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並不齊心, 一旦入了皇宮必要起內訌,屆時我們再集中兵力反擊,好過現在苦苦死守。對方人多勢衆, 我方精銳已抵擋不了, 不如索性賭上這一把?!迸畬⒀哉Z沉穩, 十分簡要地將厲害道出, 篤定目光裡似蘊藏了無限力量, 令溫恪信服。
“可是陛下的命令?”
女將微有遲疑,而後點點頭,“陛下命我前來助陣, 我的命令就是陛下的命令。”
“既是陛下的命令,臣自當遵從?!?
此時濃雲遮蔽日光, 周遭寒風催人, 清冷的天光裡颯女將凌虛而立, 修長身影如一柄利劍高懸天地,令正要上馬的溫恪悍然失神, 他不安喊道:“淑妃快些避開,待我軍撤退,叛軍便要入宮了。”
姚菀聞言淡淡望了他一眼,身影巋然不動,只遠遠地朝他道:“你們先走, 我尚有任務在身。”
溫恪眉目一沉, 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於是他扯了繮繩直奔姚菀, 一面回頭吩咐衆將道:“退守東宮, 你們三人隨我護衛淑妃!”
朱漆宮門轟然洞開,守軍持戈握刀而出攻向叛軍, 刀劍相抵迸出火花如流隕,一場肉搏再次展開。姚菀皺眉望了望奔上城樓的溫恪,低聲責備道:“我是颯女將,不是無能的淑妃!”
“臣願同女將並肩作戰!”溫恪目光堅定望著她,身後三名將士亦是單膝跪地一手仗劍,神情之堅毅,令姚菀動容,再拒絕不得。
“你們都帶箭了麼?”
“都帶了!”
“那好,我不能保證你們這一箭出去,是否還有活路,但若能打亂叛軍軍心,射殺叛軍四王,今後封賞不在話下,今日我許你們高官厚祿,他日必定實踐?!币颐鏌o表情地盯緊他們,周圍的廝殺聲迫在耳畔。
“既是如此,爲何女將不令□□手埋伏城牆?”
“若是大隊人馬埋伏在此,四王定是躲藏在後不肯出,唯有防守稀薄,他們疏於防備只管率軍搶佔皇宮時,方有我用箭之地。”
“女將放心,臣等定不辱使命!”溫恪領著三名將士跪地行禮,而後迅速藏身牆坳,拉弓上弦對準了數百尺之遠的叛軍將領。姚菀則在城樓最高處調整勁弩,緊緊盯住宮門前三丈之內,看究竟是誰先耐不住氣奔入這死亡領域。
城門一步,君臣之別。
得知皇宮內人力空虛,四個王爺卯足了勁率軍策馬狂奔,試圖第一個進入皇宮——誰先進入皇宮,誰便掌握局勢,誰就是這天下將來的主人。
四王齊頭並進,然以永安王最爲領先,他黑駿如電奔逸絕塵,黑晶眸子裡血絲滿布,絲絲涌動著□□裸的權欲,身後將士更是個個意氣風發揚鞭催馬,欲與疾風比個高低。宮門前一丈,姚菀死死盯住飛揚馬蹄,握緊了手中勁弩,掌心滲出細汗如雨。然而就在一剎那,數十支冷箭迅如列缺呼嘯而至直刺永安王,儘管他極爲敏銳地左右閃躲,可箭支仍是射中了坐騎前腿。只聞馬兒慘嘶連連一個跟頭栽了下去,永安王猝不及防被擼倒在地,盔甲擦著地面滑出數尺,待他回神擡頭時,前方揚塵漫漫望而莫及,另外三王的先鋒已去得遠了。
永安王怒目咬牙,左手一把拔出馬腿利箭,生生折斷在掌心,馬血飛濺噴上他面頰,那目光越發顯得陰森血紅,鬼魅一般可怖。軍中隨侍醫官立刻上前將他圍住,忙不迭地爲他檢查傷勢穩定傷情,這一耽擱便落下一大截。
溫恪見時機已到,立時下令侍衛放箭。四支三棱箭矢猶如天幕裡一道飛逝的流隕尖嘯著直奔當先三名王爺,其中三箭刺中豫王心口脖頸要害處,令他當即摔下馬去斷了氣。而此時姚菀覷準時機,指尖力道一鬆,□□如鷹鷲直俯而下,電光火石之間猝然釘進昌王腦門!箭尖力透頭骨而過,昌王腦後涌出一股妖紅細流,身軀如石墜落在堅硬的磚面大道上,只微微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息。
楚王見狀倒吸一口冷氣,慌忙揮刀擋下一支飛矢,卻不防臂上連中四箭,一時重心一歪也摔下馬去,踉蹌跌在地面上,周身劇痛。軍中譁然,衆人大驚,一時間陣腳大亂,□□手盾牌紛紛列隊上陣,在咫尺可見的宮門前排起了陣仗,可畢竟失去了主將軍心將散,只胡亂射了一番便丟盔棄甲四處逃竄。
姚菀見目的已達到,便立刻下了城樓與溫恪幾人匯合,正待要撤退時卻見底下涌上大堆叛軍,未及躲避就見箭雨傾盆而至,慌亂中腿上一涼,尖銳的痛麻順經脈遊走全身,令她心口一滯,堪堪倒向地面。
“淑妃!”溫恪大驚,回身要去拉她,卻被箭雨逼得只能退縮一旁,眼看著叛軍就要生擒姚菀,他狠狠心衝了出去——卻有人比他更快,僅僅眨眼的瞬間,對面的叛軍成片成片地倒在血泊裡,人羣之後,有一個人執戟浴血,率衆將威風凜凜地立在腥風血雨裡。溫恪定睛一瞧,不由喜道:“薛將軍!”
姚菀見有援軍到來,亦是面露喜色,咬緊牙關將利箭折斷,額上頓時虛汗密佈。
薛琦亍神色肅穆,見了姚菀自行斷箭隱忍痛楚時更是臉色一沉,立刻吩咐侍衛道:“你們幾個快送淑妃回去!”
溫恪見他身後將士並不多,不禁有些疑惑,“將軍怎麼就帶了這些人?你可知城外叛軍數萬……”
“執金吾,陛下命我來接淑妃,並非前來對陣,也請將軍一道退回,如今還不是全面反擊的時候。”薛琦亍揮手將畫戟一收,目光沉斂對他下了命令。
時間緊迫,溫恪再未多說什麼便隨同薛琦亍一齊退守東宮。
甫一踏入東宮桐殿,姚菀就見蕭晹慍色滿面地立在殿口階上,見她來時更是臉色一黑,沉聲斥道:“是誰給你這樣的權力,擅自離宮,擅自刺敵?這裡是皇宮不是戰場,不是你颯女將軍命不受的關外!”
姚菀被兩名將士架著,一時跪不得也立不得,只得黯然垂首道:“妾願受處罰?!?
見她腿上鮮血淋漓,面上還強作堅定,那固執而堅強的目光令蕭晹無法責怪,立刻吩咐御醫施救。只是斷箭刺入極深,幾名御醫生怕弄傷了姚菀,個個都不敢輕易下手。
姚菀見狀便支起身子道:“你們幾個幫我按好了?!苯又纸舆^婢女遞過來的帕子咬在嘴中,伸手握上了那柄斷箭。
“淑妃萬萬不可,且讓臣等商討片刻,儘量減輕淑妃的痛楚。”御醫紛紛上前阻攔。
姚菀卻咬著帕子笑了笑,猶是無畏,而後抓緊了箭身猛一閉目——極其輕銳的一聲,鮮血飛了衆人滿臉,嚇得幾個侍女驚叫起來,紛紛扭頭不敢看。
蕭晹聞聲立刻趕了了進來,卻見姚菀抓著一支鮮血浸透的利箭軟了下去,御醫圍攏在她身旁忙不迭地上藥換藥,再用乾淨的棉布包紮。
“這是關外常有的事,何須如此大驚小怪,就算沒有別人,我也可以處理好?!币夷樕l白,可說話的底氣並不虛弱。
蕭晹感慨嘆了一聲,斥責裡難掩關懷,“今後別再擅自行動了,你是宮中的淑妃,是朕的妃子,無論如何都不該受這樣的罪,再不可有下次,否則朕定治你的罪!”
姚菀笑了笑,從容迎向皇帝,“妾雖是淑妃,也是颯女將,早已習慣了刀槍箭雨的日子。”
“今日就歇在桐殿罷,明日再移往昭秀閣,朕已讓楊婕妤照料你,你就安心養傷罷?!笔挄敯櫫税櫭?,又是擔心又是感動,眼前這女子的勇氣是他從未見過的。
姚菀卻因他這一言略有怔忡,自轉守東宮的那一日,蕭晹便住在這桐殿,卻不許任何妃嬪踏入此殿一步,就連皇后也被安排在東宮西面的玉堂閣,而她和楊婕妤都被安置在昭秀閣東西兩間主房裡,其餘妃嬪皆是按品階分配了小房小室暫爲居所。她本是粗枝大葉之人,原先對此並無任何想法,直到楊婕妤有意無意地提起,她才知道,那桐殿原本是前太子妃溫含凝的寢殿,而蕭晹身爲皇帝卻隻身入住不許任何女子入內,如今想來意義非同一般,也非同小可。
但她仍然堅持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妾還能上戰場,接下去的反擊……”
蕭晹立刻出聲打斷她,“朕不許!”
第二日午後,趁叛軍人倦馬乏之時,蕭晹親率精銳組織全面反擊,而姚菀也不顧阻攔堅持上陣。由於四王聯軍近一月來持續作戰,攻入京都後大量民兵逃散,剩下的精銳募兵日以繼夜砍殺不停,本已十分疲倦。加上支持他們戰鬥的動力是皇宮中的美女和財富,但和以逸待勞養精蓄銳的大齊精銳禁軍一番苦戰後軍心浮動,體力不支,再加上各路人馬互不統屬,各自爲戰,有的在皇宮中大肆搶掠,有的卻陷入與禁軍的苦戰之中。同時幾位王爺遇刺使得指揮失靈,在大齊精銳禁軍的反擊下未能及時作出相應的行動,被蕭晹抓住機會各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