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陽山上有一個傳說,這座山每一次只能通過十人,若是超過了這個數(shù)字,妖怪一定會現(xiàn)身討些祭品,從早些年到現(xiàn)在,不信這個邪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妖怪嘴里。”芊芊神情緊張,煞有介事的說道:“我家夫君也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八抬大轎,也只是尋了些身負武藝的腳夫,這不,我們這些人加起來,正好湊足十個之?dāng)?shù)。”
“世間還有這種妖怪?”陳慶之來了興趣,問道:“這兒臨近金陵城,難道金陵或者龍虎山天師府就沒人來管管?”
芊芊搖搖頭,嘆道:“又不是什么禍害蒼生的大妖,那妖怪只是躲在山里,天師府的大人們,哪有空管這個。”
“芊芊!”
陳慶之還想再問什么,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卻見是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冷若冰霜,這聲音就是他傳出來的。
一身大紅嫁衣的芊芊立刻噤若寒蟬,喏喏道:“父……父親大人。”
男人面有怒氣,輕喝到:“隨隨便便下了轎子,成何體統(tǒng),還不快回去!”
芊芊看了三人一眼,連忙拉住站在一旁的丫鬟碧兒,屈身一禮:“女兒知錯了,女兒這就回去。”又對三人抱歉一笑,轉(zhuǎn)身而走。
男人從陳慶之三人身邊走過,神情冷峻,睨了一眼三人,冷哼一聲,并未說話。
待到幾人走遠,樊星楚才哼哼兩聲:“什么狗屁妖怪,要是敢在小爺面前現(xiàn)身,小爺保管一劍削了他!姓陳的,到時候你就只管給小爺喝彩!”
回復(fù)他的卻是小狐貍涂山婉兒的一聲“呀!”陳慶之忙俯下身來,問道:“怎么了?”
涂山婉兒掰著指頭,煞有介事道:“不對呀,慶之哥哥,加上我們?nèi)齻€,應(yīng)該是是十一個人才對啊,那位姐姐為什么會說是十個。”
一語道破夢中人。陳慶之往四周看了看,皺了皺眉頭,經(jīng)過小狐貍涂山婉兒這么一說他才發(fā)現(xiàn),四名抬轎腳夫,芊芊姑娘和丫鬟碧兒,中年男子,再加上領(lǐng)頭的許老頭和他們?nèi)齻€,正好十一個人,比芊芊姑娘口中的十個多出一個來。意識到這一點,陳慶之神色凝重,輕聲道:“樊星楚,你跟許老頭很熟?”
樊星楚大大咧咧,無所謂道:“我說姓陳的,你身邊就有這么一個青丘大妖,還真怕有什么妖怪不成?”他拍拍手中劍,笑嘻嘻道:“只管走,小爺保你們倆平安無事!”
小狐貍針鋒相對:“你才是大妖!你全家都是大妖!”
陳慶之有些無奈,揉揉頭:“我有些不放心,你去問問許老頭,打聽一下情況。”
樊星楚聳聳肩,沒反駁,陳慶之看著后面的轎子,名叫芊芊的姑娘已經(jīng)上了轎子,她父親依舊是站在前面的管家模樣。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那位覆了半張面甲的婢女碧兒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四名抬轎的腳夫?qū)Υ藳]有任何態(tài)度。陳慶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婢女上去花轎的時候,似乎若有所思的朝這邊看了一眼。
樊星楚回來的時候臉上沒有了一向的輕浮,反而破天荒的掛上一抹凝重,他拉著陳慶之,往轎子那邊看了看,語氣有些嚴肅道:“我問過許老頭了,許老頭說上山不能超過十個人,這是規(guī)矩,就連每次過山要走的路線,也是固定的,這也是他們領(lǐng)路人存在的原因。”
陳慶之點點頭:“也就是說,這座山上真的有妖怪?”
樊星楚搖搖頭,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奇異和興奮,輕聲道:“不知道,許老頭也沒見過。不過許老頭說了另一件事,”他看著陳慶之,一字一句道:“許老頭很肯定,我們這行人包括他在內(nèi),只有十個。”
十個!
陳慶之看看身后,又數(shù)了一遍,四名抬轎子的腳夫,芊芊姑娘和她爹爹、婢女,許老頭,涂山婉兒、樊星楚和自己,十一個人。陳慶之不自覺握了握手中大涼龍雀,眉頭緊了緊,思忖片刻,小狐貍涂山婉兒疑惑道:“可是我們明明就是十一個人啊。”
陳慶之和樊星楚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大概確定了一件事。
樊星楚眼神有些玩味:
“我原本以為許老頭說的是將你身邊這只小狐貍排除在外,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他看向后方的轎子:“許老頭說,后面只有六個。”
陳慶之瞬間感覺脊背上冒起一陣涼氣。
……
一行人因為有了后面的轎子,時不時停下來歇息,一天下來,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六十里的腳程。晚上休息時照例分成三堆,期間樊星楚恢復(fù)了玩世不恭的神態(tài),又去找許老頭要酒喝。小狐貍偎在陳慶之懷中,倒是頗為安適。
夜半時分,三堆火光只剩下點點火星,看似睡著的陳慶之猛然睜開眼睛,樊星楚在嘴旁豎起一根手指,示意陳慶之噤聲,陳慶之握著大涼龍雀的手這才松了松。陳慶之往四周看了看,山上不知什么時候起了大霧,陰森沛然。身形瘦小的許老頭不知為何也到了身邊,嗓音沙啞道:“別出聲,山上起了妖霧,你們兩個先跟我走。”
樊星楚在一旁點點頭,陳慶之便抱起小狐貍,小狐貍迷迷糊糊,卻也沒醒來。許老頭在前面拿了一根長棍,三人抓著棍子以防走失,霧氣太濃,離了火堆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許老頭如何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找得到路。不知走了多久,三人一狐才停下來,許老頭一屁股蹲在地上,往嘴里灌了口酒,語氣嚴肅道:“你們真的確定,后面的轎子里有個面覆白甲的丑陋婢女?”
陳慶之點點頭。樊星楚聲音在霧氣里悶聲悶氣:“許老頭,那婢女就是這座山上的妖怪?”
許老頭瞅他一眼,厲聲道:“樊星楚!莫要對山神如此不敬!”他忽然站起來,咬咬牙,也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小刀,隔開自己手臂,將血分別滴在三人手心,又在地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將血滴入里面。陳慶之和樊星楚面面相覷,許老頭卻念念有詞,直至最后,輕聲喝道:“杻陽山下許哲,恭請龜老爺開路!”
許老頭神情專注,一語不發(fā),兩人卻看不出任何動靜。直至許久,許老頭雙眼泛紅,盯的樊星楚心里發(fā)毛,剛想喏喏開口,卻見許老頭猛的一巴掌拍在頭上,顫聲道:“鬼借人道,這是有厲鬼!”
像是聽到了這句話,三人眼前,忽的出現(xiàn)一只血紅燈籠,面覆半只白甲的丑陋婢女盈盈一禮,笑道:“你見過我家小姐了嗎?”
陳慶之猛然身體一顫,感覺眉心一痛,眼睛驟時睜開。
四周并無妖霧,火堆燃燒,四人也并沒有連夜上山,竟是一場夢。
陳慶之看著熟睡的幾人,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