南歸,而我族便可轉危為安;如若李利不撤兵,我們亦可堅守半個月后率軍突圍。而后我們直接前往上黨郡,那里有我這些年積攢的十幾萬石糧草和大量錢財,足可供應我匈奴全族三年衣食無憂。從而東山再起!”
待於夫羅和盤托出實情,呼廚泉站直腰桿,緩緩走到於夫羅身前,居高臨下俯視著氣喘噓噓的於夫羅,神情冷漠地沉聲道:“原來如此,多謝兄長直言相告,否則我還真擔心費盡心機籌劃,到頭來終是一場空。如今你可以安心走了。剩下的一切事情由我來完成,就不勞你費心了。”
一邊說著話,呼廚泉一邊坐在牙床邊,右手輕輕搭在於夫羅受傷的胸口上。此刻他只要手掌摁下去,就能讓於夫羅仍在滲血的傷口再次破裂開來;就是這么輕輕一按,就足以要了於夫羅的性命。
看到弟弟呼廚泉臉上冷漠狠毒的神情,於夫羅驚駭莫名,滿臉不可置信之色。他做夢也想不到,一直以來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謹小慎微的弟弟。竟然包藏禍心,而且還隱藏得這么好、這么深,讓自己毫無察覺。直到此刻才顯露真實面目。
“且慢!”當呼廚泉右手手臂彎曲有力的一瞬間。於夫羅驟然回過神來,厲聲喝止呼廚泉住手。
呼廚泉聞聲微怔,已經青筋暴起的右臂停在於夫羅胸口,掌心距離刀傷正中心僅有兩寸。
瞇眼陰冷地盯著於夫羅驚慌恐懼的臉頰,呼廚泉冷聲道:“怎么兄長還有話說?若是還有剛才那種好事,你就說。越多越好;如果你想求饒活命,那就免開尊口,今天你一定要死!”
於夫羅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液,噎得直翻白眼,雙眼緊緊盯著呼廚泉狠厲陰冷的眼神。震驚之余心里一片凄涼。這就是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弟弟,這就是自己一直呵護備至、信任有加的親弟弟?
這一刻。於夫羅忽然感覺南匈奴真的沒有必要再存在下去,早該滅亡了。
生活在這樣一個沒有親情和人情味的部族之中,真是悲哀,生命除了無盡的殺戮和貪婪的占有之外,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父親死后,兒子可以占有除生母之外所有父親留下的侍妾,繼承所有遺產,毫無人性。更有甚者,兒子若是夭亡,其父甚至可以將兒子的妻妾、錢財、牧場據為己有,就像收回兒子名下的所有牲畜一樣,貪婪無度,毫不顧惜父子親情、綱常倫?理。這就是部落生存法則,像狼一樣冷酷無情,甚至比狼更毒辣;至少狼通常不會吃同伴的尸體,但人卻會吃人。
哀莫大于心死。心思急轉之中於夫羅放佛看破生死,漠視一切世事,徹底死心了,也認命了。想他於夫羅十三歲捕殺惡狼,十四歲跟隨父親羌渠上戰場廝殺,十七歲成為部落勇士,二十歲時被譽為匈奴雄鷹,先后浴血拼搏三十余載,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人生如此,何其可悲,何等凄涼!
“豹兒怎么樣了?我死后,你將如何待他?”於夫羅聲音略顯嘶啞地低沉問道。他說出這句話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神情極度冷漠,臉上沒有情緒波動,蒼白而呆滯。
然而呼廚泉卻能聽出於夫羅即使認命了,卻仍然放心不下兒子劉豹,瀕死之時還不忘為兒子爭取生存的機會。由此可見,於夫羅這些年留在漢人境內已經徹底被漢化了,死到臨頭還念念不忘自己的兒子,已然將漢人的舔犢護犢之心學全了。
一念至此,呼廚泉莫名萌生一絲惻隱之心,緩緩收回右手,坐在床沿上,低聲道:“豹兒那孩子很討人喜歡,性格雖有些急躁沖動,卻勝在勇猛赤誠。所以我不會殺他,等你死后,我會封他繼承你的爵位,讓他繼任右賢王,仍舊統領你的部眾。只不過你現在已經沒有多少部眾和族人了,池陽城和青狼谷兩次慘敗之中,你手下的部眾族人傷亡慘重,如今僅剩下一千余名兵士和兩三千族人,再不復昔日之強盛。”
於夫羅聞言后,神情絲毫不變,似是無動于衷,但呼廚泉仍然留意到他的眉毛微微跳動。顯然,於夫羅內心深處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我若猝死,你如何對部落貴族解釋,如何向族人交待?”於夫羅沉聲問道。
呼廚泉咧嘴冷笑,“這有何難?兄長刀傷復發。傷口迸裂而亡,到時候我只需帶領貴族首領親自前來驗傷,一看便知。何須解釋,也用不著交待!”
於夫羅聞聲默然,既而緩緩閉上眼睛,低聲道:“我身上的傷勢本就沒有痊愈的可能,眼下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可你卻如此急切地置我于死地。這是為什么?只要再等幾天,不用你動手,我也會死。難道你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你如此急功近利,日后如何治理部族,如何帶領族人發展壯大?”
“哈哈哈!”呼廚泉聞言大笑,笑聲陰冷刺耳,肆無忌憚。稍稍收斂笑聲后,他滿臉陰鷙地瞪著於夫羅,諷刺道:“你說的沒錯。原本我確實可以等你重傷不治身亡后,自然而然地登上單于寶座。可是你於夫羅比我更加急功近利,急不可待。你一個垂垂將死之人。居然還念念不忘單于之位,難道我還要再等下去嗎?
或許你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年你之所以被各部貴族阻擋在領地之外,那就是我一手策劃的結果,目的就是阻止你返回王城即位。可惜的是,當初你帶走了部落中最精銳的五千戰騎。隨后又有數千部眾前去投奔你,以至于我手中兵馬孱弱,無力登上單于之位,反被須卜骨都侯挾持利用,從而蟄伏多年。
如今你都要死了。卻還惦記著單于寶座。你知道嗎?我和你一樣覬覦單于之位多年,你等了多年。我就蟄伏了多少年!這些天我費盡心思籌備即位大典,你還以為我是為你才會這么用心呢,真是可笑之極!我那是替自己操辦即位儀式,跟你於夫羅一點關系都沒有,現在一切籌備妥當,你也該上路了!”
話音未落,呼廚泉突然想些什么,接聲說道:“噢,對了!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么急于坐上單于之位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讓你臨死時做個明白鬼,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場。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我才是戟父親之后名正言順的部落大單于,而你於夫羅不是!雖然漢人都知道你是南匈奴單于,但是你沒有正式即位,部落族人就不會承認你的單于之名。若是等你明天坐上單于之位,即便你明天下午就一命嗚呼,那也是我匈奴單于,隨后繼承單于之位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個,還有你的寶貝兒子劉豹。如此橫生枝節之事,智者所不為,所以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只好讓你在即位的前一天死去,明天由我直接坐上單于之位。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情,我豈能錯過?”
呼廚泉這番話字字誅心,使得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於夫羅突然么怒目圓瞪,怒聲喝斥道:“呼廚泉你別忘了,城外還有數萬漢軍圍城,隨時都有可能攻破城池。你在這個時候弒兄篡位,實在是愚蠢之極!一旦漢軍破城而入,你即使坐上單于寶座又能如何,到最后還不是難逃一死,甚至死得比現在更慘!”
“哈哈哈!”於夫羅氣急敗壞的樣子讓呼廚泉感到興奮,開懷大笑,“你說的很對,漢軍很強大,我們十幾萬大軍都被漢軍覆滅了。我先前確實很擔憂,擔心剛一坐上單于之位,屁股都沒坐熱,就被漢軍攻破城池,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才會向你虛心求教啊,希望從你這里知道一些有用的事情,沒想到你還真是藏著不少好東西;不僅有大批糧草和錢財,還有袁紹這等實力強大的盟友,而且他們隨后就會出兵偷襲西涼軍后方。既然如此,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只需死守城池半個月,等到中原大戰爆發后,一切自然迎刃而解。而這些都是拜你所賜,否則我還真是需要慎重考慮一下,要不要讓你多活兩天。現在不用再考慮了,你可以去死了!”
“啊———!”當呼廚泉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只見他突然出手,用力摁在於夫羅的傷口上,致使於夫羅失聲痛嚎。
霎時間,但見原本已經大部分愈合的尺余長傷口,在呼廚泉重壓之下,猝然崩裂開來,鮮血瞬間噴涌而出,以肉眼所及的速度浸染衣襟,數息之內便將於夫羅身上白色的錦袍浸染成鮮紅色,隨之由上身蔓延至下身。
劇痛之中的於夫羅,原本蒼白的臉頰突然充血潮紅,嘴角溢出血漬,既而一發不可收拾,吐血不止,以至于凹陷的眼眶同樣充血猩紅,生命之光迅速流逝。
“你、好、狠、毒!”大口吐血的於夫羅,睜著猩紅的眼睛,伸出滿是沾滿鮮血的手指,憤恨之極地嘔血說道。
眼見於夫羅瀕死在即,呼廚泉緩緩抬起摁在於夫羅傷口上的右手,隨之左手從手袖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布巾,好整以暇地慢慢拭擦右手上的血漬。一邊擦手,他一邊冷笑道:“你久居漢地,豈不聞漢人常說‘無毒不丈夫’!為了避免王城發生內亂,避免不必要的內訌廝殺,現在這樣殺死你無疑是明智之舉。即使此刻有人闖進牙帳,我只要將手巾捂住你的傷口,誰會想到我是殺死自己親哥哥的兇手?所以,你安心地去吧,世間之事都與你無關了。”
說話之余,呼廚泉突然俯身靠近於夫羅的左耳,低聲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父親遇害雖是須卜骨都侯親手所為,卻是我事先給他提供的父親出行路線。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哈哈哈!”
本來已經瞳孔放大、面色呆滯的於夫羅,聽到呼廚泉俯身貼耳說出的話后,灰暗的臉頰上驟然出現一片異彩,仿佛起死回生一般神采逼人。只見他雙眼怒瞪呼廚泉,嘴角噙血地齜牙道:“惡賊,你弒父弒兄天理難容,今日我之枉死,異日你亦相同!黃泉路上,我等你上路!”
說完這句話后,於夫羅臉上的異彩瞬間消褪,隨之失去光澤,而前一秒還怒斥呼廚泉的於夫羅,此刻卻再無聲息,唯有一雙暴突的眼珠死死盯著呼廚泉,一動不動。
在呼廚泉驚駭未定的注視下,草原雄鷹於夫羅黯然隕落,死不瞑目。回顧他一個月前統帥十五萬大軍的雄姿,似是就在昨天,而今仍然歷歷在目,可現在他就像曇花一現般瞬間凋謝;宛如一道流星劃過天際,只留下瞬間芳華,繼而黯然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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