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墨走了,整個院子一下子冷清了起來,風武陽坐立不安,蕭子裴心神不寧,楚天揚心里不免冷笑:這傳說中的大衍一文一武的中流砥柱,為了一個賣藝的女子弄成這樣,也不怕人笑話。想到這里,他暗自盤算:照那日圍獵的情形看來,大衍二個皇子不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如果再往火上澆點油
一旁的楚易終于睡醒了,湊了過來問:“殿下,那個煙墨姑娘唱的小曲還是那么好聽嗎?比陳良娣唱的好聽嗎?上次遠遠的,聽得不是很清楚。”
陳良娣是大楚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唱無一不精,歌聲婉轉柔媚,甚得楚天揚寵愛。
楚天揚怔了一下,笑著說:“良娣不及十分之一。”
楚易不免有些懊惱:“唉呀,剛才我怎么打瞌睡了,明明昨晚睡得很好。”
楚天揚心里一動,疑惑地拿起楚易的茶水聞了聞,不由得暗笑自己疑心病太重。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言非默急匆匆地從門外趕了進來,一進門,他笑著說:“今兒個真是蓬璧生輝,是在下怠慢了。”
曉風一見言非默不由得眼睛一亮,開心地叫了一聲:“公子,你可回來了,幾位大人都等你好久了。”
言非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快回屋里去,聽云身子不好,多照看些。”
曉風笑嘻嘻地行了個禮,應了一聲,哼著小曲兒走了。
楚天揚看到言非默很是欣喜,不知怎的,他對這個溫文淡雅的言非默很有好感,他自十歲被封為太子以來,經歷過無數陰謀暗算,最親的二叔被誣謀反,滿門抄斬,自己也數次死里逃生。現如今他掌握了朝政大權,協助楚王處理內政外務,游刃于朝中各派勢力之間,整個人早已經被磨練得堅硬無比,可是一看到言非默,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曾經在哪里見過他,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言弟去了哪里?把我們晾在這里這么久,應當罰酒三杯。”楚天揚笑著說。
言非默欣然一笑:“實在是不知道楚兄在此,不然小弟就算飛也要飛回來。來人啊,上次從慶王府取來的梅子酒還在,趕緊端上來。”
蕭子裴在一旁哼了一聲,冷冷地說:“言大人真是小氣。”
言非默怔了一下,問:“此話怎講?”
“我府里的酒存在你這里,你卻用來請人,不是小氣是什么?”蕭子裴陰冷地說。
言非默不免愕然,想了一下說:“我拿別的同你換還不成?”
“你拿什么來換?這可是我父王請了世外高僧,取了玉泉山頂上初雪化的雪水,耗費了十余年的時間才釀制而成,珍貴著呢。”
“那你想要什么?”言非默有點頭疼。
蕭子裴嘿嘿一笑,莫名地就高興起來:“我還沒想好,你先喝著吧,到時候我想到了問你要。”
言非默只當他又起了別扭,也不理他,接過下人取來的酒罐,把他們的茶水都撤了,換上了酒盅,廚房也上了一些小食,四個人就在杏花樹下淺酌了起來。
楚天揚十分健談,說起楚地的一些山水風光,讓言非默不由得有點神往:“楚兄說的那幾個地方,我都沒有到過,看來下次去楚地游歷,還是要請個當地的向導才行。”
楚天揚笑著說:“不用請,到時候言弟到我府上捎個信,我一定親自為你引路。”
“殿下你若是一起去,那得多少人為你開道啊,又有什么游歷的樂趣。非默你下次叫上我,自己探路才有意思,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蕭子裴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說。
“為了言弟,我自然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向導。”楚天揚不疾不徐地說。
“怕只怕殿下身不由己吧,朝中的老古董們一定是勸諫不斷,千金之體,坐不垂堂。”蕭子裴不知怎么,看到楚天揚不動如山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譏諷幾句。
楚天揚傲然說:“在大楚的朝堂上,若是本王一力要做的事情,只怕沒幾個人會反對。蕭將軍這樣說,莫不是蕭將軍在大衍的朝堂寸步難行?”
蕭子裴一滯,冷笑著說:“在下豈是那種剛愎自用的人,若有他人說的對,聽又何妨?若非默叫我不要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情,我自然甘之若怡。”
一瞬間,院子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言非默頓時在心里長嘆:蕭子裴啊蕭子裴,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我說的話,你什么時侯言聽計從、甘之若怡來著?可是若是不順著他說話,只怕他當場就會炸毛。他只得站了起來,親自為蕭子裴斟上一盅酒:“子裴這話我心里聽了好生舒服,武陽,楚兄,你們可都是個見證,下次他要是不聽我的話,你們把這句話砸到他臉上去。”
楚天揚面沉似水,良久才說:“言弟,怕只怕有些人只是喜歡信口開河,你要小心。”
話音剛落,蕭子裴便要拍案而起,言非默伸腳一踩,腳底使勁碾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蕭子裴只好悻悻地拿起酒盅,一飲而盡,冷笑了一聲:“殿下多慮了。”
這場酒最后喝得不歡而散,臨走的時侯楚天揚意猶未盡,對言非默說:“言弟明日得空到四方館來,我帶來些我們楚地的好酒和特產,我和你不醉不歸。”
言非默溫雅地笑了一笑:“好,聽憑楚兄安排。”
蕭子裴看得牙癢癢的,心里十分不痛快,飛身上了驚雷,朝他們拱了拱手,一夾馬腹,疾馳而去。不一會兒,他就到了慶王府,剛想下馬,剛才在言府的幾分疑慮又涌上了心頭,于是又撥轉馬頭,往紅袖樓而去。
紅袖樓此時剛剛熱鬧起來,幾個龜奴正在張羅門口的紅燈籠,一見蕭子裴過來,笑著打招呼說:“蕭將軍,今日怎么得空過來,流霜姑娘可盼你好久了。”
蕭子裴不免有些尷尬,也不想太招搖,把馬交給了門僮,信步往里走去,在院子里隨手拽住一個看起來有點面生的丫鬟,問:“煙墨姑娘的屋子在哪里?”
那個丫鬟指了指后院,笑著說:“最里面最僻靜的就是,不過你要想見煙墨姑娘,可要先問過鳳嬤嬤,煙墨姑娘傲著呢。”
蕭子裴臉色如常,笑著說:“鳳麼麼讓我過來的,她隨后就來。”說著,他信步往里走去。
轉入一個圓洞門,紅袖樓的后院呈現在他眼前,和前面的繁華奢靡不同,后院十分靜謐,竹林掩映,頗有點世外桃源的景致。蕭子裴稍感納悶,照著那個丫鬟的說法沿著小徑一直往里走,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水池,幾尾紅魚在池子里游來游去,一個單獨的小院用籬笆圍起,門微啟著,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推了進去,低聲喊道:“煙墨姑娘!”
屋子里沒有人應答,蕭子裴環視片刻,發現院子里種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有幾株他叫得出名字,有幾株從來沒有見過,里面屋子的擺設很平常,小榻上放著一架古箏,正是煙墨在言府里奏曲的那架。桌子上很干凈,沒有其他姑娘家常有的胭脂水粉,只是桌面上有一些灑落的白粉。
他輕輕地將粉末用手指粘了起來,放在鼻子上聞了一聞,然后在桌上撕了一張小箋將剩余的粉末刮了起來,包好放入了懷中。看看其他沒什么可疑,蕭子裴剛剛抬腿要走,只聽到屋子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鳳嬤嬤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大聲說:“哎呀蕭將軍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我家流霜可不是在這屋啊。”
蕭子裴笑嘻嘻地拱拱手:“鳳嬤嬤,你可千萬別再拿流霜姑娘說事了,不然我下次見到紅袖樓的人都繞著走。”
“豈敢豈敢啊,”鳳嬤嬤可不敢得罪這個京城炙手可熱的貴人,陪著笑說,“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道有什么事?快請到前面去喝杯茶。”
“沒啥要緊的事情。”蕭子裴輕描淡寫地說,“只是下午聽到煙墨姑娘說她家里來人,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是啊,煙墨可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前一陣子剛剛打聽到她在老家還有親人,這幾天就得到信說病危了。這不,下午得了信,馬不停蹄地就回老家去了。”
蕭子裴心里雖然已經猜到幾分,仍不免微微吃了一驚:“這么快?”
鳳嬤嬤懊喪地說:“是啊,麼麼我平白損失了好多銀子,這吃的、住的、用的那樣不要錢,我還請了人教她唱歌、譜曲,花的可是大本錢啊。”
蕭子裴心里暗自好笑:煙墨這樣的女子還需要你花大本錢教她?“鳳嬤嬤,煙墨是你從哪里領來的?”
鳳嬤嬤一臉的得意:“蕭將軍,實話告訴你,這丫頭是自己撞上門來的,嬤嬤我那一雙利耳,一聽就知道這丫頭有一把好嗓子,知道她是個搖錢樹,哈哈哈。”
蕭子裴的目光犀利地盯著她,把鳳嬤嬤看的心里有點膽寒起來,她止住了笑聲,惴惴地問:“蕭將軍,怎么了,這煙墨有什么問題嗎?”
半晌,蕭子裴意味深長地笑了:“嬤嬤覺得她沒問題,那就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