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大門前,柳亭苼望著緊閉的朱紅大門,臉色陰沉得跟天上的烏云一樣,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被拒之門外了。
半個月前盧老爺在南韶館和人爭奪清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等柳亭苼好不容易處理完事,才得知當時盧姒的三哥盧循也在南韶館,而且還目睹了事情的全經過。
且不說盧循在那種地方做什么,柳亭苼現在最擔心的是盧循會不會在盧姒面前說什么,因為那天柳老爹在南韶館盛氣凌人地放了一句話:“這清倌可是給我兒子挑的,你們敢跟我兒子搶人,是嫌活得太久了吧?”
“你兒子是誰?”
柳老爹雄赳赳氣昂昂:“司刑寺,柳亭苼!”
于是現在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司刑寺的柳大人是個——斷袖。
“大人,我們先回去吧!這正門進不去,自有別的門能進。”方得祿道。
柳亭苼如醍醐灌頂,對啊!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欣賞地看了眼方得祿,“行啊!你小子越來越機靈了!”
方得祿笑呵呵的,“謝大人夸獎。”
“回去。晚上再來。”
盧府,淓蕪院。
盧姒正在照著曲譜學古箏,音調忽高忽低且斷斷續續地,實在是折磨耳朵,桃衣和露英兩人最后忍不住都躲得遠遠的。
“我的親妹子哎,你快停下吧!求求你別再折磨我的琴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俄頃,一個約摸二十出頭的男子急沖沖地走了進來,他穿著月牙色的廣袖寬袍,身上除了腰間配掛的雙龍環體玉帶鉤其他什么配飾也沒有,頭發用一根白色發帶隨意束起,整個人看起來慵懶不羈,風流隨性。這個人就是盧家三公子盧循。
秋拾停下手,起身見禮,“三哥。”
“都是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講究那些虛禮做什么!”盧循說著坐到秋拾原來的位置上,滿眼心疼地撫摸著那把名為‘繞梁’的名琴,又上下左右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啥毛病才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就聽秋拾說:“昨天有根弦松了,我給它緊了緊。就這根。”說著還好心地指了指最短的琴弦。
盧循瞬間又提心吊膽的,這種百年古琴可不是隨意就能亂動的啊!萬一動壞了,現在可沒有哪個琴師有本事修好,盧循小心翼翼地彈了下那根弦,聽到音調和音質沒問題才放下心來。
“我彈了一早上沒問題的,三哥不用擔心。”秋拾為了證明真的沒問題,稍微用點力彈了下那根短弦,‘噔’地一聲,刺耳的聲音沖擊著耳膜,短弦變成了斷弦。
盧循:“……”說好的沒問題呢?
秋拾:“……”剛才明明彈得好好的!
兄妹倆瞬間懵了!
“啊~~我的繞梁啊!!”
繞梁三日,余音未絕,說的就是這把傳承了百年名為‘繞梁’的琴。它是盧循半個月前從南韶館的一個琴友那里得來的,又恰好當時遇上了柳老爹的事,得知柳亭苼竟有狎玩小倌的癖好,盧循十分憤怒,回府后就立馬去告訴盧夫人,但那日盧姒也在,聽完柳亭苼的事后,什么反應也沒有,反倒是盯著盧循背著的古琴。
盧夫人以為女兒對古箏感興趣,就讓盧循把琴借給盧姒玩玩,盧循愛琴如癡,本不舍得,但被妹妹眼巴巴地盯著,他也不忍拒絕,最后答應給盧姒玩半個月,今日盧循就是來拿琴的。琴沒拿回去,反而當著他的面被毀了,盧循此刻怎一個心痛了得啊!
秋拾對古琴沒什么了解,不知道這把琴的名貴,直言道:“我可以再換根弦。”
盧循慘兮兮地抱起繞梁的尸體,哀切道:“哪有你說得那么簡單,琴弦換了即使能用,也不是原來的繞梁了。”
秋拾:“那,怎么辦?”
盧循看著妹妹愧疚的模樣,就是再心疼也舍不得拿她撒氣,更何況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嘆了口氣,說:“算了,想來這琴跟我也沒緣分,毀就毀了,身外之物不必過于在意。”但還是忍不住心痛啊!
秋拾想了想,道:“你五日后再過來,我賠你一件更好的樂器。”
盧循有些蔫蔫地,但還是好奇問:“什么樂器?”
“無弦琴。”
沒有弦?盧循陡然興趣盎然,追問道:“無弦如何起音?”
秋拾:“說有什么用,五日后你就知道了。”
盧循:“好吧!”
…………………………
夜晚,盧府墻角。柳亭苼騎坐在墻上,心里郁悶得要死,明明上次翻進來的時候墻里面沒有獵狗,但這次……看著下面那條虎視眈眈的獵狗柳亭苼心里直打鼓,早知道就不來爬墻了!
世人都以為柳亭苼天不怕地不怕,但熟不知他最怕獵狗,這都得歸功于他十歲時在破廟里跟獵狗搶貢品,最后被那只狗追著跳進河里,漂了幾十里才被人救上岸。自那以后柳亭苼就多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弱點——怕狗。
“大人,您快些啊!別被府里的巡衛發現了。”方得祿在墻外催促著。
“閉嘴!再說話回去割了你的舌頭。”
方得祿(捂嘴):人家好怕怕喲!
柳亭苼在墻上猶豫了片刻,眼見巡衛往這邊過來了,柳亭苼心一橫果斷跳了下去……
“汪汪,汪汪……”
“救命啊~”
方得祿:那個鬼哭狼嚎的聲音,是我家大人發出來的嗎?
淓蕪院,秋拾聽到外面有異樣,問露英:“外面發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吵?”
露英:“王嬤嬤已經帶人出去看了。”
沒多久,王嬤嬤黑著臉回來了。
露英:“外面怎么了?”
“那柳大人又爬墻進來了,一路被獵狗追到了我們這。”
桃衣剛進來就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活閻王竟然怕狗,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露英臉色一沉,嚴肅道:“這事能往外說嗎?若毀了小姐名聲,看夫人怎么罰你。”
桃衣撅著嘴,嘀咕道:“不就一個玩笑嘛,這也當真!”
露英:“你說什么?”
桃衣嘿嘿一笑,回答:“我說我們以后可以養條狗,專治柳大人。”
王嬤嬤陰陽怪氣道:“桃衣姑娘倒是個膽大的,還治柳大人呢!到時候可別被人家抓進大牢里嚇得哭爹求娘!”
桃衣怒,“你個老貨,竟然敢咒我!”
“我這哪是咒你啊!我說的是實話而已……”
“都給我住嘴!”秋拾冷眼掃過桃衣和王嬤嬤,厲聲道:“我不管你們倆私下有什么過節,三天內都給我解決了,以后再讓我聽到你們吵來吵去,就不用在我這待著了。”
“親愛的體驗客戶,恭喜您的‘惡’指標上升至5。”
“奴婢知錯了,求大小姐千萬別把奴婢趕出去。”桃衣哀求道。
王嬤嬤也求饒道:“老奴知錯,以后定不再犯,還請大小姐海量原諒老奴這一次。”
秋拾也不是存心要趕她們,她只是受不了女人們嘰嘰喳喳吵來吵去的噪音,所以才開口嚇唬一下,“知錯就好。我這個人最煩耳根子不清靜,你們得多學學露英!”
“大小姐教訓的是。”桃衣和王嬤嬤異口同聲,心里想的卻是:每天裝著一副石板臉,那得多難受啊!
“外面那人怎么樣了?”
王嬤嬤回道:“就在院門外,賴著不走。”
秋拾:“讓他進來吧!”看你又想玩什么花樣。
露英急道:“不行,小姐,大晚上的讓一個男子進來,總歸對您不好。”
秋拾:“他之前又不是沒進來過。”
露英:啥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秋拾懶得多解釋,直接讓王嬤嬤去領人進來。
“你們家的狗也忒厲害了,差點沒把老子一塊肉給撕下來!”柳亭苼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挑了就近的位置坐下,他現在有些狼狽,衣服破破爛爛的,還有幾道狗爪抓出來的血痕。
秋拾:“你就這么喜歡爬墻?”
柳亭苼灌了口茶,白了她一眼,“你以為老子有病啊放著正門不走,就喜歡半夜爬墻,還不是你那老娘,死活不讓進來,老子這才……”
秋拾上下掃了一遍,問:“你被咬了沒?”
柳亭苼剛想回答“沒有”,但看到秋拾‘關切’的眼神,心思一動,改口成:“被咬了好幾口。”
秋拾下意識地往后退一步,又吩咐王嬤嬤:“去把大夫請來。”
“是。”說罷提著燈籠去請大夫。
柳亭苼:“不用不用,皮肉傷而已,哪用勞煩大夫。”他主要是怕大夫來了會揭穿他的謊話,不過看到盧姒這么關心他,柳亭苼還是很受用的。
秋拾:“不行,萬一你得了狂犬病怎么辦?到時候還得連累無辜的人。”
“我艸,說了半天你是怕老子傳染你?”害老子白高興一場。
秋拾:“那你以為是什么?”
柳亭苼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連灌了四盞茶,才壓下心底的狂躁。
狂躁易怒,敏感,狂犬病病發初期的癥狀,秋拾又往后退了一步,看柳亭苼的眼神都有些警惕。
柳亭苼見狀,更惱火,直接幾步上前,貼近秋拾,吼著道:“老子沒被狗咬,你瞎提防個什么勁兒!”
秋拾下意識往后仰著身子,離柳亭苼遠點,“等大夫確診。”
柳亭苼:“……”妹的,早知道就不撒謊了。
‘斷袖’的身份還沒澄清,這下可好,又多了個‘狂犬病患者’的嫌疑身份。柳亭苼突然覺得前路漫漫,人生坎坷啊!