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桑生辰過后不久便是新年, 就是殷妲再不待見兒子,這一年一度的除夕大宴也不能少了小王子的存在。除夕當天,怨念頗深的阿烈古琪親自過來逮人, 有了小家伙在這里, 他和天樞是什么事也別想做了。
那伽哪里肯走, 他窩在天樞懷里, 摟著他的脖子, 扭著小身子磨蹭,撒嬌一般地搖晃著他,央求道:“不走, 不走,那伽不走, 那伽要在這里陪著蘇叔叔玩。父王, 那伽不要走啦, 好不好嘛……”
“不行,你必須回去。”阿烈古琪板起面孔, 對兒子的哀求無動于衷,他會帶著那伽過來不過是一時心軟,誰知小東西一直扭著天樞不放,他早就看不順眼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可以帶他回宮的理由, 他怎么舍得錯過呢, 想要和他搶人, 小家伙, 你還嫩了點。
“蘇叔叔, 那伽不想回宮里,你幫我跟父王說說嘛, 他就聽你的話。”小那伽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父親當做了潛在的對手,他見眼淚攻勢對阿烈古琪無效,就把游說對象改成了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天樞。
“為什么不回家呢?那伽不想母后和姐姐嗎?”天樞略微皺眉,神情稍顯不解,他用額頭抵著那伽粉嫩的臉頰柔聲問道。
“不想!”沒有絲毫猶豫,那伽清脆地給出了答案,“母后不喜歡我,央桑姐姐和伊賽兒姐姐總是在一起,她們也不陪那伽玩……”
“是這樣啊……”天樞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叔叔喜歡你,也喜你在這里玩,可是那伽,你忘了你答應過叔叔的事情了嗎?”
雖說前面幾個孩子他是真沒怎么管過,不過月華出生后,天樞也沒少在她身上花過心思,因此就對付小孩子的經驗而言,他比起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阿烈古琪還是要強上那么一點的。
“……沒有。”那伽抬手搔搔小腦袋,似乎想起來了,面有不甘之色。
“這就對了,那伽先跟父王回宮去,如果你乖乖地聽話,叔叔過幾天再讓父王帶你過來玩,好不好?”天樞親親那伽,和他打起了商量。
“那好吧,不過叔叔,你要說話算話哦……”那伽是很聰明的小孩,他意識到事情已無轉機的可能,立即就同意了天樞折中的法子。
“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阿烈古琪不是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內容,可他還是明知故問,他最不滿意的就是這點,天樞對待那伽都比對待他要熱情得多,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哄小孩兒的話呢,你以為會是什么?”天樞避重就輕,順勢把那伽塞到阿烈古琪懷里,“你還不快點回去,就不怕客人等急了嗎?”
“我這就回宮,你先自己用著晚膳,晚些時候我會過來,等我。”
發現距離晚宴開始的時間確實差不多了,阿烈古琪也不再多問,而是抱著那伽匆匆離去,不過他并沒有忽視天樞的最后那句話,看來他還是很關注他的事情,不然怎會連他今晚有特別來賓的消息也知道呢。
阿烈古琪的這位特別來賓不是別人,正是天樞的三弟,天璇的胞弟,胤王朝的燕親王——天璣。
和當年暗中勾結異族的搖曳不同,天璣此行并非擅自行動,而是打著當今天子的旗號行事的。當然,他所指的天子不是那個被架空多年的小皇帝搖光,而是取而代之的天璇。
“我們的合作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么他還會讓你過來?”
阿烈古琪審視的目光中有著深深的不信任,比起當初和天璇的相知、相惜,他覺得自己對他這個弟弟完全喜歡不起來,他看不透他。
“二哥沒讓我來,和陛下一樣,他也覺得你們已經沒有合作的必要,但是——”天璣壓低聲音,眼中寒光閃過,“我不這么認為……”
晚宴開始不久,阿烈古琪就借著更衣之名回內殿了,殷妲則是和母親歌麗雅王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什么,對殿中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央桑和伊賽兒自己都是孩子,玩得興起時哪里還會注意到那伽,于是小家伙搖搖晃晃地就蹭去格藍斯身邊了。
“王叔,抱抱——”那伽張開牙還沒長齊的小嘴,熱情地伸出雙手。
格藍斯雖然面露疑色,卻也沒有拒絕他,那伽興奮地撲進他的懷里,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格藍斯的臉色立時變得嚴峻不少,隨即又放松下來,他的這位表兄,果真不是簡單的人啊。
和格藍斯的如釋重負不同,雅爾海晴即將迎來的,是他過去二十三年人生中最郁悶,同時也是最慘淡的一個新年。七天,只有七天,如果拿不到紫湮珠,他體內被若離以金針強行壓制的“燭淚”就會發作。
江湖的漢子,沙場的勇士,向來都是以不怕死為榮的,雅爾海晴卻是一個例外,他從來都不忌諱承認自己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只有活著才能看到藍的天白的云,只有活著才能摸到青的山綠的水,只有活著才能吃到好吃的,玩到好玩的,也只有活著才能和相愛的人相依相隨,共度每一個黃昏,每一個黎明。
既然活著有這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去做,他怎么會舍得去死呢?
雅爾海晴也不是沒有試圖過逃跑,卻因為強行運功差點引得“燭淚”提前發作而前功盡棄。本來阿烈古琪并沒有限制他在園子里的行動,逃跑未遂后,他的活動范圍卻被縮小到了房間。
他卻不知道,正是那次失敗的逃亡計劃讓天樞知道了他的行蹤所在,而他要格藍斯做的,恰好就是這件事。
那天晚上,雅爾海晴正在房間喝悶酒,突然有人在外面輕輕叩窗。
他悶得無聊,于是推開窗,問道:“是誰?有何事?”
“什么都別問,你跟我走。”格藍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多話,以免節外生枝。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雅爾海晴不想理他,打算繼續喝酒。
“三表兄來過流芳城了,聽他的意思,他似乎也看上紫湮珠了。”
“你怎么知道?”雅爾海晴的神情立即緊張起來,他已經顧不得去想這位素來小心謹慎的赫提二王子為什么會在他的兄姐欲置他于死地的情況下冒險救他,他只知道,天權現在很危險。就算是平日,天權也不會是阿烈古琪的對手,更何況是現在,他妊娠足月,即將臨盆,這樣脆弱的身體對上阿烈古琪,不是以卵擊石,又是什么?
“這不是重點。”格藍斯回避了他的問題,“我只問你,跟我走嗎?”
“我走!”雅爾海晴沒時間去判斷格藍斯的話,不過明日就是初七,一切就是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呢。
靜寂的深夜,飄飛的白雪,仿佛沒有盡頭的長路——
一切都是那么靜,靜得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
快點!再快一點!!
在清江之畔,雅爾海晴見到了讓他心驚膽顫的一幕,他看見天權全力一劍刺向阿烈古琪,他也看見阿烈古琪輕易擋開天權的劍……
“不——!”雅爾海晴大叫一聲,飛身上前,“天權——!!”
急劇的速度令他感到拂在面上的風似刀刃般凌厲,但他卻仍覺不夠,盡力沖到天權身邊。
然而,仍是晚了一步!
阿烈古琪看似平淡無奇的掌法讓天權無力可擋,無處可避。
無可奈何地苦笑一下,天權近乎認命地伸出右手,接下這一掌,然后整個人被掌力帶起飛到半空中,接著張口吐了一大口鮮血。
雅爾海晴迅速飛身躍起,接住天權下墜的身體,并且牢牢地把他擁在自己懷里。
與此同時,一道白色的人影疾速閃出。雅爾海晴怔怔抬起頭來,只見天樞手中的長劍正抵在阿烈古琪胸口。他有些詫異,不明白天樞為何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海晴,快帶喵喵走!”天樞回身喝道,手中的長天劍紋絲不動。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雅爾海晴或許還會有些擔心,不過既然是天樞,他就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就是因為太過放心,雅爾海晴抱起已經陷入昏迷的天權,飛快離開了現場,他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當然,如果他回頭的話,他未必會走得那么急切。
“小蘇兒,我果然低估你了。”阿烈古琪似笑非笑,表情略顯遺憾,原來就算是阿莉森的藥也沒有辦法徹底禁制他的功力。
“……你沒有。”天樞神色平靜,目光空曠而又遙遠,“你了解我的,遠比我自己還要多。”突然,他皺起眉頭,神情痛苦萬分,就連手中的長劍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天樞!你又在玩什么?”阿烈古琪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搶上前幾步,及時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不是……”天樞伸手按住小腹,眼神充滿歉意,卻是什么也沒說就失去了意識,他感受得到兩腿間漸漸氳開的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