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點點頭,毫不解釋。
羅成苦笑搖頭,痛心地望了一眼哭泣的紫嫣,咬了唇。
紫嫣躲避了羅成的目光,她縱聲哭了起來,她知道羅成心里更是煎熬,羅成盼望著一線的轉機,羅成喜歡她不過是喜歡一件屬于自己的玩物,甚至羅成未必懂得兒女之情。但是秦瓊此舉一定讓羅成憤怒之極,暗度陳倉是羅成始料未及的。
羅成接過拐杖,掄起來狠狠向表哥打去,這不比當日表哥當眾責打他時抽的那些鞭子,也不比在北平王府表哥幫了父王按他在條凳上那頓痛打。此刻的表哥已經不再是他心中完美高大如山的兄長形象,而是個人人唾罵的淫賊,一時仗了三分酒力奸污了他心儀的顏姐姐,表哥知道他喜歡顏姐姐的,表哥怎么可以這么做!
羅成是練武之人,手上用了足夠的氣力,揮舞著拐杖打了幾下在表哥腰背上,表哥就已經痛苦著呻吟了撲在地上。
“起來!”羅成喝著。
秦瓊痛苦地撐身起來,含了些遲疑的目光不解地望著紫嫣,他似乎猜出了紫嫣的心思,搖了頭對母親說:“娘,打死兒子也于事無補。兒子要娶了子顏妹妹,給她一個名分,算是贖罪。兒子不能一錯再錯,母親饒了孩兒吧。”
羅成不肯住手,紫嫣再也不忍,撲過去抱住了羅成的胳膊,卻被羅成帶倒在地。紫嫣不顧疼痛撲在了二哥的身上哭了說:“娘,求您饒了二哥,是子顏心甘情愿,是子顏想一生一世跟了二哥,不是二哥的錯。”
羅成震驚地立在原處,手中的拐杖扔在地上,冷冷地跪地給舅母叩頭說:“舅母,成兒是來給舅母辭行的,成兒要回北平府去了。”
“成兒,你等兩天,舅母舍不得你。舅母給你娘繡了一幅抹額,就要繡好了,你等等帶回去。”秦老夫人痛心地哭著。
秦瓊被扶到了房里,幾乎不能下地走動,他痛苦地咬牙不發一聲呻吟。紫嫣去門后的山上為他采藥搗碎涂抹青紫的瘀傷,那身上道道的青紫檁子很是嚇人。紫嫣備了燒酒準備晚些為他涂抹,在身旁為他打理。
“子顏,你總是詭計得逞了,如今我再也走不動了,莫說去登州找楊林,就是下地都不成了。我就說,娶個聰明的妻子未必是福。”邊說邊自嘲地笑了干咳,“自我十二歲后,娘很少打我,今日都是拜你所賜。也好,多少讓成兒出口惡氣。這個表哥平日對他總是兇巴巴的。”
秦瓊若無其事地和紫嫣逗笑,紫嫣卻是暗自垂淚,忍不住咽淚苦笑反問:“二哥,子顏只問二哥一句。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二哥舍生取義,替這群綠林兄弟去死,為父報仇,子顏感動。只是二哥要保這些兄弟,是念及了賈家樓結義舉事的誓言,想他們推翻大隋的暴政,改朝換代,也為南陳報仇。可是二哥可想過了,南陳如今沒有后代可來復國,若是成就一個新朝代,這些烏合之眾可能有望?二哥也是飽讀經書的人,歷朝歷代有幾個農民造反成事的?太史公筆下的陳涉吳廣,其心可敬,其舉可嘉,只是也是流寇難成大事。二哥若是復仇,不如投靠北平王,依了他的力量去滅了大隋。如今大隋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不必北平王反他,如今天下烽煙四起,起義的軍隊多如牛毛了。二哥出師未捷身先死,不值得。”
紫嫣為秦瓊分析,秦瓊只是笑,搖頭說:“子顏,天下很多事情不是靠道理能說通,有時候道義勝過道理。你是女子,你不懂的。”
紫嫣還想開口勸他,秦瓊卻痛苦的神情倒吸一口涼氣呻吟:“子顏,幫我,疼,腿如斷了一般。小表弟他太用力了,他真拿我當了禽獸。”
干咳了兩聲,秦瓊強撐身子對紫嫣說:“你去看看成兒,他肯定還在生氣。去哄哄他,你是壞了我一世英名了。”
紫嫣為秦瓊蓋好被子,自己去為他到鎮上藥房抓藥。
“子顏!”秦瓊喊住他,望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似乎要將她的人虜獲進自己的眼中,永遠關閉起來。
“子顏,見到成兒,轉告他。我打他雖然手段極端,我知道他現在心里還有心結不解。但是,他真的誤會單雄信了,他對單雄信的做法實在是沒有道理。他那夜曾對我說,他懷疑是單雄信初逢他過招時有意敷衍他,他才動了真氣去羞辱單雄信。他推測的有道理,若非是上乘一等一的武功,如何能坐上綠林交椅?可是他不知道,當第一把交椅者,在德行不在武功。這和一統江山的君主是一個道理。”
紫嫣望著二哥,體味著二哥話里的深意。雖然是托她捎話給羅成,但是這話似乎又是對她講的。紫嫣點點頭。
見到羅成時,紫嫣低下頭,發生了昨夜的尷尬,似乎真正難以面對的反是羅成。名為她的弟弟,實際上敢愛敢恨的成兒早對她表明心意。她一只誤認為成兒是個孩子,他未必真正懂男歡女愛,但是她漸漸發現自己在自欺欺人。
羅成只是笑笑,那笑意中滿是無奈蒼涼。
“我要去唐師兄府上小住兩日。”羅成說,冷冷淡淡的口氣。
紫嫣想想勸他:“你能多留一日嗎,二哥他難以下床,要個人在旁服侍。”紫嫣是提防二哥會走開,雖然眼前這個可能性太小。
紫嫣話一出口,后悔自己的失言,果然羅成冷笑了挖苦她:“你同他快活,還要我去伺候他?”
夢姑迎了紫嫣堵了她在大門口,看看左右無人面無表情地問她:“昨夜的事,果然是二哥強迫你嗎?該不是你在有意勾引二哥?你這個賤貨,你能瞞住干娘的眼睛,你瞞不住我。我二哥是個正人君子,先時我在府里這些年,伺候他更衣,沐浴,照顧他的病,都曾有過,二哥從來守禮,從來不動我一下。若不是你施了詭計,二哥不會這么做錯事,你知道娘的心里多難過,這些年何曾碰過二哥一下,更不要說這么重的打他!”
紫嫣咬了唇,命運讓她和夢姑兩個可憐的女人到了敵對的立場上,她堆出慘然的笑說:“二哥不碰你,是他心里根本不愛你,他沒有覺得你是女人,或者覺得你不過是個妹妹。而我則不同,我義母將我許配給了表哥,就是要我們成親。我是北平王府的千金,我自然更配得上表哥。”
紫嫣笑著,得勝者的驕傲,夢姑發瘋般撲向她去抓咬她,一時間亂作一團。聞訊趕來的羅成分開二人,紫嫣躲閃中也被夢姑抓破了臉。她捂了面頰躲過臉不要羅成見她的傷,羅成嘆氣說:“這是何苦?”
怕夢姑對紫嫣不利,也怕路上不安全,雖然去縣城的路并不遠,羅成還是親自帶了紫嫣前去,一路上沒有什么話,紫嫣懨懨的,不知道如何對羅成解釋。
“你瞞不過我,你昨夜是在做戲。我不知道你和表哥為什么做戲,但我肯定你們在做戲。”羅成堅決地說,紫嫣微怔,隨即笑了搖頭,“你錯了。”
羅成呵呵一陣苦笑:“顏姐姐你不必回避我,羅成被你們算計進去。雖然不知道為了什么,顏姐姐流水無情,我這落花也就飛回故里去了。顏姐姐好自為之。表哥勝似羅成的親哥哥,羅成不該同他搶,不該的,此次山東之行,讓成兒學會一個道理,有一種情誼勝似親情,那就是‘兄弟義氣’。賈家樓肝膽相照的四十多位兄弟。”
買藥回來的路上,紫嫣潸然落淚,羅成問她:“你心里有事,不過是瞞了我,你不肯說,我也不追問。你和表哥用苦肉計到底是為什么?這樣對表哥不公平。是和皇杠有關嗎?”
紫嫣強忍了淚,她想告訴羅成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又怕羅成告訴了唐璧,這樣壞了秦二哥的一番安排,無論如何要等賈柳樓的兄弟們都走掉,她再告訴羅成。
先回到賈柳樓,果然人走得殆盡,程咬金和尤俊達笑了下來說:“可巧了,我們剛要走,就逢到了你們。二哥如何了?我們聽說二哥身體抱恙,想留下來照顧二哥。”
紫嫣忙勸他們離去,手里的藥包抖給他們看看說:“有我在這里,不妨事的。”
羅成同程咬金是結拜兄弟,自然不忍供出程咬金劫皇杠的事,但是羅成和唐璧還是師兄弟,也不忍唐璧受牽連。
秦瓊安撫羅成說:“表弟,你和紫嫣那日的設想不錯,我對唐大人稟明后,唐大人拍手叫好。說是濟南府大牢有一位從塞北潛逃來的采花淫賊,作惡多端,武功高強,一竿板斧無人能敵。抓這個大盜還是買通了妓院的老鴇用了蒙汗藥才抓到,重枷銬了不敢放松警惕。如今就讓這個人去冒充了銷案,報給靠山王,免去一場浩劫。只是皇杠不見了,或許會有些麻煩。”
羅成點頭,又問:“這個淫賊該死,傷天害理不該活,但是靠山王可能信嗎?”
秦瓊安慰他說:“表弟放心吧,這個人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若不是唐璧大人使詐,怕永遠抓不到他。”
雖然表兄弟為了一個女人心存罅隙,但是大事上還算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