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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腕出神,沒人能夠知道我在聽璃未這話的時候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是,我最後還是笑了。
“本來就是不同的人,何苦比來比去。十指皆有長短,過於強求,只會扭曲變形?!?
璃未不答,邁開離去的步子,留下一句話,或許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用意的話。
“贖身的錢我會送去給鳴花樓,也會去給古云翳。府邸裡的房間,你愛哪間,便住哪間。”
我在府邸裡轉了一圈,府裡的下人婢女不多,只有最低限度上的需要。
沒多時,一個小婢女忽然找上來。
“惜夢小姐,決定住哪間房間了嗎,王上讓我們開始收拾了?!?
根本不用選,其實早就決定了,不是嗎。
“幫我把你們王上隔壁的那件房收拾出來,我就住那。”
“是?!?
恭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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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能從宮裡帶來這的婢女,只聽吩咐,連個爲什麼,多個皺眉頭都沒有。
這天晚上,我望著自己房間的牆壁,又一夜未睡。
早晨,對著鏡子裡看向自己,眼眶下的黑眼圈讓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才覺得有些倦意,竟然連續兩天沒有睡了……
“惜夢小姐,王上請你去用早飯。”
“知道了?!?
連忙往眼眶周圍撲粉,蓋住明顯的疲憊痕跡。
“房間住得慣麼?”
靜靜的飯桌上,璃未放下手中剩下的半碗粥,擡眼看我。
“很好,”我繼續喝粥,不出片刻放下一碗空粥,淡淡說道,“我吃飽了,先下去了?!?
看著放下的粥碗,都有了兩個影子。
璃未又拿起湯勺,從大碗裡盛起滿滿一勺往我放下的碗裡送來,碗很小,幾乎滿出來,璃未說。
“再吃些?!?
語氣有些不容拒絕,沒有多想,不禁伸手去拿放下的湯勺,拿了一次,似乎抓空了。
又準備抓一次,卻被璃未抓住了手。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面前,低下頭仔細看著我,片刻,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撫搓我的眼眶下,擦去了一層厚厚的粉。
“你一夜未睡?”
不是,是兩夜。
我幽幽站起身來,自己都能感覺有些虛浮,有些無力地嘆道。
“我回去休息?!?
才轉身,身子忽然一空,擡頭,是璃未有些變瘦變得更深刻的輪廓。
我沒有伸手攬過他的脖子,亦沒有作多餘的掙扎。
“王上莫要對惜夢太好,對王上,對惜夢都不好?!?
我朝他晃了晃從懷中拿出的瓷瓶,疲憊地雙眼皮泛地更深更多層的眼睛嫣然一笑,說不出的慵懶魅惑。
璃未的腳步一頓,很快平穩下來,靠近著他的心跳卻不如腳步般那樣快撒氣謊話來。
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
一晃一晃地,很快睡去了。
“王上,”走到小橋流水邊,輕輕站在璃未的身後,將瓷瓶放到石橋欄上,似戲謔似詢問輕輕笑道,“惜夢來這已經五日了,這毒,該什麼時候放纔好呢?!?
璃未將視線從流水中收回,望了我一眼,側頭別開眼睛重尋
水中游魚,似嘆說。
“再過幾日罷?!?
看著他的側臉,流水反射出的波動正好映照在他的眼瞳裡,晃動不定的樣子好像他在動搖。
我們都明白,毒盡之日,彼此都沒有理由再將對方留在自己的視線裡,自己的身邊。
我也傾身探頭去看流水中自由的游魚,順勢便將瓷瓶收好進懷裡。
“王上喜歡魚?”
“我喜歡水。尤愛清澈水藍色的小溪?!?
我又擡頭看天。
“今天天氣不錯呢。王上喜歡晴天還是雨天?”
“我喜歡雪天。我以爲你知道,”璃未眼神閃爍了瞬間不見,“寢宮外的那片柳絮是你放的吧,啓窗之時,飛揚四起,”頓了頓,睫毛動了動,眼眸不易察覺地垂了垂,“但曾經擁有過柳絮的那片厚土在柳絮棄他而去,什麼也沒留下時纔會更加寂寞悲寥?!?
先放手的,是你啊,璃未。
只是,我留下的那三個字,你卻將它視如無物麼……
“王上可不要誤會了,那柳絮是惜夢聽了夕澈小姐的夢話,爲了夕澈小姐才放的。”
“不會是她?!?
“爲何如此肯定呢?”
“不會是那個望夕澈?!?
我一怔,好笑地捧腹。
“王上這話說的可有意思。那個望夕澈,難道還有這個望夕澈?王上究竟想要幾個望夕澈才滿足,何況,”頓了頓,站直身子,有些認真在眼神中似在提醒璃未不要忘了這個事實的存在,“望夕澈到底是望楓王的皇后?!?
璃未沉默,靜靜看水流,我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大條錦鯉被面前的一塊大石,攔住了去路,無路可走左右搖擺,才道他笨得只會直走的時候,錦鯉卻忽然在你的視線裡“咻”地繞過了石頭繼續遊樂。
望得出神,忽聞耳邊璃未輕聲。
“躲我兩年,本就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他的眼睛追著那條錦鯉,“當見到那望夕澈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不是我的惜夕,惜夕沒有她那麼狡黠的眼睛?!?
真是奇怪,心裡好笑,聽到望夕澈不是望夕澈的時候,竟然一點都沒有驚訝,倒是璃未的這句第一眼讓我的心些微顫了顫。
“既然知道不是,爲什麼不一開始就趕走她,還將她留在身邊?”
璃未放在石欄上的手動了動。
“你知道想要相信的心情麼?”
那碗蛋花粥麼,我低頭笑笑。
“或許知道。”
璃未側頭看我一眼,不再去看流水中游魚,轉而側身定眼看著我。
“易容術是璃舞王室的東西,識得易容術的人不得不防,放在身邊靜觀其變視爲最好,”流水磷光閃閃,他低頭看我,我垂頭不語,“還有其他與望夕澈有關的問題要問麼?”
我笑道。
“的確還有一問,”擡頭,“方纔王上所言,惜夕,是何人?”
璃未轉身離開。
流水其實不淺,錦鯉躍起,重重落下濺起的水花於我的臉頰上,清涼又入心脾。
我似忍不住閒一般地,喜歡時時去惹璃未,見他惱了厭了纔好。
我會端著記憶中他最不喜歡的甜味點心去送他吃,
他不責備我,甚至不同我多言語,就算第二天府裡所有的砂糖和做點心的丫頭會突然消失不見。
我會拿著記憶中他最不喜歡的華麗衣服去給他穿,他不責備我,甚至不同我多言語,就算第二天我身邊所有的花色布料和府裡的女紅丫頭會不翼而飛。
我會在他看得到的地方,隨性找身旁的小廝下人談天說笑,他還是不責備我,仍舊不同我多言語,就算第二天我會發現府裡只剩下來了丫頭丫頭。
他任我玩樂,處理不清兩人之間究竟的距離,我也樂在其中,幫他將這條界線慢慢劃清。
每次換著不一樣的辦法惹他皺眉輕嘆,將惜夕與惜夢這兩個女子的形象漸行漸遠。
每天想著的不是碧翠的毒,也不是今後的計劃。
僅僅想著璃未,而籌謀著會招他厭的事情而感到竊喜有趣,儘管一切只是爲了將他推得更遠。
今日一早,睜開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他來到鳴花樓見到我一身裝束時,不起眼地輕輕皺眉。
我嘴角偷笑,用了一個上午梳妝打扮,換上了當初的紅衣如火,挑起了深紅眼影,抹上了殷紅鮮脣,眼角金粉勾勒,韻味私藏。
我仍舊肆無忌憚地在想要見他的時候去見他,只是隔了一面牆壁而已。
現在已經過了午時,平時這時候璃未一定在房間裡看書或是寫字。
我沒有顧忌地推開門。
眼睛忽然一刺,這種感情來不及傳至大腦,心卻先是頓痛。
雖然身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不一受過刑留下的淡去傷疤,我當然記得清楚,是兩年前他執意跟著我去到靈夜朔軍營受的苦。
只是……
一條猙獰的,從左肩一直延續到左腹的疤痕在眼簾裡一起一伏,隨著璃未的心臟跳動,胸口起伏直入眼底。
怎麼會……這樣深的疤痕,那樣重的傷……兩年前還沒有的……
“這傷……”
輕如蚊鳴的聲音來不及入他的耳。
璃未未顧得拉上剛解開大敞的衣襟,帶著衣袂飄揚走到我面前,就是伸手往我臉上胡亂擦了起來。
“都已經離開了那裡,爲何還要將自己弄成這樣。以後不準再化妝!”
他的手剛離開我的面頰,頓時一頓。
我也,想起了從前。
他曾經也這般無厘頭地突然將手伸到我的面龐,胡亂地擦拭,將我整張臉弄得奇醜無比。
他也曾經這樣對我輕吼過,讓我以後再也不準化妝。
我看著璃未,璃未看著我。
他僵在半空的手微微一動,似恢復知覺似地收了回去。
“芷楓嵐說的不錯。你不適合紅色,去洗淨吧。今日不要再來我房裡了?!?
拖著輕飄紅衣,我卻似尾帶千金,想著那道失去機會問起的猙獰疤痕,想著在他房間門外,我們彼此回到過去的那一個瞬間。
走上小橋流水,聽著水流緩過。
從小橋邊,伸出身子,彎腰去看清涓涓流水裡自己的倒映。
被璃未擦花嫌棄的臉,還不夠近,我還看得不夠清楚。
更加彎下身子,再近些,再近些……
無心注意到,一雙手在背後悄悄接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