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水而居,許老頭所謂的路線,也是沿著陽河一條支流逆行而上。洋河雖說算不上大河,但也足有幾丈之寬。陳慶之醒了之后再無睡意,起來往火堆里添了柴,伸展了下身體。
早知江湖難行,未承想初次出門,便遇到這種詭異事情。陳慶之嘴角苦笑,雖然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夢,但夢中那種真實的觸感依舊讓他有些心悸。更何況道家本身講究天人合一的思想,這種夢境的出現,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陳慶之更加相信后面那頂轎子,不只是面覆白甲的婢女,整支隊伍都有些古怪。
經過白天一事,陳慶之才恍然意識到一件極為不應該的事情。后面那些人,無論如何不像是送親,一點兒喜慶氣氛都沒有,人人神情嚴肅,說起來倒像是……送終。
這樣說來,這座山上不只有妖怪,現在還多了一尊山神,一個厲鬼?
因為黑暗的緣故,陳慶之完全沒有注意到少了兩個人。
一個領路的許老頭,一個則是身著管家衣服的中年男子。
但陳慶之感官敏銳,右手不動聲色的按在腰間大涼龍雀上,等到身后的身影靠近時,驟然冷聲道:“誰?”
后面那人明顯一怔,像是沒有料到陳慶之的反應,隨后低聲道:“陳公子,是我,碧兒。”
陳慶之表情古怪,轉身看去,正是面覆白甲的丫鬟碧兒。碧兒一身隨了自家小姐的大紅衣衫,臉上半邊覆甲,夜里看去格外陰森。
碧兒款步走到陳慶之身邊,聲音聽起來和常人并無二致,她看著陳慶之,聲音平淡:
“陳公子是不是發現了一件事情。”
陳慶之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眼前的丫鬟如此開門見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丫鬟不急不緩,露出的兩只眼睛看著陳慶之:“公子可認為碧兒是鬼怪妖魅?”
陳慶之奇怪碧兒的來意,但經過白天之事和晚上夢境,導致他并沒有放松下來,若是小狐貍在這兒定能看出,陳慶之背部緊繃,右手隨時握著劍柄。但陳慶之也并沒有藏著掖著的心思,既然碧兒自己找上門來,就代表這件事已經開始初露端倪。陳慶之答道:“是的。”
碧兒嘆口氣,她把目光放向陽河方向:“碧兒并不奇怪公子會有此番心思,若是公子沒有這番心思,碧兒反而會覺得公子不正常,”她頓了頓,目光低垂:“碧兒前來只是告訴公子一件事情,”抬起頭,目光依舊平淡:“公子在這座山上,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
陳慶之眼神玩味,咀嚼著這句話的分量,卻忽然聽得碧兒驚呼一聲:“公子小心身后!”
陳慶之猛然轉身,只看到一角黑影朝自己砸來,黑影未至,就聞到一陣猛烈的腥風,陳慶之下意識舉劍格擋,被黑影一下擊飛出去,狠狠砸在樹上。
這一下,麻掉了半邊身子。
陳慶之擦掉口中鮮血,咬牙站起,朝那邊望去,這一下,頓時驚駭。
只見眼前出現一個有如小山高的黑影,搖搖晃晃,似乎惱怒自己一擊并未將眼前之人打死,黑影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吼!
熟睡中的樊星楚和小狐貍瞬間驚醒,見到眼前多了一抹龐大黑影,震顫無比。小狐貍最先注意到受傷的陳慶之,疾呼道:“慶之哥哥!”她朝陳慶之跑過來,全然沒注意到黑影又一次發動了攻擊,一條類似于巨大鞭子的東西直接朝小狐貍掃過去,陳慶之看到這一幕,猛然怒吼:“別過來!”手掌拍地,忍住身體疼痛,直接拔出大涼龍雀朝那條黑影砸去。遠處的碧兒也朝這邊跑過來,丑陋的面龐有些焦急神色,然而跑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折返了方向,反而跑向大紅轎子。
陳慶之奮力一劍,卻只感覺到大涼龍雀砍在一塊磐石上,堅硬如鐵,強大的力量再次將他橫掃出去,不過好說歹說,總算擋在了小狐貍身前。這次陳慶之沒有撞在地面上,樊星楚也只是一愣,稍后看到局勢危急,腳步一踏,奔向陳慶之,硬生生接住了被擊飛的兩人。
陳慶之甫一落地,顧不得身上傷勢,急切回頭看著涂山婉兒:“傷沒傷到?”
涂山婉兒看著嘴角流血的陳慶之,小嘴一癟,趕忙搖頭:“慶之哥哥,你受傷了!”
看到涂山婉兒身體無恙,陳慶之才松出一口氣:“不打緊。”他看著樊星楚點頭道:“多謝。”
樊星楚卻把目光看向了前方,甩了甩手腕:“娘的,這什么鬼東西,嚇死小爺了!姓陳的,你怎么招惹了這么個東西!”
陳慶之這才再次朝那道黑影望去,借著火光,逐漸看清了黑影的真身,赫然是一座身體猶如小山般高的老龜!
只是這老龜和一般的龜不同,四只爪子鋒利無比,身后拖著一條長如蛇身的尾巴,更奇異的是它的頭,竟然是一只鳥頭!
陳慶之也有些驚愕:“這是一條,大王八?”
樊星楚聽到后一怔,忽然哈哈大笑:“娘的,陳慶之,你他娘的太有才了!”
那黑影仿佛注意到了眼前兩人的嘲笑,再次怒吼一聲,巨大的身子直接朝幾人撞過來,腳下大地都因此微微震動。陳慶之顧不得回答,一手拉著涂山婉兒,腳下用力,直接跳開。眼看樊星楚還站在原地,陳慶之厲聲道:“樊星楚!”
樊星楚抬頭一看陳慶之,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活動活動肩膀:“小爺說了,跟著小爺混,明天早上,咱們就熬王八湯喝!”
眼見巨龜的龐大身軀撞來,樊星楚拔出腰間那把有些可笑的青銅長劍,雙手握住,直接橫劈而出!
不像是一個持劍行江湖的瀟灑游俠兒,倒像是一個手持鐵板大唱大江東去的壯漢!
小狐貍看到這一幕嚇得猛然閉上眼,那么大的身子撞上,只怕樊星楚瞬間就會變成一坨肉泥!陳慶之一咬牙,將手中的小狐貍扔出去,雙腳踏地,猛然一蹬,身體竟然再次折返過去,怒吼道:“樊星楚!”
只是陳慶之身體還未達到,就看見驚人一幕,眼看要被一腳踏成肉泥的樊星楚,一劍竟然硬生生將巨龜的龐大身軀打退了回去!
樊星楚身形也因為巨大的反震力量向后滑了好幾步,他卻甩甩手臂,吐出一口唾沫:“娘的,力氣真大,小爺胳臂都麻了。”
陳慶之硬生生止住前沖的身形,有些愕然。
古有陸地劍仙雙指作劍,一劍斷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