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一言不發,取來銀針就吩咐秦瓊將小王爺羅成放在床上,迅速脫去衣衫。
羅成本是半昏迷中,眼皮沉重得難以抬起,卻掙扎了推開郎中的手罵:“休要碰我!”
小王爺的高傲,他竟然不許旁人為他寬衣解帶。秦瓊沉冷的話音中含了責怪:“成兒,耍得什么性子!”
“不用他!要子顏伺候!”羅成的聲音固執驕矜,紫嫣忙對郎中吩咐:“你把藥箱子放下,我粗通些醫術,可以為小王爺驅毒。”
同秦瓊一起七手八腳將羅成脫個干凈,玉雕般線條明暢的身子就呈露無余。
紫嫣的心撲撲在跳,眼前的小王爺羅成雖然還是個少年,但那抱攏的肩,細窄的腰,雕琢玲瓏一般的玉孩兒。
紫嫣赤紅了臉,定定神,也顧不得許多,用銀針鎖住小王爺幾處大穴,吩咐秦瓊速速將小王爺翻過身。
又沿著脊椎尋下,幾處大穴用針。
秦瓊練武運氣的高手,也隨了紫嫣的下針穴位說:“這是督脈至陽穴,此穴若封,陽氣被遏,周身發冷。”
紫嫣點點頭,手下下針迅猛,一邊吩咐秦瓊道:“將小王爺的十指指尖刺破放血毒!”
再將羅成扶起時,羅成一口黑血噴出。
“小王爺!”
驚呼聲中,小王爺連吐數口污血,慌得眾人手足無措。
“表弟,成兒!你醒醒!”秦瓊抱緊周身冰冷的表弟在懷中,疑惑的目光探向紫嫣。
紫嫣用袖口拭汗,鎮定神色吩咐道:“快將小王爺放平,子顏再施針將他腹中的毒逼出來就沒危險。”
“可是…….可是小王爺他為什么吐血?”張公瑾摩拳擦掌,吩咐人再去請郎中來。
秦瓊平和的目光中透出絲陰鷙,是紫嫣自結實他以來從未見過的凌厲目色,那目光如寒芒咄咄逼人緊迫她,似乎在問:“為什么?”
“除去李子顏和剛才那糊涂郎中,再沒旁的郎中隨軍,平日伺候小王爺的郎中暴病告假未隨軍前來。”親兵稟報。
秦瓊鎮定自若地望著紫嫣,徐徐開口道:“子顏,醫蛇毒需殺毒取蛇膽,叔寶愚鈍,不懂醫術,不知道表弟所中之毒如何化解。”
一語雙關,紫嫣已顧不得許多,心里的愧疚和彷惑,只想著如何能快快為小王爺解毒。畢竟那毒藥是經她之手端給小王爺。
神智略清的羅成一把推開紫嫣的手,費力瞪起眼怒視著紫嫣,壓低聲音問:“你是何人?”
仇視的目光似乎洞察出此事的玄機,小王爺已經察覺到毒是源自紫嫣遞給他的那碗“旗開得勝湯”。
紫嫣欲哭無淚,焦急中夾了懊惱,斂住心神極力鎮定,告慰自己說:“紫嫣,小王爺不能出事,若是毒殺了北平王府的少殿下,你粉身碎骨也就罷了,皇爺爺的重托如何是好?”
“小王爺,你不需知道子顏是誰,眼下軍中那臨時來充數的庸醫還不如子顏的醫術,小王爺不可諱疾忌醫!”
羅成冷笑,面冷如玉,笑容如冰天雪地中雪霽后掠過陣風簌簌抖落積雪,陽光明媚的天地中帶了薄寒。
他不爭執,又堅持不許紫嫣靠近,轉身掙扎欲動,親兵上前扶他起身,為他裹上戰袍。
牙關顫抖,聲音虛弱,但仍積蓄了周身的底氣毅然喊道:“秦瓊聽令!”
一聲將令地動山搖一般,眾人皆驚,面面相覷。非是小王爺聲音洪亮,而是話音力度斬釘截鐵般震懾人心。
秦瓊微怔,掃視一眼四周肅穆的眾將,大聲應道:“末將在!”
“本將臥病,由秦瓊代為指揮兵馬。命你速速帶兵立刻拔營依計行事,軍情緊急,刻不容緩!”羅成竭盡全力道。
見秦瓊神色遲疑不肯聽令,帳內眾人也面露驚恐,有人提示道:“小王爺,不可,我等帶兵一走,留下小王爺若有個閃失,令末將如何向老王爺交代?”
張公瑾補充道:“小王爺中毒一事蹊蹺,還是小王爺的性命攸關,若是留下小王爺在此,遇到敵人伏兵,那不如殺了末將。”
“秦瓊!”羅成掙扎了起身奮力抬眼怒視表哥,沒了依偎在秦瓊懷里那嬌弱的樣子,聲嘶力竭喝道:“膽敢違抗軍令!”
“表弟,小王爺……”秦瓊稍作猶豫,心中牽掛表弟命懸一線的病情,而羅成緊咳幾聲不容置喙地口氣喝令:“張公瑾、史大奈聽令!”
張公瑾、史大奈拱手上前。
“命爾等速速輔助秦瓊帶兵入陰山布兵剿匪,不得有誤,若有差池,提頭來見!”劇咳幾聲,又是一口毒血涌出。
張公瑾史大奈和秦瓊等人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一直追隨小王爺的張公瑾沉聲提醒:“表殿下,小王爺的軍令絕非兒戲,我們留下一隊兵馬保護小王爺,速速拔營。”
紫嫣急得眼淚欲出,哽咽了對秦瓊道:“秦二哥,子顏知道二哥顧慮何來,只是此時最重要之事莫過于為小王爺解毒。請二哥再信紫嫣一回,子顏定當竭力為小王爺解毒,再聽候二哥發落。二哥,不能帶兵走,子顏恐怕有人要沿途暗害小王爺。”
紫嫣只覺得這毒來得詭異,是借了她的手遞給的小王爺。這湯是仇婆婆所煲,但王府的膳房內人多手雜,難定就是仇婆婆所為。若是有人在大軍開拔前急于害小王爺,那此人一定是想極力阻止小王爺此次出征的旗開得勝。
“表哥,求你!不得耽誤,速速按布署前去剿匪!”羅成急惱道。
紫嫣也覺得兩難,她見秦瓊深擰了愁眉,心存不忍,手從表弟慘白清瘦的面頰拂過。
若是依從將領帶兵去剿匪,扔下小王爺勢單力孤,若遇突襲暗算,怕就是秦瓊旗開得勝也難回去面對姑父姑母,畢竟羅家只羅成一根獨苗。
若不顧將領留下陪伴羅成,只恐貽誤戰機違抗將令,回到北平府也難逃一死。
“表哥若不替羅成帶兵完成使命,羅成寧可一死也不治病療毒!”
表兄弟間的堅持,各自把持自己心中的信念,在秦瓊心中,軍功將領都沒有小表弟羅成對他重要,而在羅成心中,只有將令,生命只是為完成使命而在,否則毫無意義。
紫嫣抹把腮邊的淚,自信而堅定地對秦瓊道:“二哥放心,紫嫣對天盟誓,請二哥放心!二哥對子顏有救命之恩,子顏定不會辜負二哥。好在小王爺毒未深入肺腑,若再耽擱恐怕扁鵲在世也束手無策。二哥帶兵先去,若沒有伏兵來襲,子顏定然治愈小王爺,再聽候發落。”
三人各有心思,秦瓊緩聲對紫嫣道:“我秦叔寶在江湖混跡這些年,自信眼力不會錯看了朋友。若是朋友,誰敢動他就是同我秦瓊為難;若是敵人暗中作祟,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秦瓊動用綠林令也要將她從鼠穴中刨出剁成肉泥!”
聲音很輕,但寒意徹骨。
紫嫣淡然一笑,點頭道:“二哥多慮了,小王爺就交給子顏。”
秦瓊出外帶兵連夜拔營奔赴陰山,紫嫣看著床上裹了銀白色披風靠在老親兵懷里無力側歪的羅成詭笑了吩咐:“小王爺,可是二哥吩咐子顏為小王爺療毒,乖乖躺好。”
調皮的話語,羅成惱怒不得,如被抽去筋骨的豹子癱臥在床上。
紫嫣為羅成把把脈,安撫他說:“你腹中的毒血還要逼出才能排毒,再忍忍。”
羅成推開她,困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不語。
“子顏知道小王爺想什么?是怕子顏害死小王爺嗎?小王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何怕我李子顏了?”
奚落片刻,紫嫣將夾在指縫中的四支細長的銀針對了燈火晃動問:“怕了?小王爺若不速速排毒,死路一條;若是子顏給小王爺療毒,或許有一線生機。何去何從,小王爺是聰明人,自己掂量。”
羅成被激,呵呵一笑,面容蒼白脫不去孩子的童稚氣,伏趴在床上,默許紫嫣為他排毒。
幾針下去,羅成穴位酸脹,雖然對紫嫣半信半疑,但也只能任她擺弄。
幾口毒血咳出,羅成已經是筋疲力盡,老親兵端來水讓小王爺清口,看著羅成貼靠在老親兵懷里那無助可憐的樣子,再想想他縮在秦二哥懷里驕氣的樣子,紫嫣心生憐憫,心想若真是弟弟佑兒中毒,她怕早就心碎如撕了。
三日過去,羅成的毒已排出,只是身子虛弱,高熱不退。
紫嫣白日去山里尋些草藥,為小王爺煎熬。
夜晚,羅成在帳內安歇,紫嫣同老親兵在篝火上煎藥。
聽了老親兵信口說道:“小王爺身為貴胄,可自幼就隨在王爺身邊受辛苦。四歲時王爺就抱他在軍營里走動,都是我背了他玩耍,玩累了還尿我一身。那時候真是玉面粉團的孩兒,不想這才幾年長大未成人,就帶兵打仗了。”
火光映出老兵一臉褶皺滄桑,皮膚如核桃皮一般的手在添柴加火。
“官宦家的子弟,在軍中掛個虛名早些混資歷官職罷了。”紫嫣故意嘲諷。
老親兵搖了頭認真道:“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們老王爺的性子,剛直不阿,軍法如山,任是皇親國戚觸犯軍法他也一樣懲處。起先幾年,小王爺也曾有過疏忽,那打旁人二十板子,打到小王爺身上就是四十,憑誰也不能求情。”
紫嫣好奇地問:“小王爺如今不過十四歲,還是個孩子,打個孩子四十板子豈不要他的命?”
“誰說不是呢,有幾次小王爺都被打得口吐白沫斷了氣,非是如此老王爺不會罷手。后來小王爺怕是受了驚嚇,幾次一見板子就昏死過去,人事不省。這才免了酷刑。”
紫嫣記起,羅星曾講過,小王爺不耐打,所以王爺才讓他們這些貼身的小廝替打來警戒小王爺。
“小王爺很頑皮?”紫嫣道。
老親兵哈哈拈了胡須笑道:“俗話說,淘小子出好的,小王爺調皮,可是聰明絕頂,任性驕縱了些,可人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