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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翌日一早, 天光熹微。

李銀禾先醒來,擔心吵起身邊的人,動作緩慢的下地, 胸前涼涼的, 把搭在沙發(fā)的披肩套上, 回頭看了一眼。

白皙的臉陷入柔軟的枕頭, 余留一邊側(cè)臉, 墨黑的短發(fā)服服帖帖,嵌在耳垂里的耳環(huán)尤其引人注目。

駱少秋的意識好像還是被吵醒了,艱難的睜開眼, 兩秒鐘又重新闔上,迷糊著:“不再睡一下下?”

“不困了, 你睡吧。”

“那你去哪里?”

“放映室, 我想看電影。”

“現(xiàn)在?”

“嗯。”

靜了兩秒鐘, 駱少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抱著被子, “那我去放映室睡。”

“……我看戰(zhàn)爭片,這個星期的作業(yè)。”

“沒事,吵不著我。”

事實證明,真的吵不著他。

還連著她也一起受影響,最終在放映室的小沙發(fā)蜷縮著身子睡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 她還是在小沙發(fā)上, 身上多了一張薄被, 另一張沙發(fā)上空空如也, 投影儀沒有被熄掉, 只是沒了聲音。

駱少秋特地靜音,余留投影機幕布的動畫片在一幀一幀的播放著。

這一幕讓她心中生出少許的孤獨, 卻比平常好多了。

她揉著額頭醒過來,又懊惱著,人真不能睡多,一睡多了,一天沒東西進肚,在夢中跟人打架都提不起力氣,愣是給自己氣醒了。

李銀禾爬起來回到房間,駱少秋在換衣服,他回頭看了一眼,并不避忌,繼續(xù)套著衣服,“醒了?”

“嗯。”

一天沒怎么說話,她聲色有些沙啞。

李銀禾靠在門邊的墻上,睡眼惺忪看他,“你很冷么。”

駱少秋上身一件長袖的折領(lǐng)衛(wèi)衣,領(lǐng)子很寬,折領(lǐng)服帖擺在肩膀兩邊。衣擺更寬,看樣子仿佛能容得下兩個他的腰身,所以他還穿了里襯。

這里襯用處極大,一是保暖,二是防走光。

衛(wèi)衣很寬,不長,所以里衣完全遮住了他的鎖骨窩,腹肌。里衣比衛(wèi)衣要長,衛(wèi)衣剛好到褲頭的位置,而里衣到褲袋邊,料子不薄。

駱少秋也許有挺高的藝術(shù)造詣,衛(wèi)衣、里襯、褲子明顯不是一套的,穿在他身上卻很搭,都是紅白色,上身寬松,下身則松松垮垮,幸好他人高。如若再給他腦袋套個紅色發(fā)帶,就更像街頭玩滑板的叛逆小子了。

這打扮雖然非常的酷,可對于南方五月的天氣,卻是有點過了。

駱少秋顧左右而言其他,“你要穿什么衣服,去試衣間看,衣柜這邊也有。”

“好。”

她去衣柜看了看,隨便拿出一件男款的衣服。

和大多數(shù)女孩的喜好不一樣,她逛街都喜歡逛男裝店。

駱少秋將剛洗過的頭發(fā)吹干,拔下插電擱一邊,樓下傳來‘汪汪’的聲音,李銀禾正從他衣柜翻出中褲比著腿度量,聽到這聲,不得已看他一眼。后者解釋:“前段時間寄養(yǎng)在飛飛家,劉太對它毛發(fā)過敏,我給抱回來了,男孩,叫撕家。”

她若有所思的哦一聲,把長及七分的中褲套上,松緊帶箍緊。

駱少秋:“飛臨來了。”

“在下邊?”

“啊,”他利落的拔下臺上的筆記本電腦,對她說:“我先下去,你要是餓了就下來,我煮了吃的。”

這出事后,劉老難得沒再體罰二人,還吩咐了廚房好好給劉飛臨煮一些補血的食物,當然也禁止他出門,就連到駱少秋這兒也有好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跟在身后。

今天劉家煮飯廚煲了豬蹄,他覺得一個人吃著寂寞,于是提著一個陶瓷瓦煲就過來了。

下去的時候,劉飛臨正在慢條斯理的啃豬蹄,看筆記本的資料,余光敏銳的掃到樓梯上的小姑娘,笑了起來,“好久不見,銀禾。”

李銀禾也笑,“傷口不要緊吧?”

劉飛臨:“不礙事,就陷進去一厘米。”

他指的是子彈。

劉飛臨指著椅子,示意她坐下,“少秋今天炒了花甲,你最愛吃的,快過來。”

駱少秋已經(jīng)給她盛了一碗飯,李銀禾也不客氣,拾起筷子吃起來。

他空出時間去客廳那邊喂狗,‘撕家’的毛色是黑白相間的,不,是一撮黑,一撮白亂七八糟的混著,全身透著一股蠢蠢的氣息。

駱少秋摸摸它后脖子,它一副享受的模樣,甩了甩全身的毛發(fā)。

南方的屋子一向是夏涼冬更涼,屋里又開著風扇,窗簾都被拉起來,燥熱進不來。

三人愉快地橫掃著桌面的食物。

駱少秋還做了西多士,他無心吃飯,跟劉飛臨并排坐在對面盯著筆記本,右手套著一次性手套,一副廢寢忘食的模樣,和劉飛臨專心致志埋頭酣戰(zhàn)豬蹄完全相反,他是想起來才吃一口。

劉飛臨和駱少秋聚在一起的時候話很多,大概兩個瓜皮從小穿一條褲衩長大,劉家教育他們的方式一致,所以兩人的共同興趣也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他們很有教養(yǎng),從不打斷對方說話,而對方的話題,自個兒也能表現(xiàn)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盡管他們聊天的時候,劉飛臨的話題都是《社會核心主義價值觀與社會發(fā)展理論》

駱少秋則是《力學、航天器和運載體的總體結(jié)構(gòu)設(shè)計與分析》

但這并不影響二人友誼的真摯交流。

劉飛臨走后,李銀禾還在慢吞吞塞著米飯,手指油乎乎的,花甲殼堆積成小山。

沒了暢談人生的伙伴,駱少秋才閑下心思來吃飯,他吃飯時是一貫的面無表情,沉默著,慢條斯理的咀嚼著。

飯后,兩人收拾著桌面的狼藉。

駱少秋:“你去那邊坐著吧。”

李銀禾看客廳一眼,“有什么好坐的。”

“……”說得好。

兩人收拾完,關(guān)掉天花板的風扇,上二樓。

駱少秋時冷時熱,進了屋,把身上的衛(wèi)衣反手脫下來扔到椅背上。

今天太陽冒頭,后院里竹竿上的衣服悠悠晃晃,互挨互碰,以往還有她的裙子,現(xiàn)在只剩下他的襯衫。

他好像還病著,手肘搭在圍墻上,支撐著身體,整個人都懶懶的,“飛機云真好看。”

一個人愛屋及鳥能到什么程度呢?

喜歡飛機,連它的尾氣也喜歡。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喜歡一個人,連她的屁也覺得可愛。

*

四點多鐘,劉飛飛來了。

她身著睡衣,在門口換鞋,大口大口喘著氣,“這天氣,熱、熱成狗,小叔,你怎么穿那么多啊,嚇——”

駱少秋斜眼瞅她,沒說話,側(cè)身讓她進來。

屋里沒有李銀禾的蹤影,她大聲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你別……”

駱少秋想提醒她別喊了,余光白色的影子一閃,啊,來不及了。

撕家在劉家住過,興許是非常的喜歡劉飛飛,總是喜歡撲她。

劉飛飛顯然也注意到,尖叫一聲,被一只龐然大物撲倒在地,左右躲閃著阿拉斯加的熱情,倒不是怕,而是不喜歡,橫眉怒目駱少秋。

“狗怎么能放進來啊!”

駱少秋面不改色,“這天氣你在外面待著就熱成狗,狗在外面待著誰知會不會熱成貓。”

貓?那是比喻你懂不懂啊!

劉飛飛用手捂著臉,口水揩滿她手背。

駱少秋吹了一聲口哨,阿拉斯加抬起頭,看了看他,又看被自己撲倒的人,耐不過前者威懾的眼神,只好悻悻的退后,他招了招手,領(lǐng)著阿拉斯加上樓。

片晌,李銀禾悠哉下樓。

她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找我?”

劉飛飛在廚房搜刮飲料,邊走出來,邊毫不含糊的說:“劉太聽說你回來了,話是要請你吃飯,要我過來問你這陣子有沒有想要吃的菜。”

駱少秋不怎么愛喝碳酸飲料,屋里除了保溫瓶里的熱水,茶壺里白涼開,就是雪柜里的彈珠汽水,劉飛飛不會打開彈珠汽水的瓶蓋,只能拿出紙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涼開,順帶給李銀禾一杯。

李銀禾對吃這方面還沒形成上流社會特有的概念,只尋思著自己不挑食,“你話你喜歡的,我好養(yǎng)的很。”

劉飛飛完全認可,不禁感嘆,“你多好養(yǎng)啊,饑一頓飽一頓都沒怨言的。對了,chiu wai哥有部新戲,同Leslie一起主演的《春光乍泄》,看不看?”

“講什么的?”

“講什么?哎呀,看chiu wai哥的電影哪能是電影講什么才去看的?當然是因為他人去看的啊!”

“……”

“看吧看吧……”

李銀禾想了想,應承著,而后又聽她道:“看完后,時間允許我們就出境逛逛,珠海開了一家東北人的餐館,我同我哥領(lǐng)教過菜色,可以給四朵小紅花。”

東北人開的餐館啊?

那時南北差異厲害,網(wǎng)絡(luò)還未普遍,書信來回依然要幾個日夜,簽證辦理出證件最短都要十四天。對于眼界淺顯的人來說,出了廣東就是北方,北方人不洗澡,南方女孩子小鳥依人,北方的就五大三粗……各種怪誕詭奇的誤解。

當然也有小學課文里學過的解縉《春雨》其中一句‘春雨貴如油’,那時李銀禾拿到這個教本的時候,認為一整個春天每日每夜跟爭分奪秒一樣下著雨,到底哪里貴了?后來才知作者是北方人,是北方‘瑞雪兆豐年’的說法。

而那時的李銀禾未出過省,又不上網(wǎng),鮮少了解到遠方的信息,“東北?就是講官話還總是要兒的那些人?”

“可不。”

李銀禾想了想:“可以啊。”

劉飛飛像被挑起了‘官話’的話茬,一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對了銀禾,你知道小叔被保送內(nèi)地大學嗎,天哪哈哈,他的普通話口音跟我認識的一個內(nèi)地,呃,……吉林人的口音簡直天差地別,他就這么去的話會不會被內(nèi)地人歧視啊?”

沒注意到她后面的一大段話,李銀禾已經(jīng)被第一句話給鬧得腦袋嗡嗡響了。

后來劉飛飛又轉(zhuǎn)了好幾個話題,說到本埠唯一一家賭業(yè)場所出人命,大批爛仔在筷子基約架,不知從哪兒搞來大批軍火,爛鬼樓巷那一帶近排又有黑社會燒車,雖說燒車在本埠已經(jīng)算是家常便飯,但這一次嚴重到弄來連環(huán)炸/彈禍及消防員和記者……

李銀禾都心不在焉。只有在劉飛飛說起東北人開的餐館,說到東北傳統(tǒng)名菜‘地三鮮’的時候,李銀禾才面色古怪看她,“地三仙是什么?”

劉飛飛:“茄子,土豆,青椒!拆開來樣樣都好味啊!合起來聽說是道東北名菜,我吃著倒覺得還好。還是比不上鍋包肉。”

“喔……”

還好,原來不是她想的那個,漢鐘離,何仙姑,藍采和的地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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