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陽山上,一行穿著各式各色衣服的人正沿陽河逆流而上。
這行人比較奇怪,領頭的是一個衣著破爛的老頭,身邊跟著同樣衣著破爛腰中卻掛有一把青銅長劍的少年,在兩人之后則是一個牽著少女的少年,最后則是距離幾人幾丈遠的一頂大紅轎子,四個腳夫模樣的中年漢子抬的平穩,前頭還跟著一名管家式樣的仆人。
正是陳慶之一行人。
樊星楚從前面摸過來,跟陳慶之并肩走到一起,攬過少年肩頭,神秘道:“喂,你知道后面跟的是什么人嗎?”陳慶之聳聳肩,樊星楚忽然表情夸張,說道:“是個女人。”
陳慶之沒好氣的笑了笑:“樊星楚,你是不是在山上關的太久沒見過女人,見個女人都這么大驚小怪。”
昨天晚上樊星楚灌了許老頭兩口酒,原本的江湖義氣頓時全像放了一個屁,陳慶之原本以為這家伙酒量多好,沒成想兩口下去舌頭就大了起來,開始拉著陳慶之一把屎一把淚的哭訴。說那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沒人性的老和尚,啊不,是老道士……陳慶之算是知道了這家伙有多自來熟,也從他口中明白了樊星楚應該是來自于某座離中原很遠的山上,自己美其名曰是下山歷練,其實是偷喝了他師傅珍藏多年的兩壇桃花酒,硬生生被攆下來的。
樊星楚往后看一眼,繼續賊眉鼠眼:“我跟你說,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嘖嘖,那屁股,小爺從下山還沒見過那么美的女人。都說金陵十里秦淮,果然不同凡響。”
小狐貍在一旁插嘴:“慶之哥哥,屁股會很美嗎?”
陳慶之瞪了樊星楚一眼,揉揉小狐貍的頭,笑道:“等我家婉兒長大點兒就明白了。”
涂山婉兒揚起胸脯,挺胸抬頭:“慶之哥哥,婉兒不小了,娘親說在青丘像婉兒這么大,就應該開始考慮夫家、婆家的事了。”
樊星楚哈哈大笑,睨了一眼一本正經的小狐貍,雙手放在胸前抓了抓,笑嘻嘻:“哪里不小了,跟后面那位姐姐比,你可小的很吶。”
涂山婉兒剛開始不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扭過頭去不理他,等到看到他在胸前的動作,又看看自己胸前剛剛凸顯的隆起,忽然想到了什么,尖叫一聲:“樊星楚!”作勢便要沖過去,樊星楚趕忙笑著跳開。
陳慶之手忙腳亂拉住要跟樊星楚拼命的小狐貍,樊星楚離遠了扯著臉耍賴皮,頓時小狐貍涂山婉兒又一陣一陣尖叫,正在兩人吵鬧的時候,后面大紅轎子上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忽然從幾人身邊經過,徑直走向前面的許老頭。
陳慶之不知為何,總感覺一陣冷風。
卻聽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媚笑,一陣香風拂來:“小弟弟,背著主家談論別人,可不是太好哦。”
三人猛然同時轉身,只見身后的轎子依舊行著,四個轎夫面無表情,然而轎子前卻多了兩個人影。一個半邊面龐戴了面具依舊看得出來十分丑陋的丫鬟,兩個辮子幾乎垂到地表;一個頭披鳳冠,大紅嫁衣的女子,臉上自鼻子以下覆了薄紗。只是盡管只能看到眉眼,一顰一笑間的風情,讓陳慶之也不由得有些一滯。
先前說話的,應該就是這女子了。
看到兩人走過來,陳慶之不經意間眉頭一皺,伸手拉了涂山婉兒過來,小狐貍則是有些好奇,眼睛滴溜滴溜繞著這位姐姐轉著,目光略過胸脯屁股等等等等,小嘴便不時癟了下去。而反觀樊星楚,頓時仿佛來了興致,一掃臉上之前的表情,伸手扶了扶亂糟糟的發絲,咳咳兩聲,向前走出一步道:
“這位姐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他故意按住腰間生銹的青銅長劍,挺胸抬頭一臉正氣道:“夫子云,非禮勿視啊不對,夫子云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我與慶之兄所談,皆是因昨晚不經意間見到姑娘美貌,頓時驚為天人,只覺姑娘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吶。小生內心按捺不住,這才今日與慶之兄談起,若是無意冒犯了姑娘,小生這廂賠罪了。”說完,雙手抱拳,公公正正俯身一禮。
陳慶之和小狐貍頓時目瞪口呆。
小狐貍低聲道:“慶之哥哥,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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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之深以為然,點點頭:“贊同。”
那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在身旁婢女的攙扶下掩嘴一笑,聲如銀鈴:
“這位公子倒是嘴甜的很,奴家若還是待字閨房,說不得要被公子拐了去。這話要是讓奴家夫君聽了去,奴家這親,倒是也不必成了。”
“啊?”樊星楚陡然間一愣,話中掩飾不住失望:“姑娘可是要成親了?”
“公子莫非以為,奴家這一身大紅衣裳,可是唱戲的不成?”說話間,一主一仆兩人已經來到三人跟前,盈盈一禮。
小狐貍偷偷捧腹大笑,陳慶之強忍著笑意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
樊星楚頓時泄了氣,肩膀塌下來,嘟囔道:“姑娘既是成親,為何不見八抬大轎三媒六聘?難不成你家夫君,竟是如此小氣不成?”他又眼珠一轉,滿面笑容道:“若是如此,姑娘倒不如跟了我。”
“啊,”嫁衣女子頓時驚呼一聲,掩唇笑道:“公子這種玩笑話萬萬說不得的,若是讓人聽了去,芊芊少不得要被人說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了。”她眼神清澈,如一汪秋水漣漣,轉聲道:“況且公子你我今日不過初見,這樣說話,倒是輕浮的很吶。”
樊星楚頓時放下了作態,雙手搭到肩膀上,唉聲嘆氣:“娘的,沒勁,可憐小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為啥這個世界上的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
……
小狐貍有些迷糊,問到:“……慶之哥哥,樊星楚說……什么白菜?”
陳慶之聳聳肩,那嫁衣女子也是迷糊問到:“公子說的白菜……豬什么的,可是問奴家夫君的聘禮?”
樊星楚趕忙搖頭,陪笑道:“白菜燉豬肉,喏,就是把白菜和豬肉一起放鍋里燉啊燉,知道不。”
嫁衣女子低頭笑道:“公子說話真風趣,”她轉向陳慶之兩人,問到:“兩位公子是一起的?”
“不一起。”
“我們不認識他。”
小狐貍和涂山婉兒極為默契,異口同聲,隨后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樊星楚怒氣沖沖:“陳慶之,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虧的小爺昨天還給你偷酒喝!”
陳慶之無所謂:“我不會喝酒啊。”
……
“奴家名叫芊芊,身邊是我的丫鬟碧兒,至于前面那位,是我爹爹。”名喚碧兒的丫鬟屈身一禮,依舊并未說話,嫁衣女子輕聲道:“看兩位公子這樣子,莫非是哪位山上仙府下來游歷的仙師不成?”
陳慶之搖搖頭,笑道:“出門遠游,并未修習,仙師是算不上的。”這話陳慶之說的不假,雖然陳慶之感覺自己應該可以修行了,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氣息始終在體外徘徊,仿佛他體內藏著洪水猛獸。陳慶之對這件事很不解,但研究了這么多天,依舊沒有任何進步。倒是放在背后包裹里面的《論語》《中庸》這兩本書,陳慶之每次讀的時候都感覺身周氣流隱隱有種沖動,似乎這兩本世間儒生的必讀書目才是真正的修行典籍,但也僅至于此。倒是以前修習的那些劍法,陳慶之又重新撿了起來,雖然體內無氣,但山上的仙人劍法,本身便能調動天下靈氣為己用,按照經脈運行路線用起來,倒也有幾分威勢。所以最近陳慶之除了照顧小狐貍,每天做的就只有兩件事,讀書和練劍。
書名《論語》《中庸》,至于劍譜的名字,陳慶之早忘了。
樊星楚立刻一昂頭,傲然道:“哇,姑娘,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原本像我這么低調的人是不應該表明身份的,”他一臉惋惜道:“實不相瞞,在下師承龍虎山天師府,也算是一名天師。”
陳慶之和小狐貍兩人嘴角微微抽動。
嫁衣女子立刻雙眼驚奇,身邊的婢女聽到這話也是抬起頭來,原本平靜的眸子中也出現些許奇異,嫁衣女子呼出一口長氣,似乎定下心來,拍拍胸脯:“這下我就安心了。”
涂山婉兒感覺有些奇怪,問到:“姐姐莫非有什么事情?”
“你們不知道?”嫁衣女子有些驚訝,看著幾人表情,也就明白過來:“你們應該是外地人吧,”芊芊穿著一身大紅嫁衣,忽然扭頭朝左右看了看,見并沒有什么動靜,這才靠過來,一只手遮住嘴,對著三人神神秘秘道:“我們這座山上啊,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