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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陳二人連夜審訊伊奴毒,可是,伊奴毒進來後就咬緊牙,硬是一字未吐。
僵持了半天后,甘延壽走過去,彎下腰,爲(wèi)伊奴毒解開了繩索。
“伊奴毒貴人,既然你不肯張口,那麼,有你說話的時候。所以,我現(xiàn)在就放你走,我們有再見的時候。”
伊奴毒惶惑地望著甘延壽,搖搖頭,身體沒有動,似乎是不敢相信。
“真的,我們放你走!絕不會放冷箭!”陳湯又加上了句。
甘延壽又把著後背攙起了伊奴毒,讓他自己走向門口,可是,伊奴毒還沒有動,半天,他回過頭來望著甘陳二人。
“你可以走了。”甘延壽還是平靜地說。
“我不走了!”伊奴毒終於說話了。
審訊變成了談心。
“我回不去了,因爲(wèi)我被你們俘虜了。即使抱闐不殺我,郅支聽說了也會殺掉我的。”
“僅僅是這一個原因嗎?”
“當(dāng)然不是,我看到了你們的必勝和郅支的必敗。”
“何以見得?”
“你們得民心,你們計謀高,你們兵強馬壯。”
“請不妨細說。”
“你們的士卒看到兵車裡關(guān)押著百姓時,就停止了放箭,而是改成刀劍搏鬥,不少人因此死在康居軍的箭頭下。”
甘陳二人點了點頭,眼睛都有些紅潤。
“你們分兵包抄合圍康居軍,弓弩齊射,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戰(zhàn)果。”
“過獎了。我們不也沒有活捉住抱闐嗎?”
“哦,那是當(dāng)然,抱闐會遁地術(shù)。不過,他的計劃也沒有實現(xiàn)。”
“什麼計劃?”
“奪取你們中軍裡的貴重珍寶。”
甘陳二人不禁哈哈大笑。
“什麼珍寶?那是些地下的黑油子!”
三個人又把話題轉(zhuǎn)向了康居。
“康居爲(wèi)了報復(fù)烏孫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國王也是後悔不已,可是,已經(jīng)晚了。”伊奴毒長嘆一口氣。
郅支幫著康居打了幾場勝仗後,就暴露了本來面目,不僅賴著不走,還想吞併康居進而佔領(lǐng)整個西域。我們的國王想改弦更張,已經(jīng)不可能了。而且他稍有不滿,郅支就以武力相威脅。今天殺一個康居公主,明天殺一個康居大臣。郅支的瘋勁頭上來,甚至就讓他的馬隊在街面上齊射弓箭濫殺無辜。康居王只能忍氣吞聲,再說,他的控制能力也極有限。
康居雖然有十二萬士卒,可真正屬於國王的也就區(qū)區(qū)幾千人,其他的都歸東西南北幾個副王管轄,誰也調(diào)動不起來。那幾個副王一看國王引狼入室,也就遠遠地避開他,回各自領(lǐng)地遊牧去了。只有抱闐最是死心塌地地效忠匈奴。這也難怪,抱闐的部落原來就屬於匈奴,加入康居也沒有多少年,他的幾個妃子全都是匈奴人,有一個還是郅支的女兒。
各個副王中,抱闐的實力最強,有兩萬多精兵,一半在單于城附近,一半跟著他在烏孫遊獵,獵取烏孫人財物,回去與郅支平分。我在他這裡,也算半個軍師,半個人質(zhì)。我會說漢話,又懂得點兵法,抱闐常問我些常識。我的一家老小都押在他府上,他時刻用這個來要挾我。不過,他現(xiàn)在還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因爲(wèi)
他還想跟你們討價還價。
“那麼,伊奴毒貴人,你願意隨我們一起攻打抱闐嗎?”
“願意!”伊奴毒毫不猶豫地說,“因爲(wèi)他不是康居人,他是康居人的敵人。”
“那麼,請您介紹一下烏孫境內(nèi)抱闐的兵力佈置。”
“好!”
你們今天消滅了抱闐兩三千人,那麼,他在烏孫還有七千人左右,基地在康居與烏孫交界的水畔城。那是一個險要的地方,兩面是險峻的高山,只有水畔的一條小路通往康居,抱闐的兵營就在兩側(cè)的山腰上,易守難攻。要攻打他,你們僅憑現(xiàn)在的人馬會很吃力,不過,我可以幫你們想一個辦法。
在水畔城的西面,有一個我的朋友屠墨貴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岳父就是被抱闐殺害的,他有兩千騎兵,一直苦於勢力單薄無法報仇雪恨,這一次你們之間可以互利互助。我可以給他寫一封信,就算是我對你們不殺的報答。
攻下水畔城,你們就可以長驅(qū)直入,去攻打單于城了。
甘延壽和陳湯立刻做了緊急商討,分別向南路軍和屠墨兩處派去了兩支馬隊。
兩個人這纔想起來,還沒有吃晚飯。於是,就一個人啃著一塊凍得像石頭的乾糧,費了很大的勁兒,也沒有啃下點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甘延壽開啓了話題。
“子公,你看抱闐這塊骨頭難啃嗎?”
“難啃?越難啃,就越要啃下來!”
兩個人相視一笑,又接著啃起凍乾糧。終於啃下來後,兩個人又繼續(xù)這個話題。
“是啊,只要有了堅定的意志,再難啃的骨頭也一定能吃下。”
“均況兄,可是心有所得啊。”
甘延壽拉開了營帳門,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烏黑天幕上閃爍著的幾顆星星。迎面吹來的寒風(fēng)更讓人倍感清爽。
“若是沒有做通大將軍的工作,我們現(xiàn)在在哪裡,又做什麼呢?”
“雖然說不清楚,可也基本是無所事事。那樣的長安,那樣的朝廷,很難容得下我們。”
“若是我們沒有矯詔發(fā)兵,現(xiàn)在會在烏壘做什麼呢?”
“那是能夠所清楚的,無所事事,等待著石顯、匡衡他們那些人派人來調(diào)查撤職,木籠囚車來回長安。”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陳湯關(guān)上了帳門。
“均況兄,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你後悔嗎?”
“呵呵,既來之,則安之。你不是也知道,我是渴望功名、渴望勝利的人嗎?”
“那麼,你還怨恨我嗎?”
“若是怨恨,那就怨恨長安西市的那一面。從那時起,我就上了你的賊船,不能自主。”
“那你能推想一下我們下一步的情形嗎?”
“下一步?下一步就全看你如何導(dǎo)演了,不過,我會演得更好的。”
又是一陣的沉默。
陳湯把手伸給了甘延壽,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一夜,陳湯睡了幾個月來最舒坦的一覺。本來,他想夢到江氏,夢到馮兒,可是,一睜眼就是大亮天。
抱闐在水畔城裡療傷,前兩天,只能半躺著接待他的下屬。與此同時,關(guān)於他遁地逃回的故事卻在營地裡傳揚開來
,更加深了人們對他的神奇感。此刻,他見周圍沒人,側(cè)起身來,撩起戰(zhàn)袍,露出了腿上的一個傷口,一些液體還不斷向外涌出,他用絲綿蘸了點鹽水,忍著疼痛,清理著創(chuàng)傷。他不是沒有高明的御醫(yī),只是想用這種方式保守秘密。
抱闐心裡最清楚,自己是如何狼狽地逃出都護軍的虎口的。
那幾天,他率領(lǐng)大軍到赤谷城,由於屢次洗劫,除了虜獲幾百丁口和不多的牲畜外,沒有什麼大的進項。他環(huán)視了自己的大軍,一萬多人,這點戰(zhàn)利品微不足道,有些沮喪。貴人伊奴毒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小聲對他說:
“殿下,我們何不去赤谷城東,也許會有大收穫的。”
抱闐一想,也有道理。抱闐曾給自己劃了條紅線,就是不越過赤谷城向東攻擊,以免引起都護軍的注意而招致報復(fù),可此刻,他也顧不了這些了,因爲(wèi)他要養(yǎng)活這支龐大的隊伍,還要給郅支進貢。
不過,他也不敢完全相信伊奴毒,後者跟反對單于的勢力常有接觸,提什麼建議,都可能有其特別用心的。於是,他在夜裡向城南城北方向派了好幾批巡邏隊,並埋伏了一些斥候暗哨。這一招還真奏效,剛吃完早飯,斥候就帶回了幾個俘虜,有漢人,有龜茲人也有烏孫人。
俘虜招供的信息很多,很有價值。但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漢軍中後部有十幾車寶貝,一直有重兵看守。他一想,該著我今天要發(fā)橫財。於是,馬上命令部隊,快速運動,迂迴到都護軍的後部,出其不意,發(fā)動進攻,趁亂奪走寶貝。
他要命沒有想到,都護軍能有如此之快的反應(yīng),能迅速轉(zhuǎn)守爲(wèi)攻。當(dāng)他看到漢軍巨弩如漫天飛蝗一般撲向馬隊、手下的猛士應(yīng)聲倒地的時候,他意識到,不僅這次襲擊徹底失敗了,很可能還要全軍覆沒。於是,顧不上多想,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想逃走,可士卒們誰都想逃走,他根本找不到路。就在這時,一支巨弩射殺了他的戰(zhàn)馬,他的戰(zhàn)袍被壓在馬下,抽不出來。他想,這下可怎麼辦呢?於是,拔出匕首,隔斷了戰(zhàn)袍,而他的戰(zhàn)袍裡面穿的恰恰是烏孫人衣服,那還是從烏孫商隊奪來的戰(zhàn)利品。他趕忙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順勢用污血化開的爛泥塗滿了臉上,然後,鑽入康居兵的屍體堆中,大氣不敢喘一下,一直待到夜半時分,才偷偷地爬出來,一點點地遠離都護軍。
也怪,就在以爲(wèi)逃出了都護軍的追殺到了安全境地之時,不知從哪個方向飛來一羽箭鏃,扎入小腿肚子裡。他定睛一看,那箭羽說明了問題,來自康居兵的。他急忙用力拔下,把它揣在胸前。他忍著痛,一直等到救兵的到來。
他又一次用瞞天過海的方法掩蓋了失敗的恥辱和狼狽。不過,他明白,這不是爲(wèi)了吹噓自己,而是要穩(wěn)定軍心,畢竟丟掉了三千精兵啊。
眼下,他要籌劃對付都護軍的辦法。抱闐是很有自信的,理由是自己有七千精兵,有固若金湯的要塞,還有康居境內(nèi)的那一萬人。他知道,都護軍很厲害,尤其是其中的漢軍,但充其量不過兩萬人。他有點得意:
哼哼,要打我的水畔城,再來兩萬也不夠!
他的信心又充滿了心頭,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居然沒有了疼痛的感覺。他來回走了幾圈後,感覺不錯。於是,立即傳令,召集各隊首領(lǐng)開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