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放學,她沒地方去,兜兜轉轉去了南牌樓,隨便找到位置便坐下來打了幾圈。
打的悶了,到小陽臺透透氣。
陽臺不大不小,容得下五六個人,圍墻不高,剛好在她肚臍眼的位置。
圍墻的邊沿放了幾個盆栽,種植著她不知道名字的花兒,還有一個沒有水的小金魚缸,里頭放了兩只烏龜。
記得上次還沒有,不知道這種是什么龜,會不會吃肉,她沒有冒然伸手進去,看了兩眼,樓下傳來一個酒樽砸墻的聲音。
又碰上那群人在胡同盡頭搞事,這么快就被放出來了?她記得還叮囑過飛仔關久一點的。
這次依然是酒,沒點新花招,不過這次抓來的玩物倒是很聽話,一聲不吭。
李銀禾打了個哈欠,記下站在后頭指使卻不動手的‘大姐頭’,面孔不難記,一個紅毛,三個黃毛……
倒是那只新玩物,也太小了吧,她都趴在圍墻上了,仍然看不清‘玩物’的長相。
站了有一分鐘,她耐心盡失,也不早了,打算回去吃飯,邊搖頭感嘆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下一秒,她頓住步伐,凝著眉豎起耳朵。
胡同里有人道:“我操,這貓兒抓我!媽的血都飆出來了,你們誰來抓住它的手!”
“八索你不是吧,連一只貓你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干大事?我怎么敢向奇哥舉薦你啊?”
那個八索倒吸一口氣,粗著喉嚨道:“是是是,阿嫂你說得對,再給小的一次機會。”轉而又罵,“媽的你這小貓崽子,老子今天不把你開膛破肚,老子就日了你!”
眾人哈哈大笑,“八索你饑不擇食啊,連貓都日,要是公的怎么辦。”
八索受到矚目壯了膽子,做事不再躡手躡腳,仿佛殺紅了眼一般。
胡同里穿出小貓發狠的叫聲,好似要撕破小喉嚨,像鋸子在摩挲著什么。
李銀禾沒什么表情的轉過身,屈起手指,指向圍墻的盆栽,哐當的一聲,陶瓷小花盆四分五裂,落地開花。
站在外圍的一個紅毛大姐頭不耐煩轉過身,“誰那么手賤啊?瓜還不夠你吃是不是?”
嗓門大的一整條巷子都有了回聲,所有人動作停下來,隨著她轉身,見小巷子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有,面面相覷的時候,又是一個盆栽慘遭毒手。
這時眾人才發現罪魁禍首在樓上,紅毛女生猙獰著臉,“是你多管閑事?”
李銀禾還沒發聲,身后傳來由遠及近的拖鞋趿拉聲。
“怎么了?突然間那么吵。”
圍墻上的盆栽是飛仔的私人所有物,他眼尖察覺出少了兩個,首先看了看地上,繼而探頭出圍墻,見到地面上殘缺的,碎片,他瞳孔地震,太陽穴余震,悲鳴著:“哎喲小姑奶奶你再生氣也不能扼殺正在發芽的小豆苗吧……”
底下的人幾乎都認識飛仔,打了個愣。
趁著這不經意間,奶貓掙脫開被束縛的四肢,邁著小短腿拼命的從人群中腳與腳的縫隙奔出去,貓毛被酒水淋了個遍,起著幾個倒三角的小揪揪。
有人發現了,卻沒人敢上去抓回來。
李銀禾寂定的視線落在小短腿上,眼睛一眨不眨。
可惜了,原本還想拿回來養,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做好事,該留個紀念。
這下實在可惜了。
飛仔朝樓下看了看,精明的他立即了解事發經過,直皺眉頭,“我操,王佳芬你喂酒喂上癮了是吧?醫院沒躺夠呢還是班房沒蹲夠?”
王佳芬是那位紅毛大姐頭。
她神情慌亂,慢慢賠笑,“飛仔哥。我這不是……”
飛仔并不想知道這件事,直接擺手。“快滾。”
眾人面色一喜,推搡著要離開這個惡臭的死胡同,剛要蹬步離開。
李銀禾手托下巴頦,淺棕的眼眸睥睨著他們,空曠的小巷橫空一句:“爬著出去。”
她好看的菱形嘴唇雖然嘴角彎彎,可只要捂住半邊臉,她狹長的眼眸足以凍死底下人,加上她強硬的態度與凜冽的語氣。
王佳芬聞言,面露難色,只一眼便區分出樓上兩人誰更好說話,頓時瞳孔發出精光,癟著嘴,可憐兮兮的模樣,“飛仔哥……”
早上下過雨,地面潮濕,因回南天而久久不干。
李銀禾趴在圍墻上,一動不動的注視她。
飛仔:“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李銀禾,我大姐頭,平時都是她罩著我的。我大姐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讓你們爬就爬唄,做人能屈能伸方可走天下,爬爬怎么了?本來不想發脾氣的,你這么梗下去就沒意思了是吧?”
王佳芬:“可是……”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開口。
“操,我一個爛仔還要給你們開課,一看就知道你們沒上過學。媽的,我們是人,知道嗎?人!動物界,哺乳綱、靈長目的智人種!”飛仔啐了一口,“我們是兩條腿的雙棲動物,有智商的!如果你今天欺的是人我可以饒了你讓你兩腿走出去,可現在你欺負四條腿的,這怎么說?這不是跨越種族的欺凌嗎?”
“又沒讓你們做什么,就讓你們和它一樣四條腿爬著出去罷了,沒讓你躺著出去都是輕的!”他很是生氣的拍了拍墻,繼而又很狗腿的看向李銀禾,“是吧禾姐?”
“你又說的挺對。”
事情告一段落后,飛仔立馬恢復小弟氣勢,“禾姐,今天砍哪個?”
“砍砍砍,一點都不文雅。”李銀禾說:“我今天想吃西多士,我們去街頭那間冰室。你要實在想砍就到夜市去,那里大把價讓你砍。”
他們一行人到冰室。
李銀禾說:“吃什么點,我請。”
“聽到沒有?禾姐請客!”飛仔拋了個眼神,一行人跟著他去點單,他轉過頭小聲道:“意思意思得了,禾姐最近沒怎么回家,手頭緊。”
一個小弟忐忑的問:“意思意思是,多少錢以內?”
飛仔想了想:“五百吧。”
“……禾姐這么窮啦,要不我們自付好了。”
飛仔擺了擺手,“不行,你跟她那么久,你還不了解她為人?大姐頭怎么能讓小弟請客,對吧?”
李銀禾看他們鬼鬼祟祟群在一起,倒沒多想,她看著路邊的燈桿,忽然有些迷茫,人活在這世間到底是為什么。
自那日一別后,李銀禾再沒去過嘉諾男高。
期間李先行來找過她一次,帶了許多禮物,李銀禾沒開門。
第二天去上課,門口左側堆了七八個價格不菲的購物袋。
她神情恍惚,不知怎么地走到凱旋門,腦子跟不上身體做出反應,點了一打酒水。
在服務員欲走時,她叫住他,“你們這里,有沒有一個0723的陪酒女?”
服務員詫異一下,約莫見她是女性還打探陪酒女的事,心中警鈴大作,起了一道警惕的墻。
李銀禾有些許的不耐煩,“到底有沒有?有的話,讓她出來,話是她救命恩人來了。”
服務員松一口氣,“好的,女士請稍等。”
唐紅雨見到她,很是驚訝。
沒來得及‘敘舊’,‘寒暄’就被李銀禾拉著陪喝一場,又驚訝于她的酒量,事后又叫兩聽凍啤。
后勁還沒上來,她靠在皮沙發上,觀著光怪陸離的燈影,一股難過的滋味涌上心頭。
人們總說借酒消愁,借酒消愁……
怎么喝了酒,愁更愁?
她迫切大吐苦水,又明知許多事不能說出來,最終在不分男女的盥洗盆上吐了出來。
唐紅雨攙扶著她回到卡座,“到底什么事值得你借酒消愁呢?”
來了半句話不說,只一味的喝酒。
李銀禾:“我飲酒大的。”
她只是有點難受的想吐,無關酒水的問題,是內心在向這個世界抗拒。
就像看苦情片掉下眼淚,所有人只會怪罪到電影拍的太過打動人心,而不會聯想到她只是生活太過壓抑,不知道怎么哭,而去被引導。
唐紅雨見她如此沉默,只得讓人開個包廂,托她進去休息。
李銀禾喝酒后很乖,不吵不鬧,整個人都無聲無息不愛說話,也不睡覺,就瞪著大眼睛看夜天花板。
唐紅雨識相沒有打攪她。
幾分鐘后,她重新坐起來,理理衣襟,然后說:“買單吧,我明天還有課,得回去了。”
“太晚了,去我那里?明早我送你回去。”
李銀禾眼神古怪看她,“現在不過八點鐘。”
唐紅雨愣了愣,隨機噗的一聲笑出來,“對不起,我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過得那樣慢,我以為都十二點了……”
“沒關系。”
結賬的時候,她將酒水單都簽到唐紅雨的號碼。
臨走前,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問:“你出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