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默在皇宮內院行走,順便巡查了一番宮廷內明衛和暗衛的守衛情況,等到到了皇后居住的長樂殿,已經將近一個多時辰了,門口的宮女看見他過來都吃吃地笑了:“言大人,皇后都等急了,喚了我們好幾次了。”
“言大人,聽說今天你有個新鮮事,我們整個長樂殿都傳遍了。”
“我們幾個姐姐妹妹都快急哭了,這叫姐妹們以后有什么盼頭啊。”
言非默笑著說:“姐妹們消息好靈通啊。”幾個人說笑著剛想往長樂殿里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非默哥哥!”言非默轉頭一看,只見小皇子蕭可站在宮里的一塊高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言非默疾步走到他身邊,溫言說:“殿下,快下來,小心摔著了。”
蕭可咬著嘴唇不說話,忽然往前一縱飛撲到言非默的身上,一聲不吭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言非默頓時有點慌了神,蕭可向來早熟而聰慧,從來沒有這樣孩子氣過,他不由得拍著他的后背,低聲撫慰:“怎么了,殿下?”
蕭可把頭悶在他的脖子里,半晌才悶聲說:“非默哥哥,他們說你和蕭將軍斷袖了,就是你和他好了,是他的人了,有沒有這回事情啊?”
言非默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宮女一眼。“沒有的事情,都是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我好好的怎么會是他蕭子裴的人了?”
蕭可頓時松了手,后退一步仔細打量著言非默。他向來比同齡人長得要高,雖然年僅十二歲卻僅比及冠之年的言非默矮了一個頭,眉目間已經初現英朗少年的輪廓。言非默被他盯著有點不自在起來,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我臉上長花了?”
蕭可快活地一笑,湊到他耳邊說:“非默哥哥,你等我長大,要斷袖你和我斷好了,別理那個蕭子裴。”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言非默笑著搖搖頭走進了長樂殿,只見殿里擺了一張書桌,放著一張宣紙,一旁好幾個紙團揉皺了扔在一邊,書桌前一個美婦人手提一支狼毫筆,正在凝神思索著什么,一看到言非默,頓時高興地說:“小芷,快過來,幫我看看,我這幾個字練得怎么樣?”
言非默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說:“娘娘,微臣不敢越禮,娘娘的字,那一定是筆走龍蛇,行云流水,豈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看得懂的。”
美婦人正是當今的皇后言樂之,傳說中妖媚惑君的紅顏禍水,獨寵后宮十多載,縱使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也沒有動搖明睿帝對她的喜愛。只見她呆了一呆,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眼圈隱隱泛出淚光:“小芷,你果然在心里怪我是不是?”
言非默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娘娘折殺微臣了,就算娘娘有天大的不是,也是微臣的不是。”
言樂之美目流轉,揮了揮手,殿內就留了兩個貼身的嬤嬤,其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她直視著言非默,猛然一拍桌子,把頭上的鳳釵、各式簪子一件件地往下取,一旁的嬤嬤慌了神,沖上去抓住言樂之的手低聲喊道:“娘娘你這是干什么?好好地說話怎么動起了手?公子你倒是說話啊。”
言樂之恨恨地說:“我就動手了!小芷我們這就回去,去它勞什子的皇后,我當了這么多年我都當膩了,我們在家里的日子別提有多快活了,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哪像這里,動不動就有人來參你一本,最可恨的就是那慶王爺,動不動就說我獨寵后宮,善妒干政,以前他明明是個爽朗大度的翩翩公子啊,怎么就成了這么一個狹隘小氣的沉悶王爺了?”
一旁的任嬤嬤噗嗤一樂:“人家慶王爺現在也是個翩翩王爺,怎么到娘娘的嘴里就成了糟老頭子了。”
言非默嘆了一口氣,走到書案邊,拿起一個玉簪子,緩緩地插回言樂之的頭上,簪子上的流蘇微微顫動著。“我們是可以走,可是你的陛下呢?小皇子呢?你讓他們怎么走?”
言樂之愣了一下,異想天開地說:“不如這樣,把我的陛下打暈了一起帶走,小可也一起帶走,誰愛做這個皇帝就做吧,我看這朝堂上很多人想坐這把龍椅呢。阿幀每天這么早上朝,下朝還有處理不完的事情,還要每天聽那些大臣們啰里啰嗦,我看他這樣下去很快就要變成老頭子了。”
“好,”言非默應聲說,“我們把陛下打暈了帶走,然后回家養花、種樹、釣魚、圍獵,春天來了采花做花蜜,夏天來了制冰做甜點,秋天來了看楓葉,冬天來了賞雪景,偶爾倒買倒賣各種消息大賺一票,神仙也比不上這樣的日子。”
言樂之聽得悠然神往,不由自主地拉著言非默的手說:“走,我們這就走。”
言非默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微微一笑:“娘娘,你要是不怕陛下恨你,你就走吧。”
言樂之頓時怔住,半晌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說:“是啊,他會恨我的。當初我既然掛冠而去,就不該心軟,聽他的話回到這皇宮里來。”
言非默心里有些不忍,安慰說:“娘娘,你別傷心了,其實在哪里都一樣,你那么喜歡陛下,就算離開了心里也是不快活,你就把這皇宮當成自己的家吧,你放心,總有一天,那些不喜歡你的人都會消失不見了,我們在家里做的事情,你一樣都可以在這里做。”
“然后你就了無牽掛地可以離開這里了對不對?”言樂之陰森森地說。
言非默快活地點點頭:“小可也長大了,他也會保護你,至于我,我們可是事先說好的,娘娘你可不能食言,你放心,一年之內我總會抽空過來看你們幾次的。”
“別叫我娘娘!”言樂之大喝一聲,“言芷!我怎么就養出你這么個陰陽怪氣的孩子!這里又沒有外人,你再叫我娘娘小心我立刻把你的身份公布于眾!”
言非默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無奈地一撫額:“好好好,娘啊,我的娘!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一旁的兩個嬤嬤頓時捂著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
門外忽然傳來兩聲清咳,言非默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飾,退開一丈多遠,幾乎就在同時明睿帝蕭幀悄悄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和言非默,笑著說:“非默和皇后話什么家常呢?怎么也不叫朕一起來聽聽?”
言樂之一聲不吭,恨恨地拿起書案上的簪子,一個個地插回到自己的頭上,插得亂七八糟,慘不忍睹,一旁的任嬤嬤趕緊走上前去幫忙。屋子里的氣氛頓時有點凝重起來,蕭幀蹙著眉頭,不悅地說:“這是怎么回事?”
“陛下,娘娘讓臣品品她寫的字,微臣斗膽實話實說了,娘娘有點不太高興。”言非默從容地回答。
蕭幀應了一聲,走到書案邊一看,宣紙上寫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名字,字一如既往得糟糕,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一個是“言芷”,一個是“蕭子裴”,不由得問:“言芷是哪一個?”
言非默愣了一下,飛快地回答說:“回陛下,這是臣的小名。小時候我身體不好,父母怕我長不大,就給我取了個女孩子的名字說是可以騙過勾魂的判官。”
蕭幀銳利的眼光掃了一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說:“非默好快的反應。”
言非默心里一凜,低頭說:“不敢,陛下謬贊。”
“皇后不是很討厭朕的五弟,怎么今天倒是寫起他家子裴的名字了?”蕭幀沒有再追問下去,轉頭問言樂之,“還居然還把子裴和非默的名字寫在一起?”
言樂之捂著嘴巴笑了:“阿幀,你難道沒有聽說嗎?這兩天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非默和子裴斷袖啦,兩個人一往情深,你可不能做那棒打鴛鴦的事情啊。”
言非默只覺得冷汗嗖嗖地往外冒,言樂之把他從人販子手里救出,又把磕磕碰碰把他養大,這個女人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經常異想天開,到了皇宮之后仍然率意而為,要不是蕭幀是真心愛她,早就不知道要被別人陷害多少次了。想到這里,他笑著說:“陛下火眼金睛,真鴛鴦假鴛鴦一定早收眼底了,真的不會打,假的當然要一棒打到底。”
蕭幀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宣紙上的兩個名字,又看了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說:“非默,你這個障眼法使得真不錯,告訴朕,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誰?說出來就算再難辦朕也給你想辦法辦了,省得皇后一天到晚念叨你,連心思都不放在朕身上,深怕你一轉身就逃回家去了。”
言非默心里一沉:眼前這個九五之尊他接觸得并不多,卻冷眼旁觀了很久,他和皇后完全不一樣,心思縝密,九曲回腸,是個實打實的帝王之才。別人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又在懷疑什么?他定定地看著蕭幀的笑臉,忽然覺得這個京城他可能真的呆不了多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