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仔辦事很得力, 不到一天時間他就已摸清,到底是誰欺負(fù)大姐頭的男人。
也不知飛仔是如何猜到的,就只是一天悶熱的午后, 她梳著馬尾辮, 穿著裙子下樓, 在吧臺要一杯牛奶。
飛仔忽然湊近, “禾姐, 打扮那么漂亮是去見阿駱嗎?”
稱不上震驚,飛仔總有一天會知道,畢竟這座島很小, 而他們都在一個圈子里玩。
她嗅著玻璃杯中的新鮮牛奶,腥氣十足, 一邊抵觸駱少秋奇特的摯愛, 一邊挺直腰背, “別瞎說。”
此話說的斬釘截鐵,好像這是天打雷劈都不容改變的事。
李銀禾就是這么想的, 雖然他們接過吻,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梅姑同哥哥在戲外也不是情侶,可他們接吻時除了吻面,也可以吻嘴, 人家是超越親情或友情的知己。
那同理, 她和駱少秋那么熟, 接一個吻又能證明的到什么呢?
飛仔打著哈哈, 笑著說:“真的是瞎說嗎?我們什么關(guān)系啊, 就你那點(diǎn)小九九我還看不出來?喜歡阿駱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雖然他真的很龜毛就是了, 總是嫌三嫌四。”
李銀禾小啜牛奶,懶得理會,到底是不是,心里有一桿秤,她心知肚明,一如明鏡。
她確定這不叫喜歡,也許從前喜歡過,后來轉(zhuǎn)化為習(xí)慣。
“禾姐,你喜歡他什么?”他又問。
李銀禾瞥他一眼,糾結(jié)片刻,試圖解釋,“我跟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她的意思是,駱少秋是她很重要的人,無關(guān)男女的喜歡。
飛仔恍然,“日久生情啊。”
她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尋思著怎么讓他閉嘴,又聽聞他說:“不過禾姐,阿駱除去潔癖有點(diǎn)煩人,其他各方面還蠻好,也值得你喜歡。”
對于他來說,接觸過后,劉飛臨和駱少秋都是難得一見的人。
“你不了解他,”李銀禾長嘆口氣,“他怎么好法?”
“怎么好法?”他重復(fù)一遍問著自己,斟酌措辭,說:“這樣算嗎?在家燒飯會戴口罩,用餐時就專心用餐,能撥出半天時間安靜看書,偶爾會開一點(diǎn)無聊的玩笑……”
他陳述的很認(rèn)真,仿佛他說的這幾件事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當(dāng)然了,試問誰在家做料理會像廚師一樣講究的戴口罩?用餐時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對閱讀的需求量極大,時常空出半天時間去享受書籍的精神世界。
至于偶爾開一點(diǎn)無聊的玩笑?
不止,他還能把悲劇說的惟肖惟妙。
以上分開每一項興許有人能做到,可若合在一起,只一個駱少秋。
人人都說他‘自閉’,在嫌棄這個世界,不交除他們以外的朋友,就連笑容也是不輕易被這個世界而打動的。
但沒人看得出,正是他這樣淡漠的性子,才是在認(rèn)真的生活,認(rèn)真對待這個世界,他嚴(yán)以律己,但寬以待人。
飛仔視劉飛臨為老板,也當(dāng)自己是小弟。
但對駱少秋,他是帶著敬仰之情的。
飛仔回到南牌樓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光怪陸離的夜晚。
街上燈很少,周遭一切朦朦朧朧,從無遮簾的窗柩觀進(jìn)去,吊在天花板上的燈在六神無主的晃著,宛如飄渺在黑夜大西洋中央的一只小船,半推半就漂浮在海面上。
沿途有許多灌木叢在做路障,不讀書,不上網(wǎng),不打游戲,也沒有遺傳,他們沒什么機(jī)會近視,走的無阻礙。
南牌樓只打了幾盞黃跡斑斑的夜燈,他越過門檻,不由得用手搓著臉。
李銀禾還沒走,她跪在椅子上,趴在八仙桌上玩拼圖,看不出情緒。
飛仔拉開隔壁臺的椅子,把路上買來的茯苓膏擱到臺面上,招呼大家伙來吃。
天氣熱了,吃這種東西最解熱。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飛仔才拎起兩份茯苓膏到她這桌,在鋪滿拼圖的臺面上尋出兩個小小的位置擱著,拆開自己那份,他專門讓少放糖水的,否則膩死。
半小時后,等李銀禾把最后一塊拼圖按上去,一整塊‘油畫’圖完完整整,她才抬起頭,“怎么樣?”
每一片拼圖后都有膠水粘固著,不擔(dān)心碰散,擱到一邊。
飛仔將多放糖的那份擱到她面前,說:“我專程去了一次西望洋山,阿駱看出我動機(jī)了……直接把事情說清楚,讓我跟你說,不要理。”
這絕對不是最佳答案,她看著鐵碗里的茯苓膏,抓起小小的鐵勺子,“所以呢?”
飛仔嘆口氣,“這件事得從頭說起了。”
“嗯。”
她低頭吃了一口,很甜。
一直以來她都分不清龜苓膏、黑涼粉、燒仙草、茯苓膏都有什么區(qū)別,它們長的都一樣黑,口感亦是一樣的,只是一個賽一個甜。
龜苓膏最苦,茯苓膏最甜。
她喜歡茯苓膏,因?yàn)樯詈芸唷?
飛仔沒看出她的輕微走神,操著鐵勺子把膏狀的甜品以正方形的形狀劃分開,心不在焉的說著:“老板好像和他那條女在一起了,就是住在他隔離的那個,他沒帶出來給我們見過,是我聽手下的人說的,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吧,我現(xiàn)在有個疑問,不知那個女人到底真沒真結(jié)婚,但那女人是真有主,她住的那幢別墅戶主是一個男人名字。”
“我認(rèn)識嗎?”她問。
“認(rèn)識。”
他道出一個名字,李銀禾立馬反應(yīng)過來,心下一沉。
中國的兩個特別行政區(qū)都還尚未回歸,但十幾年前在香港地和梳打埠都囂張猖狂的幫派在近幾年成了烏合之眾,他們毫無組織紀(jì)律,猶如一群嘍啰,飛仔口中的名字既是其中一個幫派的老大。
“那天就阿駱和老板在山腳下的籃球場旁邊打桌球吧,那個女人也在,話是帶出來讓大家伙認(rèn)識認(rèn)識,吃個飯,不過那個大家伙就只有兩個人,飛飛和阿駱。”
“哪天?”她問。
“就,五六天前吧。我聽老板說阿駱最近不太開心,在漫漫人生路上遇到難題。”
“哦,”她好像不感興趣,繼續(xù)吃著,“繼續(xù)說。”
“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那女人的‘主’發(fā)現(xiàn)自個兒被三了,搬了一支人馬來開架,那肯定不是他自個兒的勢力,背后鐵定有人的,來頭好像挺大,反正老板和阿駱事后都被劉老先生家法伺候了一頓。”
李銀禾稍微聽懂,緩慢地說:“也就是說傷不只是那群人動的?”
飛仔點(diǎn)頭:“是的,更多是齊總管用二號藤鞭打的。”
李銀禾點(diǎn)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天無意間看到他手臂上會出現(xiàn)一條條的鞭痕,原來如此。
二號藤鞭她見過,看著傷痕都知道齊總管已經(jīng)手下留情。
既然是劉老的意思,那她就放心了。
飛仔試探性的看她,“那就這樣了?”
李銀禾想了想,“先這樣吧。”
飛仔松口氣,笑了起來。
“聽說老板和阿駱還帶傷在祠堂跪了一個下午。”
李銀禾也笑,“他們心甘情愿的跪?”
飛仔笑著搖頭,“老板跪在左邊的蒲團(tuán),晦澀的說:愛一個人有什么錯?”
“阿駱就跪在右邊蒲團(tuán),幽幽的回他:愛一個人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但我想問我又有什么錯。”
“齊總管在大門外聽到都笑的彎下腰來,說這兩個后生仔真是瘋了瘋了哈哈哈哈……”
她悶笑著,吃好了,把鐵碗鐵勺子推到一邊,馬上有人上來收走。
飛仔吃完最后一口,不禁感嘆,“這個阿婆手勢真不錯,秘制的汁果然不是茶樓能比的,就是辛苦她每天擔(dān)著兩個鐵桶的茯苓膏和豆腐花一條巷子走到尾了。”
李銀禾吃飽喝足,又填滿心中空虛迷惘,居然對他說,“那你可以擔(dān)個兼職,幫幫阿婆手,我要是和同學(xué)路上遇見你,肯定幫襯你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