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打橋頭兩聲起,時間已是二更。五虎堂中,除卻挑燈夜讀的吳雙和心念伊人的高原之外,眾人多已睡下。
此刻,高原正獨自一人在園中踱步嘆息:若雪,帶走的究竟是幫什么人?而你若執意認定我們才是兇手的話……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為何不來為人長兄找我,反而卻要去為難我的兄弟?
苦思之間,高原突然聞得破風之聲,轉頭望去就見得一支利箭夾書而來。伸手抄住之下,箭鋒已在眼前,盡管險些喪命于箭下,但是高原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拆下箭書打開:三更時分,你我后山林中相見……若雪留書。
眼望著心中所念伊人的親筆留書,高原的心中頓時泛起波瀾萬丈。將紙書緊緊攥牢在手中之后,高原抬起頭來仰望天邊:“你終于肯來見我了嗎,若雪?”
……
再說盈袖樓中,矮半頭一行人縱情享樂在酒色之間,早已飄然若仙,完全忘記了自己還身處凡世。直至桌上的人越來越少,矮半頭才注意到幾個因為內急離席的手下遲遲未歸:“他們幾個怎么還不回來,這才幾杯水酒下肚就不行了?”
“艾爺,先別管他們幾個了,讓奴家再敬您一杯!”矮半頭的相好——小艷香繼續獻媚出聲。
“哎——,我的小心肝兒,這一杯我們不著急,等艾爺我回來再喝!”矮半頭手扶著桌子起身,不過腳步踉蹌之下旋即就開始旱地劃船,“哼,老子倒要去看看,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是不是掉到茅坑里面了……”
醉言之后晃蕩到門前開門,見到一個身著甲胄、面帶微笑的中年男子擋在自己面前不知進退,矮半頭當即大罵出聲:“好狗不擋道,把路給爺讓開!”
矮半頭雖酒醉之下有些意識不清,但在言罷之后也立刻注意到了來人手中帶刀。而屋中的幾名女子見狀下生怕鬧出人命,趕緊站起身來想要去拉酒醉的矮半頭。不過還未來得及邁步開口,就見刀光一閃,矮半頭便已人頭落地……
……
而在與此同時的姚宅里,方舟身坐在后園風亭中,眼望著面前那一口貼滿了符咒的棺材發呆:除卻外面所貼的黃符外,棺木本身并無異常,但是棺材里面躺的那一個……卻讓人意想不到,居然是不久前只身北上的韓俊?
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韓俊不但身死而且還在死后被人施咒!算一算,韓俊北上離開至今已有七天,如果他是離開當日就被人所害的話,那么今天剛好是頭七回魂夜,再加上棺材外面所貼黃符不多不少又正好四十九張……七七之數也過于巧合,這分明就是茅山派的御尸之術!也難怪老狐貍在信中半個字也沒敢多提,試問這事如何能讓玉蘭和星羽二人知道?
可下手殺死韓俊的兇手究竟會是何人?他不但懂得御尸咒,而且還加以演變的在尸身之中喂毒,以防燒尸……
麗妙顏端得酒菜上來,眼見著丈夫還在盯著棺材發呆,頓時搖頭出聲:“好了,相公,先別在那里愁眉不展了,為妻親自下廚為你做兩道小菜宵夜,涼了就不好吃了!”
方舟聞聲回神過來,眼望著面前的佳人美酒和盤中珍饈,翩然笑起……
不覺中二更將過,由是清風起,黑云散,而在這云開之下,皎潔的月色灑在園中,一時間銀裝素裹竟與此前恍若隔世。
麗妙顏為丈夫把酒斟上,而方舟伸手之下抓起的卻非杯盞,而是嬌妻的纖纖素手。將嬌妻素手輕輕地吻在唇邊,方舟翩然而嘆:“唉——,只可惜大伯他實在不懂風雅,家中雖有書畫萬卷,卻無瑤琴一張,否則如此的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由為夫撫琴弄樂,妙顏當歌起舞,豈不美哉?”
“不美,不美!”麗妙顏抽手回來,搖頭嬌嗔。
“這是為何?”方舟饒有興趣。
將手中酒壺放在桌上,麗妙顏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瞟向了停在后園正中的那一口黑棺。方舟見狀心中了然:畢竟在這個世上,沒有那個正常人會對著一口棺材來當歌起舞。不過眼見著嬌妻收拾碗盤要走,方舟趕緊伸手攔下,然后就一把用力將嬌妻拉入到自己的懷中而坐。
“都怪為夫的眼中只有佳人,竟然把這棺材一事全然拋在了腦后。”出聲言笑之下,方舟又將嬌妻擁緊,然后伸手扭過佳人玉面,想要淺嘗那半點如朱之唇。
“不要啦,人家在看!”麗妙顏嬌羞一聲,伸手推開丈夫的臉。
“有人在看嗎?是男人在看,還是女人在看,我怎么一個都沒見著?”方舟聞言作四下張望狀,確定周遭無人后,又把目光瞥向了那一口貼滿黃符的黑色棺材,狡黠道:“既然男人和女人都沒有,那該不會是死人在看吧?”
“哼,什么男人女人的,”麗妙顏嬌嗔一聲,起身邁步到銀月之下,仰頭道:“我是說月中嫦娥在看。”
“嫦娥嗎?”方舟言笑著起身跟出,伸手之下又將嬌妻環抱在懷里,“那就讓她看個夠吧!”
“沒個正形!”麗妙顏用頭頂了一下從背后環抱自己的丈夫。
不過麗妙顏的這一句嬌嗔之后,方舟沒有再接話,只是用力又將嬌妻抱緊……也不知又過了多久,麗妙顏才又嘆言出聲:“月色是如此的皎潔無瑕,想必那廣寒宮一定很美!”
“嗯,”方舟點了點頭,“很美,只是這廣寒宮再美也化不去佳人心中的孤獨與空虛。”
“孤獨與空虛?”麗妙顏扭頭疑問,卻正好將額頭送在了丈夫的嘴邊。
“不錯,因為身處廣寒宮中的嫦娥只能將所愛之人放在心里,而身在凡塵的你我卻能將所愛之人擁在懷中……”方舟言罷,便閉目深吻妻子的額頭。
耳聽著丈夫的柔情蜜語,麗妙顏也在情動之下深深地靠在丈夫懷中,可是心里卻莫名的涌起一股異樣的情感,無法言語,卻又讓人極不舒服。是以麗妙顏在不覺之中眉頭蹙起:“嫦娥只能將所愛之人放在心里,而你我卻能將所愛之人擁在懷中嗎?”
“對啊,我眼下不是正擁著一個嗎?”方舟言笑之下,伸手輕戳了一下嬌妻的額頭,只是方舟沒有想到自己的言無他意聽在嬌妻的耳中卻有弦外之音。
“什么叫正擁著一個,難道擁著一個你還嫌不夠嗎?”
麗妙顏皺眉而問,不過方舟此刻卻沉浸在自身的憧憬之中,對于嬌妻的語氣變化全然未覺:“當然,因為在未來之中,讓我能用在懷中的所愛之人還會再有一個,抑或更多?”
再有一個,抑或更多?心念之下,麗妙顏頓覺不對,當即從丈夫的懷里脫開轉身叉腰,聲色俱厲道:“方舟,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再有一個,抑或更多’?你是覺得只有一個枕邊人還不夠嗎?”
“啊——?”方舟聞言一驚,怎么好端端就發起火來了?可是正想出口疑問,就見嬌妻都已經眼中含淚,“妙顏,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為什么又哭了?”
“你還問我?”麗妙顏擰眉反問。
“那我問誰!”方舟聳了一下肩膀,感到有些奇妙莫名。
“那好,你倒先給我說說,什么叫做‘再有一個,抑或更多’,你到底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耳聽嬌妻的一聲咆吼,方舟雖嚇得一跳,卻也終于明白過來,遂而大聲笑出。而眼見著丈夫笑起,麗妙顏不覺抽動了一下眉頭,“你笑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方舟止住笑意,把妻子轉過身來背向自己,然后重新環抱在懷中,伸手按向妻子的小腹,道:“妙顏,你會錯意了,為夫所言的‘再有一個,或者更多’指得是這個!”
這個?麗妙顏聞言一愣,也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而方舟則順勢又按住妻子的手,深情接言:“這就是我所期望的‘一個抑或更多’的所愛之人……”
“……”麗妙顏終于明白過來,頓時俏臉紅透、燙如烙鐵,在從丈夫懷里掙脫。眼見著丈夫的眼中帶笑,麗妙顏“狠狠”的一拳捶在丈夫胸口:“真是的,你不早說明白,害得人家誤會,白白哭鬧了一場……”
方舟見狀而笑,本想把嬌妻再度擁緊,可就在這時卻聽得拍手聲響,然后就見得一個身披八卦五行皂羅袍,腰間別有桃木劍,斜挎黃布包的無眉道士身立閣樓之上拍手而笑,而那道士不是別人正是劉一手。
飛身落地之下,劉一手陰聲笑起:“方夫人,你剛才的哭鬧可不算白忙哦,因為過了今夜之后,你相公他就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