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不成問題,你想什么時候去?”穆總管倒是非常爽快。
“事不宜遲,就現在吧!他被關在哪里呢?”我說。
“詔獄。”穆總管回答說。
“那是哪兒啊?”
“就在宮城西南角,不算遠。”
“行,那走吧!”
“那走吧!”穆總管嘴上重復著我說的話,手揚著,卻不挪動,像是在等著我帶路一樣。
我當即會意,眼下我的官職正是尉曹,主管的就是刑徒的轉運,如果要去見劉徹的話,恰好是自己職權范圍內的事,于是哈哈大笑道:“好,來人!”
于是上任后頭一回,我也當了回老爺,讓手下帶著我們就直奔詔獄而去。
一路上我少不了又問東問西,才得知這詔獄相當于皇室直管的監獄,里面關的都是皇上直接下旨羈押的犯人,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犯人,大都是一定級別以上的官員。我估計王徹雖然并不算什么官員,但是因為多年為皇室服務,加上又身系血磯爐事件,所以也被關押到這里來了。
到了門前,手下呈上公文,守衛就乖乖地開門讓我們進去了。此時才明白劉志為什么封我這樣一個職位了,做起事來真的是方便很多。我讓手下等在門口,就和穆總管一起跟著獄卒走了進去。
說是監獄,但畢竟是設在天子腳下,外觀設計看上去簡直就和普通院落差不多,只不過走進去一看,各間房都是鐵門鐵窗,各處布滿守衛,才感覺到這是一個剝奪人自由的所在。
我們一直走到一條小路的深處,獄卒一指最后一間房,說道:“就是這兒了。”
他先上前去開了門,我卻并沒有急著去打開,而是走到旁邊的窗外,向內望了一望。
這間房好像并不太大。因為只有這一扇窗,屋內顯得有些暗,看不真切,也沒有看到人影。
穆總管在一旁提醒道:“這個人可是個硬骨頭。你再能說,想說服他合作可也不太容易。”
“是嘛,”我笑道,“那我就見識一下好了。”
再走到門前,回頭對穆總管說:“麻煩公公等一下。我進去和他談一談,很快就出來。”
穆總管點點頭,我這才拉開門,走了進去。
乍一進門,眼睛一時不太適應這光線的變化,讓我不禁用手擋住了眼睛,緩了一下,才終于能夠把屋里的情況看清了。
到底是關押犯人的地方,屋內布置得相當簡單,只有床、小桌、椅子
。簡單的日常用品,并沒有其他多余的東西,和普通的監獄比較大的區別,大概就是這里打掃得還算干凈了。
我環視一圈,最后視線落在了窗旁的地上,一個男人靜靜地坐在那里,雙眼無神地向前望著,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專注得連我這么個大活人走進來都完全不予理會。
這……就是王少庭的父親,陶之煥父親的好友。王徹?
我回手把門上帶上,輕輕地走了過去,蹲下身去看著他。只見他不過四十多歲,但雙鬢已然斑白。面色有些灰暗,五官依稀還真的和王少庭非常相似。身上衣物有些破舊,有些地方還劃破了,估計也受了不少罪吧。雙手抱膝,手上有很多處傷痕,但似乎是舊傷。不太像是外力造成的,倒像是化學藥品的燒灼傷,應該是長年與丹爐、化學藥品打交道的過程中留下的吧。
我看著這位大叔,想到他為了救我陶家而甘冒風險,又對自己忠于的事業堅守不屈,有仁有義有擔當,心里感佩,不禁一把握住他滄桑的手,柔聲開口叫道:“伯父!”
他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來,最后落到了我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有些疑惑地問:“你是……”
“我是陶之煥。”我盡量低聲地說。
陶之煥這三個字像是一下子觸動了他,他的眼睛瞬間張大了,脫口而出道:“你是陶……”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外,又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他隔墻有耳。
他點了點表示明白了,但那神情中卻充滿著難以掩飾的激動。上下打量著我,目光中都是慈愛和驚喜!
見到好友的兒子尚且如此,如果是見到自己的親兒子又會如何呢?我看著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帶回到王少庭身邊去,讓他們父子二人團聚!
但眼下必須勸服自己要冷靜!這個計劃決定著我們幾個人共同的命運,我一步都不能走錯!
于是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伯父,你聽我說,少庭眼下就在洛陽城外,我相信你一定也想和他團聚吧!我們一定想辦法把你救出去!”
結果,老爺子聽到我這句話,神情卻一變,雙目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啞聲說道:“不,我并不想出去。”
“啊,為什么?”我很詫異。
“你去告訴少庭,不要再來洛陽,走得遠遠的,好好地活著,就行了。”
“可是……”
“你自己也是,這兒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他像是突然激動了起來。
我始料未及,怔在當場,眼看著他把臉埋進了雙膝間,但雙手卻兀自微微顫抖。
念頭一轉,我想起王少庭告訴過我,他父親是自己選擇回宮請罪來的,想必在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之時,已經做好了充分的覺悟,包括自己有可能會因有負皇命而被處死,以及從此與家人永遠分離
!
我欽佩他這樣的勇氣,但卻不能認同這樣的愚忠,我必須想辦法讓這老爺子明白,只要活著,就會更有意義的事情可做!
“伯父,您所想的我都明白,您已經把畢生心血都奉獻給為皇室服務上,靈魂早就與這事業合二為一了。如果失去它,還不如死,對嗎?”我說。
他并沒有抬頭看我,但也沒有反駁我。
“但是我聽少庭說,您這二十多年的研究,并不是一無所得,還是產生了很多能造福老百姓的發現的,是嗎?您怎么忍心讓這些發現就這樣付諸東流呢?這二十年的研究所花費的,可都是民脂民膏,難道不應該讓它還利于民嗎?您要是就這么死了,這些成果怎么辦?”我急切地說。
聽了這話,王徹像是終于被觸動了,緩緩抬起頭來,有些猶豫不決地看著我說:“真的嗎?還有人需要我做的東西嗎?”
“那是當然了!必須的啊!”我堅定地答道。
話不在多,直中死穴!這些搞科學研究的,頭可斷血可流,卻是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看得大過天!如果不從這個角度入手,這不怕死的鐵板一塊,我還真是拿他沒轍啊!
“現在少庭堅決要來救您,我怎么勸都不聽,不管怎么樣,您先出去見見他,把您這些年的心血都傳給他,讓他有點事干,再告訴他您的想法,讓他放棄救您,之后您要是想回來,我保證一定送您回來!”我拍著胸脯說。
面對這樣兩全的方案,他思索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我心頭大喜,趕緊向他如此這般地交待了一番,這最艱難的一次公關,終于這樣順利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