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少秋的GeoCities更新了, 還一連兩張。
五月二十號,他和劉飛臨出發去機場前,把他慣用的那臺大理石筆記本送給她, 李銀禾不想要, 推拒著, 當時他好像這么說:“以后你上大學了需要頻繁用到電腦查詢資料, 當然了, 九九年,這臺也差不多過時了,到時我會送你更好的, 目前先拿著練練五筆好了。”
于是,他帶著新組裝好的筆記本, 和劉飛臨飛到四川, 開著鐵皮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 過起他提前開始的暑假。
照片中,劉飛臨坐在階梯上, 笑吟吟的樣子看鏡頭,身后是一片懸崖,附文是中文的繁體字:陪劉飛臨到華山論劍。
第二張照片,是幾個用過的氧氣瓶,背景一片雪山, 天空是清澈蒼郁的亮, 配字:我愛冬天。
屋外, 這邊是金燦燦的天氣。
回南天正式結束。
蟬聲陣陣。
唐紅雨辭去夜總會的工作, 在士多里做起收銀。
炎熱里, 街上沒幾個人。
士多里門店打開,聚著許多的狗。
李銀禾翼翼小心繞開, 進門右邊的玻璃窗前有搭起來的長臺,一個學生站在那吃泡面,熱乎乎的面條一咕嚕吸進嘴里,燙的仰起頭張開嘴。
從雪柜里拿出一瓶可口可樂,唐紅雨在收銀臺后埋著頭對帳,完全沒發現有人進來,直到跟前出現一個人影,她還嚇了一跳,看清是誰,又嚇了一跳,而后細細端詳著她的臉,“你這什么表情啊?”
“憂愁。我認為你很快就被炒魷魚。”
玻璃瓶蓋早被撬開,插上軟性的吸管,她喝了一口,還未完全灌下,從口袋里摸出錢夾,面值五塊錢的紙幣擱到收銀臺,“找出來的錢你拿著吧,我不想揣零錢。”
沒有分外的意思,她是真的不喜歡鼓起來的感覺,無論是口袋,還是錢包,如果街上的便利店能支持刷卡,她更樂意刷卡,不需要翻開錢夾還要找出最佳的面值,更不需要把過別人手的零錢揣到自己口袋里。
唐紅雨為生活發愁,也沒有分外的情緒,直接把錢揣自己兜里,抬眼問:“你怎么在這?”
她坐在收銀臺邊的貨箱,實的,里頭不知是一些什么。
“我漂亮嗎?”她問。
唐紅雨一怔,字斟句酌的說:“其實挺漂亮的。”
“其實?”
她擰著眉,菱形的嘴唇變了個樣,上唇左邊拉扯著嘴角,右邊卻沒有變化,露出左邊尖銳的虎牙。
唐紅雨恍然,“挺漂亮的。”
李銀禾倒不是想聽這個,大多數美人不瞎的都會知道自己長得美,她們仿佛是天生的□□,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長相。
當然,也有少許的姑娘美不自知,但她不是這類人。
李太年輕時是個風靡本埠的大美人,都靚出圈了,多少公子哥登上這座島,踏破門檻誓要將這位大美人娶到手?
到最后,架不住李生基因強大。
李銀禾只有臉型和額頭隨李太,眼睛和眉頭還有人中都隨李生,而鼻子和嘴巴完全靠上帝隨機。
嚴格來說,她無論正臉還是側臉都挺順眼的,有幾分英氣。
她也是滿意自己的長相,不會顯得過分柔弱。
唐紅雨的話里意思她能聽懂,大概就是:第二眼美女。
“除了外表,你覺得我身上還有什么值得別人喜歡?”李銀禾吸一口可樂,覺得不妥,補充著:“我想刷新一下自己的認知罷了,你放開的說。”
唐紅雨一頭霧水,“義氣?”
李銀禾倒吸一口涼氣,“我的義氣值得別人喜歡?做什么?做兄弟嗎?”
“……”
“……”她平復著氣息,“OK,I\'m fine. 是我語言表達錯誤,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不是兄弟情義。”
唐紅雨絞盡腦汁,擠出兩個字,“有錢?”
“?”
“都說美人在骨,大概是你的藏太深了,我真不太能看出來,實在對不住了姐妹。”
可樂見底,她耐心耗盡。
狹長的眼睛瞇起來,“把四塊五還我。”
唐紅雨退后一步,“別,我再想想。”
她板著臉,“那你得仔細想想。”
三分鐘后,唐紅雨愁眉苦臉的表情著實把她逗笑了,“行了,那你再請我喝一瓶可樂。”
“別喝可樂了,可樂喝多了長胡須,喝點別的什么吧,旺仔牛奶?”
她又打一通越洋電話,是一個男人接的。
李銀禾說:“杰克,我,spica,讓西卡聽電話。”
西卡很快接過話筒,“想我了親愛的?”
“是我,我仿佛陷進一個世紀難題。”
“你說。”
“我值得被愛嗎?”
“……”
李銀禾躺在沙發上,身上披著常年備在沙發的綠色碎花的毯子,眼睛直直看著天花板,心里一陣凄涼。
你的朋友連你一個優點都說不出。
這不是交友不慎,這是真的慘。
尤其這極端的沉默過后,話筒那邊的女人還哈哈大笑,“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李銀禾挑眉,“我好心勸你最好停止笑容,否則我得找街頭阿婆打小人了。”
“開什么玩笑,去年巨大的天災都收不了我,區區你民間阿婆,”西卡適當收口,轉移話鋒:“好了好了,認真的,你問這做什么?誰嘲笑你沒人愛了嗎?”
“就問問。”她心不在焉的,即刻又提高音量,“誰沒人愛了?”
“行吧,我不問。”
這時,杰克過來問西卡發生了怎么事兒,為什么笑的那么開心,西卡跟他解釋著,對方又說著什么,隔了太遠,李銀禾沒聽清楚。
兩分鐘后,她想掛電話,這一根線通道國外,嗶嗶走的都是錢。
然而,西卡又突然轉回來說:“杰克說了你一個優點。”
“什么?”
她無精打采的回話,看得出已經沒有這方面的求知欲了。
“杰克說,你不是很愛護小動物么。”
“嗯?”她皺著眉,不明所以,“他怎么會那么說。”
“你連自己愛護小動物都不知道?你真的是你自己嗎?”西卡震驚的說著,又用英文詢問著杰克,半分鐘后,她說:“杰克說,他有三次撞見過你在馬路上喂小動物,喂流浪貓,喂流浪狗,連烏鴉也喂。”
李銀禾也想起來了,突然喪一臉,“那是我買了不喜歡吃的垃圾食品,扔掉又不好,突然見到它們才給它們吃的。”
“……”
“我就干了這么三件喂小動物的事,”她腦子里一連串的問號了,“都被杰克看到了?杰克是在跟蹤我嗎?”
‘嘟——’
她面無表情的,就著躺著的姿勢仰起頭,看到座機的方位,話筒磕上。
兩分鐘后,座機毫無預兆的響起,她閉著眼睛拿起來,“我開玩笑而已,杰克沒事吧?”
那邊靜了一瞬,“杰克是誰?”
李銀禾也沉默了,隨即坐起身,嚴肅的:“你又是誰啊。”
兩頭都沒吭聲,伏在旁邊偷聽的劉飛臨最先聽不下去,“我去旁邊買吃的,你快點進來添你需要的,等會兒要開三個小時才到下一個服務區。”
兩道男聲,她聽出第二道的。
心虛爬上了心尖。
李銀禾小聲說:“對不起……”
“好。”
她一直有個疑問,“做錯事了,只要跟你道歉就真的沒事了嗎?”
“我能聽出你是不是真的在認錯。”
“神奇,”她喟嘆說著,給自己解釋:“我沒從話筒里聽到過你的聲音,感覺不太一樣,沒聽出來是你。”
“沒事。”
“你們現在在哪?”
“剛出稻城亞丁,在修車的地方。”
“修車?”
“啊,”駱少秋看到便利店里朝自己招手的劉飛臨,比了個手勢,“出來的時候有一段瀝青路被挖空了,只剩下路基,全是小石子,輪胎被扎破了兩,不過我們剛好備了兩輪胎,現在是以防萬一來買新輪胎備著,這邊路都不太好。”
懸著的心即刻放下,她確定著,“那人沒事哦?”
“沒事。”
手指抓著披在沙發背的裝飾品流蘇,“那你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駱少秋:“電話是只能做生存告知嗎?”
“……”
他也不開玩笑了,“行了,最多兩三天我就回去。”
她小聲應著,“好。”
臨掛斷電話前,他好似不太理解,又說不通,“你情緒好像不太對勁,我回去之后希望你能給我個解釋。”
“……”
電話是那方先掛斷的,李銀禾就著忙音若有所思片刻,而后把話筒擱回原位。
三分鐘后,又有電話鈴聲進來。
這次不用猜,是西卡。
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提起,虛聲虛氣的,“喂——”
西卡一怔,連忙說:“不是,親愛的,沒有優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少你漂亮啊,你的漂亮雖然不足與當飯吃,但看著你下飯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